陈廷,高宗朝可谓一代风云人物。他不仅学识宏富、见解精深,更兼交游广阔、慷慨好施,耿介敢言,可谓是个直臣。任职翰林院大学士期间,他深得高宗器重。彼时之陈廷,风头之盛,甚至盖过高佑、太傅张效俭等重臣,堪称一时无两。朝野上下,无不对他另眼相看。那时的他,春风得意,万事皆遂其愿,仿佛天地皆在掌握之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贤良之臣,却终究被文官集团的势力一步步裹挟其中。当高宗有意擢升高佑为宰相时,陈廷竟率先站出来反对——不见硝烟、不闻刀声的朝堂之争,似乎自那时起便愈演愈烈。而最终,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打破了僵局,也将他推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十九年前,云妃有孕。
这位容色倾城的女子,终于在前朝与后宫明枪暗箭的夹击之中有了身孕。可她并不知道,甚至还未曾感受到腹中胎儿的悸动,便已有人开始谋划一场“留子去母”的局。
那些忌惮高佑势力扩张的文官,刻意将陈廷推至风口浪尖。他上书痛陈留云妃之弊,称她不过是高府豢养的舞姬,是高家用以蛊惑圣心的工具,圣上对她痴迷至深,已令朝野不安、天下侧目。奏疏之中,他直言应当去母留子,以绝后患。
高宗览毕,沉默良久。没有怒斥,没有怨恨,唯余一片深切的悲凉。他在未央台召见陈廷,将那封奏折退回,语气沉静却字字千钧。陈廷,朕听闻你游历江南时,曾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视若己出。朕一直以为,你胸中装的是天下苍生,怀的是大善之心。可为何到了朕的面前,你却忍心让朕的孩儿一出生便失去母亲?你何其仁善,又何其残忍。一个无父无兄的孤弱女子,为何在你们眼中竟如此可怕?可怕到以为单凭她一人就能倾覆大梁江山?难道只因朕真心爱她,便成了罪过?还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直臣、忠臣、良臣——嘴上标榜高洁,实则也不过是一群只敢欺凌弱小的懦夫?若真以魅主误国为由,你们又何不直谏朕——赐死忠儿、荫儿的生母?陈廷,朕的儿子何辜。
这件事后,陈廷把自己关在屋里,再不见世人。
最终众人只知道他自绝于家中,而高佑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治安录,是高佑一把火烧掉陈廷家宅前拿走的唯一一件东西。
“所以对你们而言,治安录是恩师,也是养父陈廷的遗物,对吧宋堂主。”
“你在撒谎!他怎么会——明明是高佑为了相位逼死了他!”
我看向一直垂着头的艾卿,淡然道,“艾大人,你是陈廷最得意的学生,他是怎么被文官们绑架的你一清二楚,你之所以要成为一个孤臣,正是害怕重蹈覆辙不是吗,你虽然恨高佑,可却选择了和他一样孤身一人的路,所以最后关头你宁愿把信交给高佑,而非张效俭,不是么。”
宋鹤瞪大双目,他几乎在咆哮,“艾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艾卿紧握的手终于松懈了下来,他干涩的嘴唇在颤抖。
“告诉他艾卿,陈廷死前留下了什么话。”
震慑人心的八个大字,让前去赴约的高佑最终决定将这一切付之一炬,藏匿于过去的黑匣子里不见天日。
八个大字写满了陈家的整个墙面、立柱,触目惊心。
愧于天地,以死为戒。
这个真相足以摧毁宋鹤一直以来的信仰,他所追逐感激的圣阳君,也不过是一个凡俗之辈罢了。即便他不自裁,高宗放过他,云妃的儿子赵明途会放过他么。
唯有死了,才能勉强保留他忠臣良将的名号,而那一把大火,是高佑甘愿背负逼死良臣骂名的选择。
“你放心,皇上不会追究此事,更不会迁怒陈廷的后人。我之所以把真相告诉你宋鹤,是因为我要你明白一件事,天下再大,也大不过皇上,你是个聪明人,又以陈廷为师表,希望你偏安一隅就好,别走上黑鱼寨的老路。”我放下茶盅,看向艾卿笑道,“接下来这份真相,送给艾大人你,有关秋素素的真相。”
秋素素和秋二哥相依为命,因家田被强占而上京告状。那一年,高迎盛出门做生意,顺道视察他的商行,途经蜀州小环乡时因其气候宜人景色秀美,便想买地建一处庄园,是了,他看中了秋家兄妹的田和地。
强买强卖,两兄妹因此失去一切,迫不得已流落街头,他们一边卖艺,一边去锦州告御状。他们知道高迎盛为人嚣张跋扈,为了惩治他,想出了一个两败俱伤的法子。
秋素素纠缠酒醉的高迎盛,被后者拳打脚踢而亡,可这是真相么。
“……高迎盛一脚踢中秋素素心窝,那是致命伤。”
我看着艾卿笑道,“是没错,那一脚确实踢中秋素素心窝,可艾大人,那是因为秋素素天生就患有心疾,没有高迎盛那一脚她也活不久了。若不然,两兄妹也不会出此下策,宁死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拉高迎盛下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宋鹤和艾卿之间踱步,“因为,这事儿是我帮他们谋划的。”
“你!”
“别急,有人证。”我直指屋顶,“这事儿徐鸮知道,秋家兄妹流落街头时正好在广安堂讨口饭吃,既然他们想好了复仇的办法,那我只能帮他们一把了。别慌艾大人,我还没说完。你只要去蜀州查证一番就知道了,高迎盛出了二百两买秋家兄妹的田地。只不过他走得匆忙,委托了当地一个乡绅代办,而这个乡绅,只给了兄妹二人十两银子把他们强行赶出了小环乡。知道了吗,高迎盛甚至从来都没见过这两兄妹,他是嚣张跋扈没错,但他不缺钱,这件事上他不知真相。换句话说,他有错,但不是你在朝堂上痛骂的那种错。艾卿,你身为大理寺的人,却并没有对这件案子深究到底,因为你根本不在乎秋家兄妹究竟遭遇了什么,只是看到了有能够攻击高佑的把柄,便欢心雀跃。”
难得看到艾卿如此震惊,他脸色煞白,眼神飘忽不定。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干,没别的,想给高佑找点不痛快罢了。”我走到宋鹤面前,俯身看着他笑道,“你说得没错,我和高佑也有一笔私仇,但还没到清算的时候。反正你也要报仇,大可以等等,等把这脏水泼在我身上,也好全身而退。”
“说来说去,你今天是来为高佑开脱的,对吧黄一正。”
“我只是来把真相送给你们,真相会刺痛人,但它必须得见天日。”
“黄一正——”
我走向门口推开门,风迎面而来,“临别前送二位一句话,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虚实真假难辨,唯有时刻警惕才走得远。祝二位在丰州得偿所愿,一切顺利。”
走到院子里,我朝坐在屋顶的徐鸮招招手,他跳下来,快步走到我身边。
仍有些犹豫,他看向宋鹤,轻声道,大哥,我会回来的。
而宋鹤和艾卿只是看着我们离开。
走出圣阳镖局,我回头给了徐鸮一拳,他伤口未愈,竟然趔趄着差点摔倒。
“你竟然悄悄把我的衣服都换大了一号,怪不得我胖了自己都没感觉出来。”
垂头笑了一声,徐鸮轻声道,“抱歉。”
我长叹口气,“算了,这件事我也原谅你。”
走近摸摸我的头,徐鸮说道,“他快出发了,你要去送么。”
“去吧,他这次出力不少。”
斜阳西下,赶到码头时赵泽荫正准备登船了。
见我跑上前去,这个穿着军甲的男人停在原地等我。
周围的人很自觉离远了,我喘了两口气说道,“我也准备回京了,王爷。”
“嗯。”
“那王爷,再见。”
我冲赵泽荫挥挥手,正要走时他叫住我,走近弯腰在我耳边说道,“黄一正,这场戏演完了。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我点点头,望着赵泽荫笑道,“好。一路顺风,王爷。”
夕阳余晖犹在,明天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
望着远去的福船,我解开发带抖抖长发,还是这样最舒服。
“走吧一正,回家。”
将蓝色的发带缠绕在手腕上,我拉住徐鸮伸来的手,“嗯,回家,恨不得明天就到。”
“不行,办不到,我伤没好。”
“还以为你多能耐,诶,你到底能排第几名?”
“天下第一,如何。”
“那我真是赚大了。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初吻没有了。”
“我又不是你爹,不必向我报告。”
“你脾气越来越大。”
“说了,伤没好,能走路已经不错了。你今天不累吗,唧唧歪歪说了很多话。”
“哈哈哈,你没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有趣极了。”
“你啊,真是心狠手辣的女人。”
“与其让自己难过,不如把难过留给别人。”
“说得也是。”
夕阳下,一切终将隐入黑暗投入夜的怀抱,以期明日的新生。
风波定后得西归,乌鹊喧呼里巷知。
不如归去。
虽然无人观看,但攻仍想对开篇丰州一卷多说两句。作为黄大人初露头角之章,主要为了引出各方势力,包括那个男人。当然,留了一些伏笔只待最终决战前夕才会揭露。这一篇中对赵泽荫的正面描写并不多,但希望各位理解,很多时候,爱只在朝夕相处间逐渐变得浓烈,才会在最后离别之际更显遗憾。[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致看到此处的朋友,谢谢观看。希望我的故事你喜欢。[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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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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