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来回走的时候小心点,别磕着碰着。”江远之包上最后一个茶几的防撞角,动作利落地把手边的废纸和胶条扔进垃圾桶,再把丢满的垃圾袋拎出来打个死结,提着垃圾袋走到门前一边换鞋一边继续开口,“洗澡的时候更得注意,我给你买的小凳就放浴室里了,洗澡的时候你坐着点,不过地上我也装了防滑垫——”
“啰嗦。”一道年老但有力的声音打断江远之的唠叨,江国平健步如飞地从里屋走出来,利索地把门边堆着的垃圾袋一个个套到孙子手里,“你更年期哇,絮絮叨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
“你这老头儿好没良心。”江远之撇着嘴露出一副伤心模样。
“你最有良心好了吧。”江国平哼哼两声,抬手打开家门一副慢走不送的模样,看了一眼孙子后还是软了态度举起双手捧着江远之的脸蛋,疼惜着轻轻拍了两下,“好好好,爷爷一定注意安全啊。”
江远之直起腰板佯装嘚瑟道:“这还差不多。”
结果下一秒就回过神来,朝着快要关上的门喊道:“诶你收拾完垃圾洗手了吗你就摸我脸!”
“打不着喽~”
年过八十的老爷子爽朗一笑,隔着门缝留下一句调皮话就将防盗门一关,留他二十有七的大孙子在门外拎着四五个垃圾袋一脸无奈。
江远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赶紧摁了电梯加快动作往家走。
垃圾扔进楼下的垃圾站,江远之穿过几栋高耸的建筑,从盛茗居二期的北大门离开,过了条街又进了三期的南大门,穿过绿化丰富的小区公园和华丽的景观喷泉,江远之急匆匆地刷卡进门,顺着电梯到了顶楼。
指纹锁滴的一声表示开锁成功,沉重的大门还未全被拉开,一条毛色灰白的陨石边牧拱开门缝跑出来,在楼道里兴奋地跑了几圈后回身抬起前爪扑向主人。
江远之只能庆幸一梯两户的顶楼目前只有他一户在住,不然不知道康康狂奔时的声音会不会引起对面邻居的不满。
边牧是以精力旺盛著称的犬种,康康今年已经四岁,在江远之有意识的训练和引导下虽然已经适应规律的城市生活,却还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会控制不住情绪。
比如今天江远之因为要帮爷爷搬家,被迫将遛狗时间延后了将近一小时,习惯了原本规律日程的康康早就急得在家踱步好几圈,这才在江远之刚打开门时就难以抑制地冲了出来。
“好了好了,康康,嘘——知道你等很久了。”江远之稳稳接住这只扑向自己的四岁边牧,宠溺地揉揉脑袋让他冷静下来,探进门里拿出牵引绳套在它脖子上,牵上狗又乘着电梯下了楼。
电梯刚刚将江远之和康康安全送达一层,又被召回,缓缓向上升去,最终稳稳停在江远之以为只有自己一户的顶楼。
被卫衣帽子遮了大半张脸的人在临近八点的夜晚打了个疲倦的哈欠。
江远之那个未曾谋面的邻居,1802的业主汪朗乐,一名蜗居宅家的独立画师,正昏昏沉沉地拖着脚步走进电梯,凭着肌肉记忆按下按键,然后似梦非梦地靠到了电梯厢壁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双眼一直完美保持着半睁不睁的迷离状态。
电梯下降的速度有所减缓,原本还懒洋洋的人猛地抬头,定睛发现数字停在八一动不动后,动作极其迅速地朝着电梯角落里退去。
下一秒电梯门打开,牵着一只法斗的阿姨不出所料站在门外。
两人对视,门外的人很是意外,门内的人更是一脸惊恐。
“诶呦小汪啊。”门外的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平时这个点你不常出门的呀,要不我坐下一趟吧?”
“没事儿刘姨!”缩在角落的人见到长辈摘了卫衣帽子,露出漂亮五官的下一秒,汪朗乐面容凝重严肃,视死如归道,“您上来吧!我能克服!”
刘姨被他这副模样逗笑,弯腰把法斗抱进怀里才走进电梯:“看给你吓的,墩墩我抱起来,你别那么缩着了。”
汪朗乐凝重的面容有所缓和,站立的姿态放松了些,乖巧地笑着道谢搭话:“谢谢刘姨,今天没打麻将啊?”
“谢什么这么客气。”刘姨和蔼可亲地笑着安慰,提起打麻将的事开了话匣子,“哎呦缺人啊没打成,老邓被女儿接去旅游啦,三缺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电梯到了一层,男孩前一步上前摁住开门按钮,示意刘姨先走。
法斗墩墩终于四脚着地,肉乎乎的身子抖了抖,缓慢地被主人牵着朝门外去了。
怕狗的汪朗乐呼出一口浊气,在电梯外默默等了五分钟才走出单元门。
他抚了抚心口,过快的心跳渐渐稳定,心想克服之路还是道阻且长,随后慢吞吞地挪出门外,朝着小区外的社区食堂走去。
盛茗居的社区食堂新开不久,老年代的大锅饭在发展后的今天倒是成了新鲜东西,让这个社区食堂在社交软件上小火了一把。
社区食堂摇身一变成了网红餐厅,用餐的主力人群也从中老年人转变成了来探店打卡的年轻博主和周边学校的学生们。
不过热闹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渐渐归于平静,社区食堂原本就主打平价便利,出餐都是大锅菜,虽说菜肴荤素搭配且用料新鲜,但家常菜的味道谈不上惊艳,新鲜劲过去后也就慢慢回到了原本的平淡。
汪朗乐偶尔光顾社区食堂,今天出门就是冲着填饱肚子来的。
前阵子接的商稿在刁钻甲方的要求下改了又改,一开始汪朗乐收到甲方前言不搭后语的反馈时还会在家里大骂一声有病,等到后期一张初稿就被打回三四次以后汪朗乐彻底没了脾气。
最后秉持着“拿钱办事,能忍则忍”的心态,汪朗乐跟不懂绘画却又意见比头发多的甲方拉扯周旋将近一个月,终于在今早交了终稿。
确认稿件查收且没有任何问题的一瞬间汪朗乐飞扑上床,开始报复式补觉,从清晨五点睡到了晚上七点多。
将近十五个小时的充足睡眠填补了颠倒作息一个月里流失的精力,睁开眼的同时饥饿也随之而来,一个月闭关画稿的结果就是冰箱空空蔬果零食全部告罄,对吃食要求很高的小汪老师没有分给橱柜里仅剩的一包方便面半点眼神,果断决定出门去吃正经热乎饭。
食堂周末的食谱向来要更丰盛些。
糖醋里脊、可乐鸡翅、水煮肉片、番茄炒蛋、蚝油生菜、清炒西兰花,还有排骨玉米汤。
汪朗乐端着餐盘望向台面上丰富可口的菜肴,满足又认可地点点头,暗暗在心里给社区食堂打了个五星满分。
晚八点到十点正巧是社区食堂的夜宵供应时间段,汪朗乐三荤一素地饱餐一顿后又打包了一份小龙虾,提着两斤五香小龙虾和两升装的可口可乐美滋滋地打道回府。
如果回家路上没有在小区里碰上陌生狗狗的话这个夜晚也将有幸满分。
汪朗乐拎着香喷喷又热乎乎的小龙虾,无助地抱着他那两升装的可口可乐,站在距离法斗和边牧五米远的地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法斗墩墩是熟狗了,如果只是碰见墩墩和刘姨,汪朗乐完全有把握鼓起勇气若无其事地路过,甚至还可以游刃有余地跟刘姨打个招呼。
可谁来告诉我这只边牧是哪里来的啊!
汪朗乐在心里无声尖叫。
作为有十四年怕狗履历的盛茗居业主,为了自己的心脏健康也为了少麻烦别人,汪朗乐清晰地掌握了小区里每一只狗下楼散步的规律。
一栋有对年轻情侣小陈和佳媛养了两只柯基——皮皮和豆豆,遛狗时间段一般是每周一三五的晚上六点到七点,地点是盛茗居小区。
另外偶尔会在周末随机时间短刷新点位出现在盛茗居三期大门外商业街的烧烤摊边,原因是女主人想吃烧烤顺便遛狗。
该信息是汪朗乐在某次偶遇两人带狗出门吃烧烤,被兴奋的两只柯基吓得倒退三步差点摔进绿化带里时知道的。
二栋一位独居女孩京京养了一只萨摩耶名叫白糖,遛狗时间比较频繁通常是在工作日的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和下午四点到五点左右,周末基本没有出没过,原因是京京跟汪朗乐一样是自由职业并且非常宅家。
汪朗乐曾经跟京京交换过彼此已通关的游戏卡带,两人算是半个网友和游戏搭子,偶尔会在都空闲的时候联机打游戏。
两人关系熟络所以京京会在规律日程以外的时间出门遛狗时提前给汪朗乐发信息预告一下,确保汪朗乐不会被突然出现在小区楼下的白糖吓到。
二栋还有一家三口,女儿在盛茗居临街的省重点高中读书,今年高二。一家三口养了一只性格很温顺的金毛,叫聪聪。
由于夫妻俩是体制内员工,女儿又正在读书,所以遛狗时间是最短且最规律的,一般都是每晚六点半到七点,负责遛狗的人则比较随机,有时候是女主人自己,有时候是夫妻俩一起,极少数的时候是学业繁忙的小主人阿君。
三栋一位前阵子刚退休的老教师邓姨,养了一只漂亮干净的灰毛贵宾,语文老师邓姨给小贵宾起了个古色古香的名字,叫茉莉。
邓姨跟五栋的刘姨是遛狗搭子和牌友,经常一起出没在五栋楼下,一般都是邓姨带着贵宾在刘姨家搓几圈麻将之后一起下楼遛狗。
老人家生活习惯更规律,遛狗时间也很固定,贵宾和法斗也都已经是大年纪的老年狗,散步时间不会太长,主要是每天晚上八点到八点半。
所以要不是汪朗乐将近十五个小时的补觉睡了个昏天暗地,再加上挡都挡不住的饿意袭来,他也不会头脑发昏在八点出门吃饭,迎面跟出门遛狗的刘姨正撞。
回想到这汪朗乐默默在心里感谢把人接出去旅游的邓姨女儿,否则当时电梯停在八楼时门外的狗狗就不止一只肥嘟嘟的墩墩了。
至此,盛茗居三期所有狗狗的出没时间段都被汪朗乐精准掌握,一开始他完全杜绝了在有人遛狗的时间段里出门的可能性。
不过作为一个怕狗但是不讨厌狗且一直在积极尝试克服恐惧的人,汪朗乐渐渐开始尝试照常出门,经过两年的磨练他已经可以在偶遇这些熟悉的狗狗时,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条件下,面不改色地路过。
可是这只边牧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汪朗乐又一次在内心尖叫。
等一下。
汪朗乐鬼鬼祟祟地躲在五米开外的地方,眯着眼睛仔细研究起不远处那只灰白相间看向自己摇着尾巴的边牧,又怂又怕地一边前进一边辨认后大惊:
“这只狗狗我见过啊。”
只是这一次的惊叹没能压在心底,汪朗乐不大不小的惊叹声刚好引起边牧主人的注意,他抬起头对上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杏仁眼,那双眼中带着些好奇和不解。
汪朗乐盯着那闪烁又明亮的双眼发怔,无意识地攥了攥手里的塑料袋,塑料摩擦的沙沙声里汪朗乐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好漂亮的猫猫眼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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