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潇杉的第一个感觉是头痛欲裂，后脑勺一阵阵发沉，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清晰，然后彻底懵了。
眼前不是他那间拉满窗帘、只有电脑屏幕光亮的办公室，而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古老大堂。刺眼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在头顶一块写着“明镜高悬”的大匾上。身上感觉沉甸甸的，低头一看，自己居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古代官袍，胸前还绣着一团复杂的图案。
“大人？大人！” 身边一个留着山羊胡、师爷模样的瘦小老头正焦急地低声叫他，“王员外家的案子，拖不得了，您得断案啊！”
断案？吴潇杉脑子一片空白。他昨天还在车里蹲点抓小三，今天怎么就坐公堂之上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堂下猛地炸开一声凄厉的哭嚎，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一个浑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胖妇人扑倒在地，捶胸顿足，“我家那个没良心的，他偷了祖传的翡翠扳指拿去卖了啊！那是我们老王家的命根子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吴潇杉下意识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这哭声……光打雷不下雨，嗓门洪亮得能掀翻屋顶，可脸上愣是没见几滴眼泪。职业本能让他瞬间警觉：表演痕迹过重，动机可疑。
“胡说！纯属诬告！” 另一边，一个穿着绸缎长褂、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气得满脸通红，手指发抖地指着妇人，“大人明鉴！那扳指分明是她自己不慎遗失，如今反倒来讹诈于我！”
吴潇杉的目光扫过去。这男人看似义愤填膺，但眼神飘忽，尤其那只右手，总是不自觉地按在腰间一个崭新的、鼓囊囊的钱袋上。这是典型的心虚表现。
就在这时，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进脑海：王员外，本地富户；地上哭的是他正妻王氏。这案子……是妻子告丈夫偷卖传家宝？
师爷孙账房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大人，慎重点……王员外家，和州郡的几位大人……拐着弯儿能攀上亲。”
要是原来的那个吴县令，听到这话多半就息事宁人了。但现在的吴潇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唰地亮起：原配指控、财产纠纷、男方疑似转移资产？这业务我太熟了！
他抬起手，这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让嘈杂的公堂瞬间安静下来。连那妇人的干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吴潇杉清了清嗓子，没去碰那惊堂木，反而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近乎聊天的随意口气，对着那妇人问道：
“王夫人，控诉你丈夫之前，本官先问你个事儿。你最近……是不是手头特别宽裕？”
王氏的哭声像被一刀切断，愣住了：“老……老爷？您这话从何说起？”
“没什么，”吴潇杉用下巴点了点她的脚下，“你脚上这双绣鞋，是‘锦华轩’的最新款式吧？鞋底边缘沾的那点金粉，可是‘金玉阁’专门用来垫放贵重首饰的。‘金玉阁’什么价钱，你比我清楚。你丈夫都穷得要偷卖祖传宝贝了，你还有闲钱去它家消费？”
妇人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
吴潇杉不等她反应，视线转向王员外，嘴角牵起一丝了然的微笑，那神情，跟他以前拿到铁证、面对还在狡辩的客户时一模一样：
“王员外，你也别急着喊冤。你手按着的那个新钱袋，是‘如意坊’的精品，少说也得十两银子。尊夫人说你都快倾家荡产了，你这开销，有点对不上账啊。”
他重新靠回椅背，语气轻松地抛出了结论，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依本官看，事情大概是这样的：王夫人，你早就把真扳指处置了，弄个假的放家里，然后反咬一口，想多捞点私房钱。而王员外你嘛……怕是心知肚明那是假货，却顺水推舟，想借这个由头，休了你这‘不贤’的夫人，好把你外头那位……怀了身孕的相好，名正言顺接进门，对不对？”
最后几个字，说得不重，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水里。
王员外“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王氏也忘了哭，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啪嗒！” 师爷孙账房手里那支毛笔应声落地，墨汁溅了一身。
整个县衙，死一般的寂静。所有衙役都瞠目结舌，看着他们这位昨天还浑浑噩噩、今天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县太爷。
吴潇杉揉了揉依旧发胀的额头，心里直叹气：
“这叫什么事儿……穿越也不挑个好时辰。不过嘛，这业务范围倒是没变。”
他看着堂下魂飞魄散的夫妇，提高了点音量：
“本官这儿，专治各种心里有鬼。来，谁先开始坦白？”
……
退堂的锣声一响，吴潇杉几乎是飘着回到后堂的。那身官袍重得像个铠甲，压得他肩膀酸疼。他一屁股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只觉得比蹲点一晚上还累。
“孙账房，”他有气无力地招呼那个跟着进来的山羊胡师爷，“这官服，天天都得穿这么齐全？”
孙账房脸上堆着笑，连忙凑过来：“大人说笑了，升堂问案，体面自然是要的。大人今日真是……真是明察秋毫，神机妙算！” 他挑着大拇指，眼神里却残留着惊吓。
吴潇杉摆摆手，刚想喝口水，就瞥见门口像根柱子似的立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名叫赵铁鹰的贴身护卫，抱着膀子，脸色冷得像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疙瘩。
“赵护卫有事？”吴潇杉记得这人，刚才在堂上，就属他眼神里的不屑最明显。
赵铁鹰硬邦邦地开口，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梆硬：“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审案自有律法章程。大人今日所为，靠揣测妇人穿戴、观察员外钱袋断案，是否……过于儿戏，有失官府威仪？”他话说的还算客气，但那股“我看不惯你这种野路子”的劲儿，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吴潇杉乐了。好嘛，来了个讲“程序正义”的。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看向孙账房：“老孙，咱们县衙，现在有多少人？都是干什么的？有……岗位说明书吗？”
“岗……岗位说明？”孙账房一脸茫然。
“就是每个人具体负责啥，干得好怎么赏，干得差怎么罚，有规定吗？”
孙账房搓着手，讪笑道：“大人，咱这规矩都是老的，衙役们站班、巡街、听差，师爷我记录文书、打理杂务，赵护卫保护大人安全，各司其职，各司其职嘛……”
“各司其职？我看是吃大锅饭吧！”吴潇杉哼了一声，“干活靠自觉，奖惩看心情，效率能高才怪。”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现代企业管理那套东西在他脑子里转悠。既然回不去了，总不能在这个小衙门里混吃等死吧？好歹得把工作环境理顺点。
“这样，老孙，你去找点纸笔来。”吴潇杉来了精神，“赵护卫，你也别站门口了，进来听。”
片刻后，吴潇杉拿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画了个表格。
“听着，从明天起，咱们试行新规矩。这个，叫‘绩效考核表’。”
孙账房伸着脖子看，只见纸上画着格子，写着“姓名”、“岗位”、“本月主要事务”、“完成情况”、“评定等级”等字样。
“以后，每个人每月干了哪些重要的事，都得记下来。完成得好，比如抓了贼、破了案，评个‘优’，月底奖金……哦不，赏钱加倍！干得不好，或者偷奸耍滑，评个‘差’，不好意思，赏钱扣光，还得加班……呃，还得额外当值！”
赵铁鹰眉头拧成了疙瘩：“大人，当差效力，分内之事，谈钱岂不辱没了身份？”
“不谈钱光谈理想，那是耍流氓！”吴潇杉脱口而出，看到两人更加迷惑的眼神，只好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才能调动积极性。光靠身份和觉悟，养不出精兵强将。”
孙账房倒是眼珠转了转，他管着账，隐约觉得这法子好像……能省下不少打点关系的糊涂账？但他嘴上还是说：“大人，这……这前所未有啊，怕底下人不适应。”
“不适应就学！”吴潇杉一拍桌子，“还有，以后但凡办完案子，无论大小，都得开会……开堂复盘！”
“复……复盘？”
“就是大家一起坐下来，聊聊这个案子哪儿做得好，哪儿有纰漏，下次怎么改进。这叫经验总结，避免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跟头！”
赵铁鹰的脸色更冷了，他觉得这位新县令简直是胡闹。衙门重地，搞得像商铺算账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慌：
“大人！大人！不好了！城外颜家村的族长派人来急报，说他们家的祠堂……闹……闹鬼了！连着好几晚了，有鬼影飘来飘去，还有女人的哭声！吓得全村人心惶惶，求大人赶紧去看看啊！”
孙账房一听“鬼”字，脖子一缩，脸都白了。
赵铁鹰则是踏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沉声道：“装神弄鬼！大人，属下愿前往查看！”
吴潇杉却摸了摸下巴，眼睛亮了起来。
闹鬼？鬼影？哭声？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原配为了财产装神弄鬼吓唬小妾、或者族人为了争产制造灵异事件的案例。
这业务，他简直不能更熟了！比起管理这个散装团队，还是破案更让他有安全感。
“好啊！”吴潇杉一下子来了兴致，把那张画着绩效考核表的纸往孙账房手里一塞，“新制度回头再细说。老孙，你先准备一下。赵护卫，点齐人手，咱们去会会这个‘鬼’！”
他看着门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看来这文县，还真是不缺案子。专治不服的吴县令，这下要开始兼职捉鬼了。
开文啦！第一次写，宝子们轻喷[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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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祠堂鬼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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