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乔走后,周立章对着虚空叹了一口长气。
母亲生下弟弟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意外摔断了腿,在床上瘫了两年后也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弟弟相依为命,邻居们看他们兄弟俩可怜时不时会接济一二。
周立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他在读书上颇有天分,因为他成绩优异,山长特地帮他减免了一些学杂费,即便如此,他家的日子依然是过的捉襟见肘。
直到他考上秀才,兄弟俩的生活才慢慢改善了些。
他十多年来寒暑不移,一心勤学知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眼下乡试在即,他不能再费心力去抄书了,要把全部的心思花在做文章上才行,错过这次秋闱就要再等三年。
他等得起,可弟弟等不起了。
弟弟周立敏已经到了蒙学的年纪,却因为家中缺钱一直没有送入学堂,周立章对弟弟感到十分亏欠,自己读了十多年的书弟弟却还未上过一天学堂,他于心有愧。
这两天里他想了很多,或许申鸿说的是对的,傅家有钱能供他科考,供他弟弟读书。况且,傅老板也说过她不会强求自己改姓,入赘傅家之后他依然可以用周立章为名字。
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一次就再也不会有了。
纠结了两日,周立章找到傅知乔,说自己可以入赘傅家,不过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
周立章抿了抿嘴,面带恭敬:“此次乡试我若是能考上举人就答应你入赘傅家,若没考上……”
傅知乔接过他的话,“若没考上你就放弃入赘我傅家?”
周立章点点头,面色十分坦然。
傅知乔:“周公子,你大可不必……”
周立章打断她,“傅老板,我已经决定好了。”
两人目光对视,傅知乔面色微笑不语,周立章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强撑着自己不能示弱。
傅知乔能理解周立章的自尊心。
考上举人,能证明他是有才华有前途的,就算入赘傅家他也不会被人轻贱,若考不上,就说明他的学识还不到位,没资格配上傅知乔。
乡试就在今年八月,而下次征税的时间在明年六月,时间上来得及。
傅知乔答应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就等周公子的捷报了。”
走之前她还留了一个荷包,周立章看到后追了上去:“傅老板,我不能收你的钱。”
“就当是我借你的,还有一个月就要秋闱了,有了这笔钱你可以安心在家温习功课。”
周立章双目瞬间泛起红光,手指紧紧抠着荷包上的花纹,他没有再拒绝,弯腰鞠躬,“多谢傅老板!”
*
京城,太白楼二楼的雅间里。
谢卓正在与孙立轩举杯对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雅间的窗户一开就可以看到路上的街景,于雅丹正和几个贵女在逛街,她们身后跟着还几个仆人,手里都抱着不少的盒子。
年轻貌美的贵女结伴出街,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仆人队伍很是惹人注目。
孙立轩看到楼下走过一群人,立即呼唤谢卓:“怀砚快看,下面那位可是与你有婚约的于家小姐?”
谢卓瞟了一眼,兴致不高。
“恭喜怀砚抱得美人归。”孙立轩挤眉弄眼,调侃他,“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婚了,你感受如何?”
见谢卓没有说话,孙立轩啧啧两声,“于家姑娘颇有芳名,怀砚难道不喜?”
“不过庸脂俗粉罢了。”
谢卓向下弯了嘴角,他脸上不屑的表情自然是被孙立轩看在眼里:“于家小姐若是知道你会如此评价,怕是要伤心了。”
谢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你说我要是去退亲会怎样?”
孙立轩放下已经举到半空的酒杯,皱起眉头,“不是吧?你来真的?”
谢卓沉默。
孙立轩和谢卓相熟已久,知道他不会贸然说要退亲,追问:“你当真那么喜欢那位傅姑娘?”
谢卓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喜欢她就把她纳进府啊,于家姑娘做大娘子掌管后院,傅姑娘伴在身边做一朵解语花,怀砚你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谢卓摇摇头。
孙立轩不解:“怎么了?你别光摇头不说话啊!”
谢卓一脸认真:“妾室的身份于她而言是在侮辱她,她那般的女子不会甘心屈居在后院的。”
再者,他也舍不得。
妾乃贱流,一旦傅知乔被打上这个标签,妾室的的身份会让她永远低人一等,他不能那么自私。
“哪般女子?”端亲王世子侍妾的身份哪里是侮辱人了?孙立轩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勾的谢卓这般念念不忘。
“此次南下赈灾,多亏了她我们才能如此顺利。”
孙立轩立即端正了身子,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谢卓指了指酒杯,说:“你知道太白酒是她所酿的吧?”
孙立轩点点头,之前谢卓还送了两坛市面上很难买到的特级太白酒给他。
说到傅知乔,谢卓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她通过太白酒研制出了酒精,酒精擦在身上可以退体热,擦在伤口处可以防止流脓,正是因为酒精的出现,青州禹州两地的瘟病才会及时得到救治。”
孙立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和秦大人未到青州的时候,那边的灾民一直是她在安置。官府没有朝廷的命令不敢私自开粮仓,她就毫不犹豫拿出了自己酿酒用的十万斤粮食,没有她这些粮食,青州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你说,像她这样有情有义,心怀天下的女子,我怎么能把她放到后院里去。”
贵族大家的等级森严,规矩也多,对儿孙晚辈以及媳妇们都有着一系列的标准和要求。端亲王府是皇亲,规矩要比一般人家的规矩都要大,进了王府后虽然能过上锦衣玉食,奢靡富贵的生活,但也要遵守王府内严格的规矩。
自幼就在世族里生活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但傅知乔在商贾之家长大,对于王府里处处受制的生活一定会不习惯。
而且,妻子作为后院中权力最高的人,对于妾室通房她可以打骂、刁难,甚至是随意发卖,后院里女子只能仰仗主母的鼻息生活,因此,她们每日研究的就是如何争宠,只有拼命获取家主的宠爱才能在后院里生存下来。
他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就将傅知乔困在后院里。
孙立轩眉头一挑:“谁会想到堂堂端亲王世子竟然会是一个痴情种。”
“你就别笑话我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手?你将来注定是要继承端亲王之位,你的妻子只能从名门贵族出身的女子里挑。”
放手?
何谈容易。
一想到她会离开自己,谢卓的心就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除非我死。”
“什么?”孙立轩没有听清。
谢卓眼神闪了闪,除非我死,不然不会放手。
*
勤政殿内。
承德皇帝在批阅赈灾的奏折和各地知府上报的民情文书。
秦兆和闵昆正作为去赈灾的钦差大人,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奏折里提到了傅知乔。秦兆在奏折中如实汇报了傅知乔的功绩,说她捐出十万斤粮食,还研制出了酒精,帮助治好了瘟病。
谢卓、秦兆和闵昆正三人作为赈灾第一线的人被皇帝召集到了勤政殿。
承德皇帝对他们在奏折中提到的酒精很感兴趣,问:“酒精是何物?竟会如此神奇?”
秦兆回答:“酒精是一种能退热消毒的酒水,它透明如水,带有酒味却不能饮用,具体的还需请高太医为陛下介绍。”
承德皇帝召来高太医询问。
“微臣见过陛下。”
“免礼。”承德皇帝摆手:“高九庸,你快跟朕说说这酒精到底有何用处。”
“回陛下,酒精乃青州商户傅氏研制出,它清澈如水并伴有清爽的酒香,涂抹在额头、腋下等处可以降体热。除此之外,酒精还具有消毒之效,身上有刀伤划口时用帕子沾上酒精来包扎,能减少伤口溃烂发脓。”
高太医回京时特地带上了酒精,他拿出酒精,倒了一小杯呈给承德皇帝过目。
承德皇帝用手指沾了下酒精,透明、冰凉、无黏性,看上去和水没有区别,只有凑近时才会闻到酒味。
高太医介绍完酒精的功能,还叮嘱了一句:“使用酒精时一定要注意避开明火。”
接着,他示意小太监去取来火盆和木柴。
在干燥的木柴上淋上了酒精,随即拿起火折子一点,木柴表面顿时燃起一层火焰,几息之后火焰熄灭,木材依旧完好无损。
“这是怎么做到的?”承德皇帝惊呼。
这招高太医从傅知乔那里学过来的,更具体的他也解释不清,便说:“这就是酒精的神奇之处。”
要是傅知乔在场一定能把原理讲清楚,酒精遇火会燃烧,木柴之所以没有被点燃是因为木柴上酒精成分不多,酒精燃烧完之后温度没有达到木头的燃点。
木头的燃点高达上百摄氏度,但人体就不行了,超过六十度人体会感到很烫,超过一百度会对皮肤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使用酒精时不能碰到火焰,过一段时间等酒精干透挥发后便无事了。”酒精不能碰火被傅知乔强调了很多次,高太医也跟皇帝强调并演示了一遍。
皇帝微眯着眼,举一反三:“高九庸,既然这酒精能退体热,能消毒,可否能将它带到军营中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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