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怀英见他如此铁了心,便再也绷不住。发了疯般的指向窦绥和窦执。
“你不是为了我们,你是为了他们,为了你窦氏一门的前程!大人,你可曾记得,当年淮南战役,你同我兄长一同出征,若非他救了你,替你挡了一箭,如今你能在这享你的荣华富贵?如今兄长遭难,不求你去陛下那里求宽容谅解,只求你不要第一个落井下石,竟很难做到?大人,人心凉薄,今日可见。”
阎怀英的泪如雨水般落下,她如今已然走到了绝境,再无办法。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阎兄当年义举,我自然感怀于心,只是如今,他要投靠淮南王拥兵兵造反,意图谋逆!这么大的事,你让我怎么帮?从何帮?我今日若揭发了他还好说,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至少不会判定是和他同党,若不揭发,东窗事发,咱们一家人都跟着掉脑袋!包括你!”
窦绥见窦训态度,心中便有些许安心,知道虽然心中感激阎明伐,但大事当头,他还是拎得清的。
见窦训态度如此明朗强硬,阎怀英再也忍不住,只好拔簪立愿。
“大人!既如此,妾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妾只告诉你,此事,妾也有参与,若您去揭发兄长也好,顺便也把我亲手送与陛下,毒酒还是白绫我都认了。大人莫要心慈手软,蓉儿和妍儿也只能托大人好生照看,怀英先走一步。”
窦训被阎氏此行惊的连退三步,倒是窦绥心里却早就有底,知道她会有此行为。
原来窦绥在回来见窦训前便见了阎氏。
“夫人,女儿截获了一封密报,正要上交天听,密报上说,您的母家,哦也就是舅父阎明伐,正在私运兵器…”
阎氏惊的摔了手里的茶盏。
“你是怎么得到的?大人知道了吗?”
“看来夫人是早知内情,我正要同父亲说,不如同去?”
阎夫人掐着裙摆,让自己冷静下来坐下。
“你就算报了你父亲也没用,我兄长曾救过大人的命,对大人有过命的恩情,大人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窦绥觉得好笑。笑这个女人单纯,信男人会为了所谓的恩情来牺牲自己的富贵和性命。
“倘若父亲上报,你又当如何?”
“大人不会!大人绝不会如此!若如此,我便先死在他面前。”
窦绥知道,阎氏是真心爱着父亲的,她一直想在他心中证明自己的地位,如今这件事的抉择,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她故意在阎氏最激动的时候激怒她,让她自掘坟墓。
窦训瞪大了眼睛,指着阎氏久久不能语。
“胡说,你休要胡说,你想为了你兄长,把我们窦氏一门给他陪葬不成!蠢妇!你真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阎怀英倔强地盯着他,时而疯了般的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窦郎啊窦郎,你心里从未有过我,从前阴氏死后,你久久不能平,若非你被陛下训斥,眼看窦氏一门落没,恐怕你也不会娶了我做续弦吧!你把我阎氏榨干了,嚼烂了,现在又嫌碍事,想一脚踢开,怕是不能。只要我一张嘴,我就咬死窦氏就是和临南王有牵连,届时窦郎有一万张嘴也择不清自己,大不了鱼死网破。”
这是阎怀英的最后一个筹码了。
但,同时也是她的催命符。
窦训颓然坐下,他心里乱了主意,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绥儿…若证据确凿…”
“父亲放心,霍铮已带兵围了阎家宅院,只要父亲一道手谕——”
窦训听此消息,得知此事霍家已经全然知晓,便是不能全身而退了。他看向阎怀英,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咬着牙齿,下定了决心。
“阎氏,念你多年旧情,准其自缚请罪…”
阎怀英却大笑,泪水将胭脂洇染,嘴角露出一抹红。
“窦郎啊窦郎,你果真薄情…下一世,怀英与你,再不相见。”
说罢,便将手中的簪刺向自己的脖颈,那一刹那,窦绥将窦妍、窦蓉拉到身旁,捂住了她们的眼睛。
窗外雨忽然大了,烛火在风中摇曳,映得满室皆是血色。
鲜血滴在玄色的地砖上被隐没了颜色,窦训一只手抓住阎氏的簪子,没让她了断成。
窦蓉和窦妍推开窦绥,跑去抱住阎氏,将她护在身后,扬起小脸质问她们的父亲。
“父亲!就算您不救舅父也罢,可她是我们的母亲啊!”
“我又何尝想她自尽啊,若非我拦下来,她早已经命丧黄泉了,你为何如此想不开?”窦训问。
“父亲,您刚才确实让夫人自缢来的。”窦执提醒道。
此时,厅内一片寂静。
“咳咳,我这不是气昏了头,又没真想让她自尽。好了,妍儿,蓉儿,快扶你母亲回房间休息。”
阎氏见着窦训如此英武拦住她,心又软了下来,握着他滴血的手,顿时心疼起来。
“窦郎…”
“行了,别哭了。此事与你妇人不相干,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朝堂上的事,你也不过是关心兄长,人之常情。今日之话我只当没听过,夜深了,你自去休息吧。”
窦训接来窦妍的手绢递给阎氏擦泪,阎氏立刻便下了台阶。
“谢大人谅解。”
于是在窦妍和窦蓉的搀扶下,阎氏回了房。回去路上,阎氏细细打量。
“妍儿,你去吩咐靠谱的人悄悄地去给你舅父送信,千万千万别惊动了你父亲。”
窦蓉窦妍面面相觑。
“可是…万一父亲发现怎么办?父亲此次大发雷霆,都是因为舅父。我觉得母亲当下还是不要掺合此事为好。”窦蓉说。
“你父亲今日拦我,说明他心里还是疼我的,就算被发现最多被训斥一番,不打紧。但你舅父只有一条命,你着人速去速回。”
窦妍无法,只能听命,派遣自己身边的不伶丫头去阎府通风报信。
让阎氏回房后,窦训的神情又变得凌厉了起来。
“父亲为何?”窦执不理解窦训的行为。
“执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今日之事人多口杂,若真有个万一,她死在这,死无对证,将来陛下心里对我们窦家留下个遗影,一样不好过。”
窦绥即刻便明白了窦训的意思。
她倚着门框冷笑。她早看透父亲的算盘——如此一来,能摆脱嫌疑,又能落个“大义灭亲”的清誉,何乐而不为。
她虽恨阎氏,但此刻也真觉窦训是个绝顶狠心的人。
“倒不如,我大义灭亲,亲手将她和阎氏一起交给陛下,以此方显诚意啊。”
天底下,没人能算得过窦训,窦绥可算见识到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亲自将结发妻子交出去。令人唏嘘。
“父亲英明决断,儿子佩服。”窦执道。
窦训见窦绥没说什么,便又补了一句。
“我此行虽为残忍,但也是为了保全我们窦氏一门,绥儿,你可能理解?”
窦绥无奈一笑。
“父亲的决断,并无不妥。女儿担心阎氏还会有其他动作,先退下了。”
“好。”
窦绥出了门后,派人封了家里的所有门路,以防有人出去报信。刚派人不出半柱香,便见小厮押着伶丫头回来了。
“姑娘,是妍姑娘的贴身侍女,叫伶丫头的。”
“带上来。”窦绥边喝茶,边审人。
“出去做什么?”阿芜问。
“是…妍姑娘夜半受了风寒,故而吩咐奴出门买药。”
窦绥勾了勾嘴角,却不语。
阿芜接着问。
“你撒谎也不挑个像样的,这个点,生药铺都打烊了,你去找谁买?”
“我…我…”
“再不说,便要动加法了。你这小身板,估计五个板子都未必受得住,就一命呜呼了,你主子吩咐你的事,没必要为她隐瞒,你说出来,我们姑娘替你做主,大胆的说。”阿芜道。
那伶丫头哪里经得住吓,一股脑地全部倒了出来。
“是妍姑娘,让我去阎府通风报信,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求姑娘做主,饶恕奴婢吧!”
窦绥无奈。
“窦妍真是蠢到极致,请她过来。”
话音刚落,窦妍便不请自来。
“窦绥,你凭什么扣下我的人?你算哪根葱?”
窦绥见窦妍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淡定地站起来,径直地走向她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一屋子的奴婢见此直接惊住。
“从前念及你和窦蓉年纪小不懂事,不曾教育,如今险些酿成大祸,长姐如母,阎氏糊涂,我便替她好好教育教育你。”
窦妍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而后反应过来,想打回来,却被窦绥握住手臂。
“你凭什么打我?我母亲都没打过我。”
“因为你欠打,你的人去给一个逆臣贼子通风报信,这在外人眼里就是我们窦府和阎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今晚阎氏已经被霍家军围住了,明日一早陛下的旨意就会下来,阎氏倒台已是必然之事,你此行是想我们窦氏全家都跟着掉脑袋吗?”窦绥怒喝道。
窦妍吓得瘫坐在地上。
“那怎么办?舅父真的没活路了吗…”
“你倒是惦记你的舅父,不如先惦记惦记你和窦蓉日后的前程吧。阿芜,今日命门房把各处都把好,不要让任何人出去,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命人把妍姑娘和蓉姑娘以及阎夫人都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去。”
“诺。”
窦妍被拉了出去,在窗外还能听到她的叫喊声。
“窦绥你凭什么,我也是嫡女,窦绥你给我等着,等我阿母…”
窦绥被吵得心烦,一杯茶入口,不再听她瞎嚷嚷。她孤身走向祠堂,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电闪过,窗棂如一道剑影闪过,窦训出现在了窦绥身后。
“绥儿,可会觉得父亲心狠手辣?”
窦绥给母亲阴氏上了一炷香。
“父亲,做得对。若是我,必然不会让她死的这么痛快。”
“我知绥儿这些年受委屈了,此举也是为了绥儿解心头之恨,你知道,父亲是个心软的人,毕竟生活了这么多年,要真要我自己下手,确实太残忍了些…”
窦绥心里觉得可笑,他可是堂堂地鹰扬将军,怎会怕杀人。无非就是觉得心里不安罢了。
“女儿心中明白,如此,甚好。”
对于窦绥来说,窦训怎么处理都无所谓,只要她死,窦绥在府里的心事便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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