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征耳根微热,面上有些窘色,目光却不曾移开,他本是为寻青冈神木而来,不曾想无意窥见眼前叫人尴尬之事,瀑声潺潺,万千银丝于山涧陨落,身前那人面色不变,抬起指尖轻轻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拾起。
陆远征声音微哑,似才回过神,慌忙将视线落在潭边一块青石上,略有些歉然道。“我只是为求练功所需之物才寻觅至此,并非有意冒犯。”
昶初凡神色如常,弯腰拾起地上的素白长衫,在他的认知里身体不过是承载灵魂的躯壳,与飞禽走兽并无二致,对于这些尬事自然也不会为此羞赧,因此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不习惯,从前说话都是直截了当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现下这人的口吻他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适应。
“无妨。”
清冷的嗓音让陆远征微微一怔。
他们本就是来自一个世纪的同类人,况且都是男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芥蒂的,昶初凡也不甚避讳,说完便当着他的面整理贴身衣物。
陆远征不意外他会有这般反应,这人的性格他是最为熟悉的,在这人眼里什么尊卑谦让,礼义廉耻好似都被剥离殆尽,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若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女子,恐怕这人也会是这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况且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都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语气更是波澜不惊,陆远征当下释然不少,遂将身子侧过一旁不再打搅,奈何等了半晌那人还在原地琢磨那身衣物,看他有些手忙脚乱的将外衫错认成里衣,翻来覆去辨别好几遍才把它套在身上,衣带更是来回打了好几个结却还是束不紧腰上的衣衫。
这场景让陆远征心头一软,陆远征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在他记忆里,这人向来从容不迫,何曾为琐事困扰过?无论是学业难题还是工作重担,总能以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化解,很多时候他都有种这人就不该驻足在这片土地上的错觉,宛如神明,仿佛什么事都难不住他。
可就是这么个屹在云端的人眼下却被穿衣琐事弄得这般,令人忍俊的同时不由生出几分亲近感。
陆远征忍不住上前,修长的手指接过纠缠的衣带,指尖不经意擦过昶初凡的腰际,触到一片冰凉细腻的肌肤。
昶初凡仰起脸,湿漉漉的碎发扫过陆远征的下颌,掺杂着一股清冽的气息,连带着眼里那丝不解一并迸发而出,那双澄澈的眸子近在咫尺,倒映出陆远征微微放大的瞳孔。
陆远征稳住身形,喉头动了动,将他身上的衣衫重新理好,语气也随之放松下来,轻声笑道。“重点大学毕业连衣服都不会穿?”
“衣服太多。”昶初凡出声解释,本来还有一丝不适,此时经他一捣鼓,的确感觉身上舒坦不少,便任由对方帮他整理衣衫。
陆远征不置可否,这个世界的着装确实太过繁琐,里外三层不胜其烦,自己一开始也难以适应,随即也不再揶揄他,当手指掠过胸前鞭痕时,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下来,上面的皮肉都绽开了些许,持鞭的人想来也是下了狠手,虽说有不少伤口已经结痂,但看了总归是让人心疼的,这呆子也不知道上点药。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陆远征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玉瓶,从里沾了些白色粉末涂在上面。
“下山挑水时无意伤的。”昶初凡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远征眸光一沉,付雷鞭是灵柩峰独门灵器,怎会"无意"伤人?但看昶初凡不欲多言他也不便追问,虽知晓这些伤势定有其它缘由,陆远征有心了解此刻却也没有理由追问下去。
“听同门师兄提起,鹤峰的紫阳真人已经将你收入门下,近来过的还习惯吗?” 陆远征早日前就已经从门内弟子口中探知鹤峰峰主收徒的消息。
要说平日各大峰主收个徒弟自是没什么特别的,奇就奇在鹤峰立峰也有百八十年,这光辉几十载玉无极从没动过收徒的心思,更何况他几乎还执掌整个门派的“命门”,多少人挤破头颅连山脚都进不去,说起来缥缈阁门内弟子也是数以万计,虽然天纵之才不像地上的石子随处可见,但门中精英还是数不胜数的,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会让一个次品灵识的废人占了这莫大机缘。
听他此时开口询问,昶初凡只轻轻颔首,算是给他应答。
陆远征也不甚在意他这般反应,将他的衣带束好。“如此甚好,虽说那紫阳真人脾性古怪,但至少也算有个容身之处了。”
自己先前还想着把这人调到身边来,现下看来只能收起这些小心思了。
昶初凡心下闪过一丝难以言表的思绪,他极少与人交谈,往前的日子他向来都是一人独往,陪伴他最多的就是图书馆的书籍,这些可以让他了解到很多平时自己接触不到的东西,与人相处对于他来说确实有些困难,虽说与陆远征相识并非一朝半载,可他还是难以适从。就在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之际,林中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爽朗豪放的笑声。
“哈哈哈,看来今次是我率先拔得头筹。”余北弦扬了扬眉梢,单手拎着一枝碧绿青竹立于一柄长枪之上,枪身通体为银白色,整个枪身有龙纹盘绕,似乎下一刻就能从里化形出来贯穿一切,刺眼的阳光透过他扎的异常整齐的高马尾显得更加肆意张扬,若看得仔细了会发现那青竹表层竞还隐隐透着流光。
昶初凡盯着悬在半空中人,虽然早就知晓这个世界与自己原来的世界不同,可每每看到新奇的事物还是会忍不住好奇的。
“余师兄。”陆远征往前迈开一步,行了礼。
余北弦从半空跃下,脚下长枪化作一道银光匿于他腰间,看着二人所在位置打趣道。“我说怎么寻你半晌不见,原来竟在此处偷闲。”
说完又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昶初凡身上,见此人从一开始就一脸冷淡的盯着自己,目光不曾移动分毫,看得他心里发虚。
难道自己先前得罪过他?可偏偏这人又面生得很,余北弦想不起和他有什么交集,于是便出声问道。“这位是?”
………
昶初凡注意力还停留在先前这人将长枪收起的画面,却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似乎是感应到昶初凡心中所想,那道神秘声音继而解释道。“修道之人为寻机缘大半时间都在外游历,大多都随身携带储物袋或储物戒之类的容器,方便收纳修行中获得的各类天材地宝,之前那莽夫赠予你的纳戒便是其中一种,要想使用它只需要往里注入自己的神识即可,若身死道消这些容器便会变成无主之人,同理,只需要同样的方法就能让它变成自己囊中之物,若你还不理解,不如拿眼前这个小毛头试验一番。“
昶初凡沉思,仿佛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余北弦:……
等了半晌都不见这人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而且这人的目光灼热,丝毫不带掩饰,余北弦从小修行,自翊道心稳固,但此刻脸上还是稍稍挂不住,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哑巴?
陆远征看着场上情形实在是诡异得紧,便出声解释道。“这是我同乡好友,昶初凡,现拜在鹤峰门下。”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昶初凡轻声笑道。“这位是与我师出同门无涯峰上清道人座下六弟子,余北弦。”
见此情形余北弦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这人便是门中一直提及的次品弟子吗?余北弦仔细打量他一番,样貌倒是不差,想不到除了资质低微外竟还是个喑人,未免也太过可怜了些。
“原来是昶师弟。”余北玄抱拳一礼,却见对方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望着自己,顿时有些无措。“这...”
余北玄一阵懊恼,既是喑人又怎能回答他呢?想来也是自己思虑不周,希望这位师弟不要记怪自己才好。
昶初凡轻轻颔首,他还有诸多琐事未做,先前在此地突破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现下也不好在此地多做逗留,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山径尽头,余北玄才摸着下巴感叹。“这位师弟...倒是特别。”
陆远征忍俊不禁。“师兄莫怪,初凡性子向来如此。”
余北弦忍不住咂嘴,知道陆远征误会了,忙摇头叹息道。“果真是天妒英才,小凡师弟虽是喑人口不能言,但不知怎地,适才他看着我好似千言万语都糅杂在那一眼中。”
陆远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六师兄与他相处最久,为人豪爽仗义,一直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就是有些缺心眼。
“许是师兄英姿勃勃,惊才绝逸,这才让人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陆远征说笑着往山上走去。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可余北弦哪里听过这样的话语,当下老脸一红,连青竹都忘了收回去。“你这泼皮,莫要拿我打趣,我自知资质低微,唯有恪守本心一心向道才有望修长正果,哪有余力起别的心思。”
更何况他们同为男子,虽说修道之人本该摒弃世俗,超脱于凡尘之外,但这毕竟还是有悖常理的,世间万物讲究阴阳调和,一切事物运转必有其规则定律,就像他们修行一般,长生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其中艰险自是不用多说。
见陆远征没有应话,余北弦回身一看,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你...”余北弦无奈的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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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童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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