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将近一周的时间里顾明远都没有主动联系林深。
林深几乎有些挫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稍有空闲就想打开微信不断刷新，希望能够在顾明远的头像上看到那个象征着有新消息的红圈。
但是他始终没能看到。
有好几次当他遇到一些麻烦时他甚至想要给顾明远发消息求助。
从来没有人能让他有过这种主动求助的心态，哪怕是陈木也没有。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自尊心，发出消息。
他想顾明远也许已经把自己给忘了。
站在顾明远的视角看林深，也许就和林深看其他人的感觉一样。
——无足轻重。
然而就在林深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收到了顾明远的消息。
[我投资的公司要举办一个展览，你来吗？]
[看在你是我的小师弟的份上可以给你留个前排噢。]
林深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后他立马将那不争气的嘴角重新硬拉了下来。
[我会考虑的。是你投资的哪个公司？]林深打字道。
[Nexora。]
林深咬了咬下嘴唇。
Nexora Technologies是一家专门生产智能手表的独角兽企业。
他们家手表之所以能够在一种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甚至在短短数年内几乎将公司做到了可以上市的水平，除了硬件跟得上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算法非常强大。
而他们所用的算法和林深正准备开发的情绪识别模型有很多技术点是重叠的。
因此即使顾明远不发出邀请，林深也会去参加这个展览。
林深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前排”两个字，最终下定决心：[我去。]
打完这两个字后，他又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打字道：[谢谢师兄。]
[跟师兄不用这么客气，我答应了老陈要照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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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远站在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根烟。
他抽烟有一种不急不缓的优雅，烟雾就这么从他的嘴里吐出，覆盖在了他的面前，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老，老板——您怎么在外面站着？怎么不进去？”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顾明远挑了挑眉，将夹着烟的那只手放了下来。
站在顾明远面前的正是Nexora的创始人——陆飞，王铭浩，张朋。
顾明远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有些紧张的三人，又吸了一口烟，嘴里的话和烟雾一起吐出：“等人。”
“就是——您说的那小子？”陆飞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我的小师弟。”顾明远说完似乎还回味了一下。
眼前的三人看起来更紧张了——在顾明远用如此亲切的语气说出“小师弟”三个字之后。
“对了，我交代你们的事情没忘吧？”顾明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眯起了眼睛。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陆飞回答：“当然没忘——老板您放心好了。”
“嗯——好好干。”
顾明远似乎很满意，亲亲热热地对他们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我们——我们不紧张。”张朋结结巴巴地说。
“不紧张？不紧张最好。”
顾明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紧张反倒误事。”
明明是再亲切不过的语气，三人听后却吓得一哆嗦。
还是陆飞对顾明远道：“那——老板，我们就先进去了，您慢慢等人。”
“嗯——走好。”顾明远说完将烟叼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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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老魔头这么等他，我看这小师弟是没几天好活了啊。”王铭浩忧心忡忡道。
“说——说不定这小师弟够聪明，不会着了老魔头的道呢。”张朋道。
陆飞摇了摇头：“依我看来——难。老魔头这次显然是势在必得。”
张朋还想争辩：“但他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吧——他也不是神。”
“难说——难说啊。”王铭浩叹息道。
“老魔头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下手的，你们都知道他有多会装。
——而他下手了，大概率结果就已经决定了。”
三人都沉默了——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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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ora是顾明远最早投资的一家公司。
事实上当陆飞、王铭浩和张朋初次见到顾明远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
那时候顾明远一幅大学生的打扮，同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名牌又彰显出他优渥的家境。
——一看就是人傻钱多。
他就这样直接找到了他们三人，表明希望给他们投资。
不仅如此，顾明远还专门给他们租了一栋别墅给他们办公住宿。
那别墅里面甚至还配备了专门的厨师。
彼时也刚刚才大学毕业的三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们还以为真的碰上了天使一样的天使投资人。
没过多久就爽快地和顾明远签下了合同。
而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价。
“游戏好玩吧？
你们别说——这款我也玩过。”
年轻的顾明远笑眯眯地走进别墅，看着正对着电脑屏幕联机的三人。
“真的——确实好玩。”
张朋一边看着屏幕一边拼命点头，顺便拿起了桌子上的面包啃了一口。
顾明远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三人的桌子上都堆满了各种零食的包装纸，空的泡面盒。
看得出来，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他微笑地注意着三人屏幕上的游戏动态。
在他们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他干脆地拔下了电脑的电源线。
“怎么会——”
王铭浩惊讶地看着黑屏的屏幕，接着转过头，看见了顾明远手里的电源线。
“你——”王铭浩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其实是他们的大金主。
于是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道，“我知道我们有点过分了。我们会马上开始工作的。
——可是在我们快要赢了这把的时候拔电源线也没必要吧？”
“啊——你们快要赢了啊？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你们不会怪我吧？”
顾明远垂下了眼睛，看起来仿佛有些难过。
“哎——没事没事，我们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张朋赶紧打圆场道。
“噢——那么，我想这周内收到你们第一阶段的成功，没问题吧？”
顾明远几乎是立刻收起了他那张委屈的脸，笑眯眯地说道。
“完不成就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没问题吧？”
“什么——这周？这怎么可——”王铭浩当即惊叫。
“如果做不到我就撤资喽。”
顾明远舔了舔尖牙，眼睛很亮，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你不能撤资！这是违约！”王铭浩愤怒道。
“那也许你们该仔细看看合同了，对不起啦。”顾明远说道，好像真的是很愧疚的样子。
事后三人仔细检查了顾明远给他们的合同，绝望地发现合同里竟然真的有“投资人可以随意撤资”这一条。
而他们当时被顾明远以及他带来的各种糖衣炮弹蒙蔽住了双眼，甚至没有仔细看看合同的具体内容。
“我们完蛋了。”陆飞绝望地捂住了双眼。
他们没想到更难过的还在最后。
顾明远倒是没有天天在旁边监督他们工作。
他只是不断地给他们下达一个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完成目标，或者滚蛋。
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即使是当年高考的时候三人也从来没有这么拼命过。
王铭浩一开始还有力气带着陆飞和张朋一起骂顾明远是“万恶的资本家”。
可是到了后来，他们甚至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他们终于明白顾明远为什么要给他们配一个厨师。
按照这样的工作强度如果他们还是照常靠泡面和零食为生身体绝对会迅速垮掉。
Nexora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够突出重围，成为业内小有名气的独角兽企业。
当公司逐渐走上正轨后，顾明远对于他们的管控总算是放松了一点。
可是他们也因此产生了应激反应——看见顾明远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魔头”也成了他们私下里对顾明远的代称——即使他们自己比顾明远还要大上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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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在聊什么呢？”
突然挤进来了一个人，三人一看，是另一家顾明远投资的公司“以太”的创始人彭墨川。
这家公司是一家专门为科技公司提供从概念到量产的全流程产品设计服务的公司，而彭墨川本人甚至不是学计算机出身。
因此“以太”在业内可谓是独一无二传奇般的存在。
“噢，是你，墨川。哎——你知不知道，老魔头又打算祸害新人了。”
王铭浩道——也许是同病相怜，彭墨川跟三人关系都很好。
“唉——看来我要失宠了。”
彭墨川叹了口气。
和他们三个不同，彭墨川和顾明远认识的时间不长。
但虽然也遭受过顾明远的摧残，他却同时又非常崇拜他。
王铭浩抿了抿嘴，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而且这次老魔头打算把助纣为虐的任务交给我们。”张朋补充道。
彭墨川看起来因为没有被指派到这个任务更失望了。
但作为第一次见证这种“助纣为虐”的人他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他让你们做什么？”
“噢——其实也没什么，但是还是有点困难的。”
陆飞说道，“毕竟他让我们在这个新来的可怜蛋面前说好话，说他的好话，这可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
彭墨川看起来非常不赞同，“咱们老魔头那么帅，从头到脚怎么夸都成啊。”
“可是——他让我们跟那个倒霉蛋说他是甩手掌柜，从来不会干涉投资的企业的事情。”
张朋面露难色地看着彭墨川。
彭墨川噎住了，最后有些尴尬地说：“那——确实不太容易。”
“等等——”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怎么觉得这话这么耳熟——”
“是不是你和他签合同之前也有人跟你说过？”陆飞贴心地提醒。
彭墨川的脸色突然变得不那么美妙了。
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唉——为什么老魔头越是无耻我越觉得他帅呢。”
“你没救了。”王铭浩一针见血道。
“我看咱们才是没救了。”
陆飞感慨，“他们起码还需要老魔头找托才能被骗住，咱们当年可是上赶着把自己往他手里送啊。”
三人相顾无言，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不管怎么说，反正现在咱们已经熬成了忽悠人的人了不是吗？”
陆飞试图安慰道——不知是试图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是啊——只要等会儿抛开几分钟的良心就能多获得三千万的投资。
——这买卖还是怪划算的。”张朋附和道。
“等一下。”
彭墨川突然面露古怪，“老魔头说他原来今年打算给你们多少投资？”
“好像是五千万吧。”王铭浩道。
彭墨川看着他们三人的眼神变得怜悯了起来。
“你们知道吗——我之前碰到过老魔头的秘书。
——你们猜他原本计划给你们今年的投资是多少？”
“不会吧——”
王铭浩最是敏锐，因此脸色迅速变得难看了起来。
彭墨川没再给他们时间，直接公布答案：“八千万。”
“所以——咱们——咱们是不是没有一点长进啊。”张朋颤抖道。
又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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