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到的时候，顾明远的烟正好将要抽完。
他最后低头吸了一口手里几乎只剩烟屁股的烟头，随手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他朝向他走来的林深吐了一个烟圈笑道：“小师弟，终于来了？”
林深神情微动，冷淡地应了一句，最终忍不住问道。
“你也刚来？”
顾明远仿佛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那倒没有
——来了正好在门口烟瘾犯了，所以抽了一支烟，顺便等你。”
林深抿了抿嘴。
他不傻，知道顾明远是为了等他。
于是半晌后吐出一句：“谢谢。”
顾明远笑眯了眼，轻轻戳了戳林深的脸，揽住了他的肩膀。
“谢什么，都说了跟师兄不用这么客气。”
林深不自在地动了动，到底没有挣脱。
他一向不喜欢和人亲近，但是对上顾明远，他却好像没有办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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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墨川等四人一眼就看到了被顾明远揽着一起走进来的林深。
最后遥遥地给了林深同情的一眼，彭墨川转头对剩下三人道：“我恐怕你们得好好计划计划了。”
张朋有些困惑。
“——不用吧？老魔头已经交代了我们该做什么了——照做不就是了？”
彭墨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只是照他交代的做，万一事情不成呢？
——我瞧着咱老魔头的这位师弟可不是什么好骗的人。”
“老魔头都出手了，大概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吧——？”
陆飞忍不住道，“再说了，这事要是没成，也就是少了三千万，又不是天塌了。”
彭墨川看起来想冲他翻个白眼：“只是少了三千万？
——你以为事情有这么简单？”
倒是脑子最活络的王铭浩反应过来了：“如果说——老魔头给我们本年度的计划资金就是八千万。
——这就意味着不管我们有没有成功拿到这三千万——”
陆飞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他给我们的目标都是照着八千万的目标定的！”
“万恶的资本家——万恶的资本家啊。”张朋在嘴里喃喃道。
“我先走了——祝你们好运了。”彭墨川有些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张朋的肩膀，转身往他预定的位置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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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样，展览会还是照常开始了。
照着惯例，三人还是派出陆飞来发言。
“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Nexora主办的第四次展览会！”
陆飞拿着话筒笑道，“这一次呢我们主要想要跟大家分享我们的研发团队在人体各项机能监测的算法上进行的一些优化，欢迎各位同行来和我们进行交流。”
陆飞首先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进行了屏幕演示和VR演示。
演示完毕，照例是该进入自由提问环节了。
但是陆飞却顿了顿，开口道：“那么这回呢我们想在自由提问环节开始之前着重感谢一个人。”
他将目光放在了坐在前排的顾明远身上。
顾明远一开始愣了愣，接着迅速理解了眼下的情况。
他毫不谦虚地笑了起来，看向陆飞的眼神里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是的，我们想要感谢的人就是我们的投资人——顾明远顾总。”
陆飞说道，“没有顾总的支持，我们的Nexora不可能走得这么远——众所周知呢，顾总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投资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种出色不仅体现在他敏锐的投资眼光，更体现在他给咱们这些研发人员充分自由的空间上，体现在他一直以来在必要的时刻给我们提供的技术支持上。”
底下但凡和顾明远有过合作的人都开始面露古怪。
至于顾明远投资的公司的创始人们更是在后面嫌弃地对着陆飞捂着自己的胸口对他作出“良心呢”的口型。
不过这些坐在第一排的林深当然是看不到的。
顾明远倒是一点也不心虚。
他慢慢接过一旁的工作人员递给他的话筒，翘着二郎腿对陆飞笑道：“这个——陆飞啊，你们能这么体谅我的良苦用心对我来说我的这些付出就都是值得的了——我很感动。”
陆飞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差点装不下去。
不过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到底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谢谢顾总——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顾明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陆飞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最好是。
倒是林深听完这一番话后若有所思地悄悄看了旁边的顾明远一眼，接着快速地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陆飞身上。
“好的——那么接下来就进入咱们的自由提问环节了。”
陆飞暗暗松了口气——出卖良心的时刻总算是熬过去了。
但陆飞这心还没能彻底放下来又迅速被吊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顾明远旁边的林深快速举起了手。
他本想要假装没看到，一转眼却对上了顾明远闪着戏谑的漆黑的眼睛。
而顾明远搭在腿上的手几乎微不可察地对他搓了个“金钱”的手势。
陆飞在心里叫苦，但是面上只好和和气气地看向了林深：“那就这位先生吧。”
林深接过话筒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我想问一下你们具体是如何整合HRV、EDA和体温数据来构建多维压力评估模型的？
我个人觉得这里的多模态数据融合的模型的构建会非常困难。
——能分享一下你们的思路吗？”
陆飞眼前一亮：“好问题！
这个问题当时确实困扰了我们很久——我们也是直到张——”
“咳咳——”
顾明远突然咳嗽起来，陆飞立即停了下来。
顾明远眯起他那双亮得惊人的黑眼睛看着他，慢慢说道，“对不起啊——刚才抽烟现在嗓子有些不舒服——”
陆飞到底是个聪明人，立刻读出了顾明远眼里的警告，赶忙改口。
“——直到我们请顾总看了一眼我们的问题——他给我们提供了多阶段的混合融合的思路。”
林深一点就透，于是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很精妙，谢谢。”
坐下后，林深就开始盯着自己面前的地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有点无聊？”
顾明远见状向他凑近了些，小声对他说，“我之前还跟他们说了，这点水平就不要急着开展览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
林深侧过头，对上了顾明远那漆黑却又清澈的眼睛。
他有些僵硬地说道：“没有——你的员工，他们挺厉害的。”
顾明远像是并不相信。
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林深的脸：“好了——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他们的水平比你差远了。”
林深抿住了嘴，不说话了。
好像自从认识顾明远以来，他就一直在仰望他。
林深不得不承认，这种仰望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他虽然有些自大，却到底不是那些自命不凡的蠢货——他了解到了这种差距，所以想要变强。
他不是甘愿居于人下的那种人。
然而——怎么变强呢？
他不知道。
他自知自己的天赋肯定不及顾明远。
虽然陈木说他们俩很像，但是林深明白自己做不到像顾明远这样一直待在另一个行业，但代码和做算法的水平却不退反进。
没有天赋，就是加倍学习。
——可是，去哪里学呢？
林深曾经确信研究生和博士对于自己来讲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事实上他自认在本科阶段的很多东西其实他如果只靠自学效率会更高。
更何况他也放不下自己手头上正在做的项目。
可是现在，如果不去“浪费时间”，他又能去哪里学习到足以让自己变得像顾明远一样强大的本事呢？
林深心里明白其实有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答案。
——接受顾明远的投资。
接受了顾明远的投资，不仅能够解决他的资金问题，他甚至还能够随时有理由向顾明远请教问题。
——这无疑是对他的提升最快的一种方法。
可是，这也意味着他要向顾明远示弱。
——毕竟他曾经斩钉截铁地拒绝过他要投资的提议。
更何况，万一——万一顾明远现在已经没有兴趣了呢？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将它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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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飞——跟我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顾明远拍了拍正在介绍产品的陆飞的肩。
陆飞被顾明远吓了一跳，但也不敢拒绝，只好示意旁边的王铭浩和张朋替他顶上，自己则有些紧张地跟着顾明远走到了一边。
“——老板，啥事啊？”陆飞谨慎地观察着顾明远的表情。
顾明远皱着眉，嘴角却略微勾起，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
“哎——陆飞啊，我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
陆飞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大概明白顾明远说的是什么事了。
于是斟酌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怎么回事？”
顾明远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这师弟啊——他好像还是不是很想答应我呐。”
陆飞试图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那——那您说该怎么办？”
顾明远一抬眼，径直对上了陆飞的眼睛，皱着眉歪了歪头：“该怎么办呢——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陆飞有些着急了：“老板——劳烦您就出个主意吧！”
顾明远看着陆飞，最后无奈地笑了笑：“哎——既然你这么执意要求，那我就给你创造个机会。
——我出去抽个烟，你呢就去跟我这小师弟说我有事忙所以让你带他转转。
剩下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的发挥了——如何？”
陆飞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顾明远自个儿的烟瘾犯了，于是忽悠来他这个倒霉蛋来替他尽一尽地主之谊，顺带再往这签合同的事情上添把火。
照顾明远这说一句话都要用上八百个心眼的本事，这钱确实也活该他赚。
陆飞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不答应：“当然——当然没问题——一定保证让您满意。”
顾明远在他的头发上捋了一把，满意地笑了笑。
接着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立即地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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