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皮肤，冻结血液。
林夏靠着墙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许久都无法动弹。靳沉那低沉冰冷的话语如同实质的冰锥，反复凿击着她的耳膜。
清道夫，鱼饵，咬钩。
每一个词都散发着血腥味。
他们不仅知道有人在探查，甚至可能知道她已经掌握了一些碎片。他们在撒网，等着她或者像她一样的人，自投罗网。
那个哼歌的无意中路过的声音，是巧合？还是这场围猎中，另一个她不知道的角色？
她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还在发软。不能再待在这里，靳沉可能随时会折返。
她推开防火门，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办公区。午休尚未结束，办公区人不多。她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将自己埋进隔断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心脏仍在狂跳，指尖冰凉。
下午的工作变成了一种煎熬。每一次数据流的滚动，每一个【零级异常】的弹出，都像是在为靳沉的狩猎添砖加瓦，她感觉自己成了帮凶。
而那个陷阱，正张着漆黑的口等待着她。
下班铃声如同赦令，她几乎是逃离了穹顶大厦。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公寓不能回，那里可能有靳沉的监视，甚至可能有其他未知的危险。图书馆已被警告。公司是牢笼。
她无处可去。
霓虹灯的光芒变得刺眼而扭曲，车流的噪音喧嚣得让人头痛。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不知不觉，她又走到了那条熟悉的充斥着机油和金属味道的巷口。
陈星的小维修店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店门开着，能听到里面传来带着节奏感的电子音乐，还有工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种混合着渴望和恐惧的情绪攫住了她。
渴望那一点看似真实的温暖和正常，恐惧那温暖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StarDust，论坛上的打探者，可能与“清道夫”、“鱼饵”有关联的人。
她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犹豫不决。
店里的音乐声停了，陈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额头上系着一根吸汗带，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手里拿着一个复杂的电路板，正对着光仔细查看。
他无意间抬眼，看到了巷口阴影里的她。
“林夏？”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笑容，放下电路板，朝她走来，“站那儿干嘛？进来啊！”
他的笑容依旧阳光，带着机油和汗水的气息，看起来毫无阴霾。
林夏看着他走近，心脏揪紧。那个论坛代号，那个在楼梯间可能出现的哼歌声，与眼前这张笑脸重叠，割裂得让人窒息。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路过。”
“正好！”陈星似乎没察觉她的异常，或者说毫不在意，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腕，“快来帮个忙，我这儿有个老古董级别的音频放大器，俩手倒不开，帮我扶一下板子！”
他的手掌温暖，带着薄茧，力道不容拒绝。
林夏被他半拉半拽地带进了店里。
店里比平时更乱，各种拆开的仪器堆得到处都是，中间的工作台上，摊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黑色金属放大器，内脏暴露，线路杂乱。
“就这个，帮我扶着这边，对，就这儿，轻点……”陈星指挥着她，自己拿起烙铁和焊锡，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一个细小的连接点。
他的动作专注而熟练，眼神锐利，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电子音乐再次响起，节奏明快。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他们，空气里是松香、焊锡和机油混合的味道。这一刻，仿佛外界无处不在的监控和致命的陷阱，都被隔绝在了这小小的店铺之外。
林夏扶着冰冷的金属板，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怀疑依旧像毒蛇般盘踞在心口，但她疲惫不堪的灵魂却贪恋着这片刻的安宁。
“今天怎么这么晚收摊？”她轻声问，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接了个急单，老主顾了，明天就要。”陈星头也不抬，吹了吹焊点，“这玩意儿现在没人会修了，也就我这儿还能捣鼓捣鼓。”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你好像什么都会修。”林夏斟酌着用词。
“混口饭吃嘛。”陈星笑了笑，放下烙铁，拿起万用表测试着线路，“旧的，新的，官方的，地下的……只要给钱，够意思，都能想想办法。毕竟，技术不分贵贱，对吧？”
他说话时，眼神专注在万用表的读数上，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
地下的，这个词轻轻刺痛了林夏的神经。
她看着他，看着他映着电路板微光的眼睛，看着他沾着油污却灵巧的手指。
StarDust会是他吗？一个混迹于灰色地带、什么活都接的自由维修师？打探“彼岸方舟”只是为了卖钱？
还是更复杂？
“你听说过……‘清道夫’吗？”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了。心脏骤然缩紧。
陈星正在调整旋钮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非常细微的停顿，短暂得如同错觉。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好笑的表情：“‘清道夫’？你说那种负责擦屁股的特种作业人员？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们大公司也开始流行雇这种人了？”
他的反应看起来无懈可击，自然的疑惑，带着点对“大公司”的惯常调侃。
但林夏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顿，还有他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警惕？
“没什么。”她再次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随便问问，听同事提到，有点好奇。”
陈星看了她几秒，眼神似乎深了些。然后，他重新低下头，摆弄着放大器，语气变得随意：“那种人，离远点比较好。都是干脏活的，沾上就没好事。”他顿了顿，像是随口补充，“不过他们也看活儿，给够价码或者碰到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动作比谁都快。”
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彼岸方舟”的碎片？
林夏的心沉了下去，他到底知道多少？是在暗示什么，还是真的只是在闲聊？
放大器忽然发出一下轻微的嗡鸣，顶端的指示灯闪烁起柔和的绿光。
“嘿！活了！”陈星高兴地一拍手，脸上露出孩子气的得意笑容，“搞定！今晚能交差了！”
他关掉音乐，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放大器电子管发出的细微预热声。
暖黄的灯光下，他擦着手上的汗和油污，笑着对她说：“谢了啊，要不是你帮忙扶着，这老家伙还真不好弄。”
他的笑容干净明亮，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和警惕从未存在过。
林夏看着他的笑容，看着这间堆满破铜烂铁却充满生机的店铺，看着窗外冰冷闪烁的霓虹。
两个世界，割裂又交织。
她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伪装。
“举手之劳。”她轻声说，声音有些疲惫。
“饿不饿？我知道有家宵夜摊的馄饨是一绝。”陈星再次发出邀请，眼神亮晶晶的。
林夏看着他，沉默了。
是温暖的陷阱？还是冰冷的都市里唯一真实的微光？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很累，很害怕。
而此刻，她贪恋这一点点暖意。
哪怕它可能转瞬即逝。
甚至，可能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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