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纯白的名片像一片冰冷的雪花，灼烫着林夏的掌心。
靳沉。
两个字，简洁，锋利，没有头衔，没有部门，只有一个名字和一行通讯码。而这比任何华丽的头衔都更具压迫感，它意味着这个人，就是身份。
他知道她住在这里，用一种近乎优雅的不打扰的方式，宣告了他的无处不在。
林夏猛地推开门，闪身进去，迅速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只有老旧的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她慢慢滑坐到地上，就着门缝里透进的微弱光线，再次看向那张名片。
指尖抚过微微凸起的字体，触感光滑冰冷。
他是什么意思？警告？通牒？还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信号？
她该联系他吗？
不，绝对不能。
直觉尖叫着警告她，一旦拨通那个号码，就等于主动走进了他布下的网，她将彻底失去最后一点主动权和控制力。
可是，如果不联系，他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更直接，更无法抗拒的动作？
冷汗再次浸湿后背，她感到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她把名片扔在桌上，像避开一条毒蛇。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紧张地向下望去。
街道依旧，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没有可疑的黑车停留，没有穿着西装的身影伫立暗处。
一切正常得令人心慌。
他就像幽灵，投下一片阴影，然后消失不见，让你时刻疑神疑鬼，自我消耗。
这一夜，她几乎无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坐而起。桌上的白色名片，在黑暗中像一个苍白的斑点，灼烧着她的视线。
……
第二天，穹顶科技。
气氛明显更加紧绷，Level 3 的安全警报像一层无形的膜，笼罩着整个办公区。每个人走路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交谈声也压低了许多。
数据筛查工作变得更加繁琐严格，每一处微小的异常都需要反复确认，提交冗长的报告。
林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效率低下，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主管办公室的方向。
那个男人没有再出现。
但他留下的冰冷压力却弥漫在空气里。
午休时，她避开人群，独自走到大楼背面的休息露台。这里风大，通常没什么人来。
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一点空间喘口气。
靠着冰冷的栏杆，看着楼下如蚂蚁般穿梭的车流。高处的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都市特有的尘埃味。
“看来 Level 3 让大家都不好过。”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夏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顾承站在那里，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他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向她。
“提提神？纯手工研磨，不是食堂的合成咖啡因饮料。”他语气轻松自然，像偶然遇到同事的寒暄。
林夏没有接过咖啡，而是警惕地看着他。
顾承是公司最年轻的部门总监之一，手握实权，背景神秘。他偶尔会出现在数据层，通常是视察或者带走某个“有潜力”的员工。他优雅、有魅力，但那双带笑的眼睛深处，总藏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巧合？
“顾总监。”她低声打招呼，语气疏离。
顾承也不介意，将递出的咖啡自然地放在旁边的栏杆上，自己啜饮着另一杯。“不必紧张。我也只是上来透口气。”他走到栏杆边，站在她身旁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下方的城市。
“规则收紧，是麻烦，也是机会。”他像是随口评论，“总能筛出一些平时隐藏的东西，比如，人的抗压能力，或者……某些不同寻常的敏锐。”
林夏的心跳微微加速，他话里有话。
“您说得对。”她含糊应道，目光垂下，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看了最近的数据异常报告。”顾承的声音依旧温和，“尤其是你负责区块的，处理得很干净，特别是在那种突发压力下。”
林夏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特意调阅了她的报告？
“分内工作。”她声音干涩。
“分内工作能做到极致，就是才能。”顾承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但被礼貌的微笑包裹着，“很多人只是应付流程，缺乏一种对数据本身的感知力。你似乎不同。”
他的赞美像裹着天鹅绒的刀锋。
林夏感到后背发凉。他是在说她的工作，还是另有所指？指的是她截留了那段本不该被感知的“异常”？
“您过奖了。”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只是比较仔细。”
“仔细是美德。”顾承笑了笑，收回目光，再次望向城市天际线，“尤其是在这个容易迷失的时代，保持清醒和敏锐，很难得。”
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
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更加随意：“对了，下周技术部有个内部研讨会，关于下一代神经接口的前沿故障预判，会有一些外面请来的专家。我觉得这个方向和你平时处理的数据关联度很高，或许你会感兴趣。”
他从内袋拿出一张精致的电子邀请函，薄如蝉翼，表面流动着淡淡的光泽。他将其轻放在咖啡旁边。
“名额有限，我觉得你是个合适的人选。”他看着她，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多接触些前沿的东西，没有坏处，也许能发现更广阔的可能性。”
邀请函在她眼前泛着微光。
这不是普通的内部培训，而是接近核心技术圈层的入场券，是顾承抛出的橄榄枝。
他看中了她的“敏锐”？他想把她纳入麾下？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想把她放在眼皮底下观察？
林夏看着那张电子邀请函，又看看旁边那杯兀自冒着热气的咖啡。
温暖的诱惑，冰冷的算计，她分不清。
“谢谢顾总监。”她没有立刻去拿，“我需要看看工作安排。”
“当然。”顾承理解地点点头，笑容不变，“不着急决定，周五前给我答复就好。”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纸杯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回收口。
“希望能在研讨会上见到你。”他朝她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露台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风更冷了。
她看着栏杆上那杯咖啡和那张电子邀请函。
一杯咖啡，一张邀请函，一张冰冷的名片。
三个男人，三种截然不同的接近方式。
陈星是巷口温暖实在的面汤，直接，带着人间烟火气。
靳沉是门缝下冰冷的白色阴影，无声，充满未知的危险。
顾承是露台上精致的手工咖啡，优雅，却可能裹着糖衣的陷阱。
她该相信谁？她能相信谁？
或者，她谁都不能相信。
在这个数据构成一切、真心与假意难以分辨的世界里，她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自己那点可怜的、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敏锐”。
她最终没有动那杯咖啡。
只是拿起那张冰冷的电子邀请函。指尖感受到其下微弱电流的脉动。
像握住了一个充满诱惑和风险的未来。
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风吹起她的头发，纷乱地拂过脸颊。
楼下，钢铁都市依旧在高效而冷漠地运转着。
暗流，已在无声处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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