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拨通的提示音只响了一下。
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快得超乎想象,仿佛另一端的人一直在等待这个呼叫。
没有问候,没有询问。
听筒里,只有一片深沉的寂静,不是通讯故障的那种电子杂音,而是一种专注的沉默。
林夏的心脏骤然缩紧,呼吸窒在喉咙里。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奔流声。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预先想好的所有说辞在这片沉默面前都碎成粉末。
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
“说。”
只有一个字,命令式,不容置疑。
林夏的手指用力攥紧终端,指节泛白,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她的掌心。
“我”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必须极力控制才能不让牙齿打颤,“我收到了你的名片。”
沉默,等待她继续,无形的压力透过电波传递过来。
“关于那段代码。”她艰难地吐出这个词,感觉像是在裸露自己的伤口,“我可能……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她不敢直接提“彼岸方舟”,那是赌注,也是禁忌。
“地点。”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
林夏报出了图书馆的名字和那个偏僻角落的座位号。她清除了记录,但她知道,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毫无意义。他需要的是她主动提供的这个“姿态”。
“三十分钟后,侧门。”靳沉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预料,“一个人。”
通话□□脆利落地切断,嘟—嘟—嘟—
忙音响起。
林夏缓缓放下终端,手臂酸软无力,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三十分钟,像死刑犯最后的倒计时。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或许根本没有对错,只有生死一搏。
她冲出公寓,甚至没敢换衣服。晚风带着凉意,刮过她发热的脸颊。她跑向图书馆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图书馆侧门,隐藏在一片高大的乔木投下的阴影里,平时很少人走,只有一盏光线昏暗的老旧路灯。
她赶到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大口喘气,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在血管里交织奔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远处城市的喧嚣模糊不清,这里静得可怕。
突然。
一束刺目的白光从街道尽头射来,无声无息。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如同暗夜中滑行的鲨鱼,精准而平稳地停在她面前。车身线条流畅冰冷,反射着路灯微弱的光泽。
车窗是深色的,完全看不见内部。
后座的车窗,无声降下一半。
靳沉坐在里面,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轮廓分明,下颌线绷紧。他没有看她,目光平视前方。
“上车。”
声音比通讯里更清晰,也更冷,不容抗拒。
林夏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座椅皮革柔软冰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车门无声合拢,落锁的声音轻微却清晰。
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隔音极好,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噪音,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行嗡鸣。
靳沉依旧没有看她。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精致雕像。
林夏紧紧贴着车门,尽可能离他远一点。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寒冷且极具压迫感。
“东西。”他终于开口,言简意赅。
林夏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的离线存储器,里面是她备份的关于“彼岸方舟”项目名称和那条论坛信息的记录。她没有带原始设备。
她递过去。
靳沉没有立刻接。他的目光终于转向她,眼神深黑而冰冷,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剖析着她的每一丝细微表情,每一寸恐惧。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非常干净。
他拿过存储器,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一颤,迅速收回手。
他将存储器放入西装内袋,动作流畅自然。
“论坛,代号。”他问。依旧没有多余的字。
“StarDust,星尘。”林夏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提到‘彼岸方舟’,旧数据碎片,回收。”
她说出那个名字时,紧紧盯着靳沉的反应。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听到的是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名字。
但林夏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一点,他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一下左手手背。
一次。
他在评估,或者在记录。
车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仪表盘上幽蓝的光线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
他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还是在思考如何处理她这个不安定的变量?
林夏的心沉下去。她抛出了筹码,却看不到对方任何底牌的迹象。
“你很清楚,‘彼岸方舟’是禁忌。”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千钧重量,“触碰它意味着什么。”
“我无意触碰!”林夏急切地辩解,声音因恐惧而微微拔高,“是它自己出现在数据流里!我只是……发现了它!”
“发现,即是有罪。”靳沉的目光转回前方,语气冷硬如铁律,“无知不是理由。”
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
所以,主动坦白也换不来一线生机吗?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斑斓的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冰冷的扫描感又回来了。
“你的访问路径很粗糙。”他忽然说,语气里听不出是评价还是嘲弄,“但有效。为什么去图书馆?”
林夏怔住了,他连这个都知道了?才过去多久?
“公司和家里的的网络都不安全。”她实话实说,在他面前撒谎似乎毫无意义。
“直觉?”他问。
“算是。”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平稳前行。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就在林夏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时,他再次开口。
“StarDust。”他重复了一遍那个代号,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不要再接触。忘记‘彼岸方舟’,从你的记忆里彻底删除。”
这是警告,还是保护?
“那……我呢?”林夏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声音颤抖地问,“你会……‘沉默’我吗?”
问出这句话,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靳沉转过头,深不见底的目光再次锁定了她。
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情绪,不是怜悯,不是温和,而是一种……冰冷的兴味?像科学家观察着一个出乎意料的实验反应。
“你的‘敏锐’,暂时还有用。”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最终的审判,“你的安全暂时由我负责。但记住,”
他微微前倾,冰冷的压迫感瞬间放大,笼罩了她。
“从现在起,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属于我。”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消失,不能出错,不能自作主张。”
“明白吗?”
林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无法跳动。
她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这不是救赎。
这是从一场噩梦,跳进了另一场更深的噩梦。
但至少,暂时,她还活着。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无声停下。
靳沉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已经完成了此刻的用途。
“下车。”
林夏机械地推开车门,双腿发软地踏上地面。
黑色的轿车没有丝毫停留,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像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夜风中,浑身冰冷。
口袋里,那个离线存储器不见了。
而她的世界里,多了一个无处不在的冰冷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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