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像被夜幕吞噬。
林夏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却无法驱散那浸入骨髓的寒意。靳沉最后的话语如同冰锥，钉在她的意识里。
“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属于我。”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消失，不能出错，不能自作主张。”
绝对的掌控。她成了他的所有物，一个暂时还有用的“变量”。
浑浑噩噩地转身，走向公寓楼，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林夏？”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从旁边响起。
林夏猛地抬头，心脏又是一抽。
陈星站在他那家小维修店的门口。店门半开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他手里拿着一个多功能扳手，脸上沾着一点油污，眼神却亮得惊人，正紧紧盯着她，目光快速地从她苍白的脸，扫向她刚才下来的方向——虽然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你……刚回来？”他问，语气听起来尽量自然，但尾音里藏着一点绷紧的东西。
林夏看着他。StarDust，那个论坛上的代号，回收，价格面议。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什么都像是伪装。
“嗯。”她低声应道，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只想快点上楼，躲进那个并不安全的巢穴。
“你没事吧？”陈星上前一步，眉头微皱，“脸色很难看。刚才那辆车，”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看起来不普通。”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靳沉的车。
林夏的心脏缩紧，他是在关心，还是在打探？
“一个顺路的同事。”她撒了谎，声音干涩。这个借口蹩脚得让她自己都难受。
陈星沉默了一下，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锐利地审视着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是吗。”他最终笑了笑，笑容似乎没有平时那么灿烂，有点勉强，“没事就好。这附近晚上不太平，那种车很少见。”他晃了晃手里的扳手，“正要收摊，发现照明线路有点问题，闪个不停，怪吓人的。”
他似乎想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店里。
林夏看向店里。里面的灯光确实不稳定地闪烁了几下。
“需要帮忙吗？”她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现在最该做的是远离所有人。
陈星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笑容自然了些：“求之不得！正好有个地方我够不着，手电也没电了。帮忙举个灯？”
他转身走进店里，背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林夏犹豫了几秒，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内心深处，一种对温暖和正常生活的渴望，一种对刚才那冰冷遭遇的本能抗拒，推动着她跟了进去。
店里比往常更乱，各种拆卸开的器械零件堆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和焊锡味道。屋顶的一根灯管确实在滋滋作响，明灭不定。
“就那儿。”陈星指着一个角落的高处，“好像接口松了。帮我照着点，我上去看看。”
他搬来一个折叠梯，动作利落地爬上去。
林夏找到一個手提式工作灯，插上电，举起光柱，对准他指的位置。
他专注地拧着某个螺丝，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油污，专注的神情，灵活的手指……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维修师。
“今天忙到这么晚？”陈星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伴随着工具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嗯，有点事。”林夏含糊地回答，手举得有点酸。
“你们大公司就是事儿多。”陈星嘟囔了一句，像是随口抱怨，“不像我，自由是自由，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他拧紧了螺丝，灯管稳定下来，发出均匀的白光。
“好了！”他低头朝她笑了笑，从梯子上跳下来，动作轻巧落地，“谢了啊，不然今晚得摸黑收拾了。”
灯光下，他的笑容似乎驱散了一些阴霾。
林夏放下工作灯，光线从下往上照亮他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同。
“你……”林夏犹豫着，那个代号在舌尖打转，却问不出口。她害怕得到确认的答案。
“怎么了？”陈星一边用棉纱擦着手上的油污，一边看着她，眼神清澈。
“你听说过……‘彼岸方舟’吗？”她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声音很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陈星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极其短暂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好奇：“‘彼岸方舟’？听起来像某个老掉牙的游戏或者电影名字。怎么了？你们公司的新项目？”
他的反应天衣无缝，自然的疑惑，带着点漫不经心。
但林夏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顿，还有他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情绪，警惕？惊讶？
她无法确定。
“没什么。”她移开目光，心跳却更快了，“随便问问。”
陈星看着她，没有继续追问。他把用过的棉纱扔进回收桶，语气变得轻松了些：“对了，明天社区有个旧物改造市集，挺热闹的，有不少好玩的手工玩意儿。要不要一起去逛逛？总比一个人闷着好。”
他再次发出邀请，自然，热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林夏看着他那双带着笑意、看不出丝毫阴霾的眼睛，刚才的疑虑显得那么可笑，却又那么真实地梗在心里。
靳沉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不要再接触。”
她不能再冒险了。
“明天可能要加班。”她找了个借口，声音低了下去，“谢谢。”
陈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很快又扬起：“没事，下次有机会再说。加班也别太累。”
他走到店门口，替她拉开门：“早点休息。看你脸色还是不好。”
“嗯。”林夏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不敢回头。
走到公寓楼下，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陈星还站在店门口，手里拿着那个扳手，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灯光从他身后照来，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光边，脸上的表情却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见她回头，他抬手挥了挥，动作爽朗。
林夏迅速转头，走进楼道。
心里的疑云却更加浓重了。
他到底是谁？那个停顿意味着什么？他的邀请，是单纯的善意，还是别有目的的接近？
冰冷的控制，温暖的疑云。
她被困在中间，进退维谷。
回到冰冷的公寓，桌上的白色名片依旧刺眼。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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