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贴上又凉又硬的墙壁,她已经退无可退。
何茗棠的心脏狂跳,面上却强迫自己弯起眼睛,假笑着摆手,以商量的姿态,示意眼前两个摇摆的身影向后退,心里早已计算着第二次逃跑的时机。
“嘿,那两个!干嘛呢?”
一道带清脆的男声,打断眼前的对峙,年轻男人喘着粗气,手里握着一根脏兮兮的……扫把杆。
这是,救她的?
思量之下,何茗棠趁醉汉被吸引的间隙钻出去,她靠近那抹不属于黑暗的柑橘香味,男人结实的身量,让她想放弃自救,不过一瞬,她又马上清醒。
女人顾不得擦伤的膝盖,沾着泥点的手抓起男人的手腕,往反方向去,“帅哥,先跑吧。”
温热的小手被汗打湿,从男人的手腕滑落,两人默契地收回手。
绕出人来人往的小吃街,她不时张望,身后醉汉依旧不依不饶地跟着,身旁男人抬手看表,似在确认什么。
何茗棠偶尔碰到后背温热的大手,男人一边护着她快步往大道走,一边冷静低语,“你受伤了,跑也没胜算,放心,再等等。”
被包裹的感觉,让何茗棠心安稍许,抬头看去,男人后颈成滴落下的汗、滚动的喉结,暴露了他不如眼神看上去那样坚定。
她无法完全相信这个陌生人,环顾周围可利用的一切时,比方案更先到达的,是背后热闹的人声里,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和前后出路被围观人群堵住的绝望。
两人转身,其中一个醉汉砸出利刺的酒瓶,向他们走来。
“哥儿们,有话好商量。”男人软下语气,一改严肃的神情,跨步拉住何茗棠往身后藏。
“可以,”醉汉锋利的瓶口对准何茗棠,“把她让给我们。”
“玩儿小姑娘有什么意思,要不,我请大哥喝酒?”
男人故意加重声音,引导围观的人群加快了解这场是非,众人开始谴责。
可醉汉并没有羞愧逃走,也没有暴怒动手,男人手臂绷紧,横棍一栏,成防御姿态,四人被架在拥挤的城中村主干道,脚步不停试探。
何茗棠抄起围观陌生人悄悄递来的酒瓶,紧紧握着,直到逐渐逼近的警笛声,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直至深夜,做完笔录,何茗棠一一送走帮忙的好心人。
可身旁这个怪人,没有分别的意思,甚至眼神奇怪地在自己身上探寻,没有半点陌生人该有的疏离与戒备,她站在警局门前,不敢离开。
“今晚,谢谢啊。”何茗棠再一次道谢,从包里掏出湿巾递给他,指了指扫把杆上的污渍。
男人挑了一下眉毛,他摊开手掌,确实有一层泥垢在掌心,他接过湿巾,眼神一顿。
蓝色的包装袋、清新的山茶花香,和老师家见过的那款一模一样。
余光里,她裤子脏污虽然被擦干净了,但还是能看到被磨破的纤维,透着染红的缝隙,里面黑黑的看不清伤势,他顺着视线指了指,“膝盖没事吧。”
何茗棠摇摇头,小心地跺脚,火辣辣的痛感在女警察帮她上药的时候就过去了,过会儿应该快结痂了。
何茗棠抬眼,逐渐变灰的纸巾在修长的手指穿梭,手背凸起的青筋见证过他护住自己的高光时刻。
她将视线移向远处的路面,也不自觉搓搓手,酝酿起得体的分别词。
“想好怎么谢我没?”男人的声音打破平静,他将擦完的湿巾揉成团,越过女人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何茗棠回过神来,眉头微蹙,抿唇思考一会儿,“我请……”
“你给我送面锦旗吧,中间写‘当代侠客’,”男人大手在上面比划,“边上再印上一个功夫熊猫,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中二,让人后怕,她确认好身后的警局,半开玩笑半试探,“晚上十一点出现在那里,就是为了专门行侠仗义?”
“不是,我本来是去见人的。”
“然后呢?”
“出了点状况。”
“那,你快去忙你的吧。”
“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
不明不白的话让人失兴,何茗棠眼睛快速扫过周围,路上的行人不多,离住处所在的城中村还有两个路口,被缠上不一定有下一个“好汉”。
她扯出微笑点头应和,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您说一下联系方式和地址吧,我做好了寄给您。”
男人握着口袋里的手机,伸出来一角,又放了回去,抽走何茗棠手里的笔和笔记本,沙沙落下地址和电话,递回给女人。
女人接过本子,这地址……
她先是一怔,眼睛看向落款处,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脸上的微笑更机械了。
“好的,我……帅气的恩人。”何茗棠忍住扣地的脚趾,放大声量,而眼前这个男人不见羞愧,把玩着手里的扫把杆,似乎很享受这个称呼。
把笔和笔记本整理好放进包里,简单地道过别,何茗棠自顾地往前走,而那个男人还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女人斜眼瞥了好几次,已经过了两个路口,男人还跟着自己,她特意拐到另一条路。
“你走错了,”男人指着何茗棠的手机里亮起的导航,“抱歉,我能看到。”
何茗棠拇指来回摩挲包包的带子,放缓步伐和他并排,“先生,你是在跟着我吗?”
“嗯,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
男人那副自来熟的样子,倒让她真的在大脑里搜索起这张陌生的脸,但这种怀疑很快就消失不见,“不,不用了。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你这条腿在下次遇到坏人时,还能甩人家几百米?”
听到精准的追击距离,何茗棠眉间的纹路较之前更重了,脖子不自觉向后绷直,警惕地上下打量着身旁高自己大半个头的男人
神色如常,除了手上的棍子,没什么可疑的摄像头,应该不是猎奇博主。
女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随意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这双小猫跟还是妈妈特意交代要穿的。
求色?不像。
求财?也不像。
看来,真的是变态。
“那走吧。”何茗棠转身,从容往前走,“送你跟拘留所那两个团聚。”
谢千酲加快脚步,拉住何茗棠的袖子。
何茗棠冷哼,甩开他的手,不等男人解释,指着停在对面的蓝白色夜巡警车,“大哥,顶风作案耍流氓?”
“我好歹还英雄救美了,哪里像需要改造的不良分子。”男人理正衣角,调整仪态,自来熟气质不减。
“英雄救美?没有您的添乱,这个点我已经在睡觉了。”何茗棠推开挡在身前的男人,往回家的方向快步走。
“我哪有添乱?我不是在替你解决隐患吗?”
红灯震住两人继续的步伐,漫长的等待里,共享这片让人窒息的闷湿空气,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这样的雨夜在G市是常见的,但也需要等待一阵不解人情的风,煽动道旁的大树把积攒的雨滴落下,为黄昏灯下沉默的愠意添一丝凉意。
男人生气不过一刻,余光看着女人的小动作,皱起的细眉抚平,眼睛一下提溜到左边,一下提溜到右边,小石子被她一路踢着向前,确实也有几分可爱。
何茗棠在凉凉水滴拍击下,也冷静下来,扫过一眼便心虚回避开他的眼神,虽不理解什么都不图还为陌生人做打算的想法,但她还是为自己的失言道歉。
得了台阶,男人变脸般换上熟稔的笑意,“这么晚,你这是……刚下班?什么工作这么压榨员工啊?”
“饭店服务员。”
男人抬头,努力憋笑,“哪家饭店?我下次得跟老板普及一下劳动法才行。”
何茗棠尴尬一笑,“客香小院。”
“哦~这家我知道,榕县老字号了,老板我认识,姓何。生意都开到G市了?下次我得跟你老板说道说道。”
女人心头一紧,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不好意思,你有点冒昧了。”
何茗棠想起了什么,默默将手伸进包里胡乱摸索,终于摸到下午排练室多出来的道具戒指,笨拙地套在无名指上,故意转到男人的右侧。
“那个……”何茗棠放大声量,将手从包里伸出来,挠完头又挽着头发,左手不自觉地搭在包带上,希望男人别错过,这个再刻意不过的暗示。
男人眯起眼睛,在何茗棠故意露出的无名指上打量一番,睫毛抬起,嘴角的梨涡随着肌肉的拉动若隐若现。
“你想说什么?”男人语气平静,没有预想中的惊讶,眼睛还是看着前方。
何茗棠眨巴眼睛看着男人,一股气突然堵到嗓子眼,自己就差把手甩在他面前了,这哥们……
她咬着下唇,呼出一口气,“就送到这里吧,我家就在前面,不好意思啊,我老公比较爱吃醋,你还是回避吧。”
“那你老公不称职,”男人戳着杆子不走了,抿嘴摇摇头,“不仅没来接人下班,老婆在警局里也不来。”
“你叫他出来,我替你骂骂他,”男人看了眼手里的棍子,把它递给女人,“如果你生他的气,那就打他,我打是故意伤人,你打是家务事,正好。”
何茗棠一口老血快从嗓子眼喷出来,连忙把它放到一边,“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既然是家务事,我们自己商量解决就好。”
“那你结婚了还出来相亲的事,也跟他商量过了吗?”眼前的男人低头解锁手机,笑意更深了。
“相什么……”何茗棠转头,看到男人晃着她的照片,当场卡壳几秒,倏地反应过来。
啊?是他?!
“哈喽,我是谢千酲。”男人伸出手。
“你,你好,我是何茗棠。”女人轻咳几声,拉拉衣角,轻握男人伸出来的手。“不好意思啊,今天太忙了,没看到我妈妈的消息。”
“所以,你刚刚把我当什么?”谢千酲鞋尖戳了戳地面,目光移到她的脸上,“今晚我可一直在给你暗示,看来何小姐是真不把相亲放心上啊。”
何茗棠的视线瞬间从他身上移开,在他身后的店铺间来回跳,见男人还在看着自己,叉起腰质问,“你不是没去看话剧吗?”
“你送的票太中间了,我买了另一边的票,正巧好奇长辈口中的‘乖乖女’,私下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会是榕县相亲市场的‘钉子户’?”
何茗棠不想和站位不清的人讨论这个,只咽了一下口水,咬着下唇,直到思考出下一个话题,“那你跟了我一路?”
谢千酲打量着两边种类齐全的宵夜店,漫不经心地回答:“对呀,不然我哪来的时间报警?你真以为警察会从天而降?”
收回眼神的谢千酲,看到何茗棠嫌弃的表情,郑重解释,“我不是变态!我妈再三叮嘱的,你一路都在打电话,我总不好打扰吧。”
“阿姨上心了。”
“是,她很喜欢你。”
“所以呢?”这三个暧昧不明的字,就这么不可挽回地脱口而出了。
何茗棠手指顿住,耷拉的眼皮猛然睁开,迅速扫描读取男人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但一天的精力持续到现在,她已经分辨不出男人的表情是不是生气了。
“你倒是,和我妈形容的不太一样。”男人仿佛被激起了某种兴致,转身走进一家大排档。
何茗棠拖着步子跟在身后,越过男人替她拉开的座位,径直坐到对面。
男人翻看桌上的菜单,在店家的吆喝声里,清朗的男音清晰传来——
“你就是这样赶走其他相亲对象的?小~糖~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