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晟深深地望着张蔷，半晌，轻轻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指冰冷，但动作很柔和。
“……都瘦了。”
他低声道。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他的语气很柔和，明显就是一个兄长关心妹妹的语气。
听得张蔷鼻子一酸，明明自己是个独生子女来着，但是有人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关心她这个人，任谁都要忍不住动容。
她摇了摇头：“不辛苦。”
张晟笑了笑，只是又道。
“你一个女儿家，本不应该担起这些重责的，国师此举实在是险之又险。”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现在的身子骨好了一些，以后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哥哥来吧。”
张蔷本来还在点头，下一秒，就听燕衡缓缓地开了口。
“陛下此话不对，殿下虽为女子，但她心怀远大抱负，对朝堂之事也颇有见解，并不逊色于任何男子。”
张蔷的头点不下去了，她扭头缓缓看向燕衡，后者端正肃容，不像是在开玩笑。
——大兄弟你真的假的，当着皇帝的面说她对朝堂之事颇有见解，万一皇帝因此感到危机四伏，疑心暗鬼，杀心顿起，为了皇位稳固，搞出个玄武门2.0，到时候她当墓主，他来当陪葬品啊？
谁知，张晟闻言并不生气，他顿了一下，继而便饶有兴味地看向了张蔷：“哦，果真么？”
张蔷骑虎难下，但看张晟对她的友善度还是蛮高的，于是便硬着头皮再度点了点头。
然后，她把削藩和推恩令的想法跟张晟报备了一下。
张晟听完，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么，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他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想不到我的妹妹竟然有这样的才能。”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我”，这个目前看来应该是友善度还不错的意思。
张蔷被夸得不太好意思，于是随口道：“不过也是闲时看书看来的，算不得什么大才能。”
然后张晟就接着她的话问了下去：“既然如此，你可还在书里看到了什么？”
张蔷：“……”
瞧瞧，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在她的记性不算太差，照着历史课和一些历史小说上看来的操作，随便讲了几个利民政策。
土地改革、减轻赋税、兴修水利、科举改革……以及等等等等。
历史老师看到现在的她一定会被感动得老泪纵横的。
因为记忆模糊，张蔷只能讲个大概。
但是另外两位倒还挺聪明，一点即通，能从她讲出来的点自动自发地分裂出几个小点然后顺着讲下去。
讲到后来，张蔷讲得嘴巴干了，停下来喘口气，然后就发现另外两个人正专注地看着她。
其实燕衡的那张脸上没太多表情，她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张晟脸上的表情就有些高深莫测，他仍在温柔地笑，只是这个笑和之前的似乎不太一样。
张蔷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太一样，她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怎么了吗？”
“我竟不知我的妹妹竟有这样的才能。”最后，张晟缓缓地笑了，“真好，便是哪一天我身去了，也不害怕大燕后继无人。”
张蔷脱口而出：“哥哥不会死的，哥哥一定会长命百岁。”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
“万万岁。”
张晟弯起双眼，他反手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嗯，万万岁。”
*
从张晟那里出来之后，张蔷越看燕衡越不顺眼。
既然是新手攻略位面，干嘛不把那个温柔大美人送给她呢！
当然这话张蔷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系统现在装死，只留给她一个诡异的AI辅助。
最大的功能就是给她亮箭头提示她不要当□□怪。
可恶。
她一边想着一边又愤愤不平地点开攻略系统商城。
才发现攻略点数又上涨了一些，已经有十个点了。
相当于五十万已经到手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什么概念！
胜利在望啊！
张蔷简直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个钱竟然这么好赚。
想到这里，她看燕衡都顺眼了不少。
哪知道下一秒，燕衡就拦住了她。
“殿下，您还要去批阅奏折呢。”
张蔷：虽然没有上过班，但已经提前过上了在网上才能看到的996生活。
勤政殿里的奏折堆成了山，张蔷在打开门后看到那些堆成山的奏折之后，那一瞬间，她的心里产生了敬畏之心。
她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在她穿越之前，都没有人批奏折吗？
她冒出来的第二个念头就是：这些大臣真能写啊！
不过有系统的好处之一就是她可以通过这个系统，快速检阅哪些是写了重点的奏折，哪些只是请安问好的奏折，真是还有一些长篇大论、洋洋洒洒写了有一万字。
粗看体量很大，细看全是废话。
也对，这些古代人没有手机很无聊，估计能把写奏折当作一种娱乐生活。
如果奏折的内容能趁机惹怒皇帝，那就更好了。
到时候史官记上一笔，他们就能名留青史、永垂不朽了。
张蔷一本一本地翻阅过去，提笔蘸墨的时候，才发现燕衡就站在她的身侧，垂首站立，为她研磨。
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细瓷般的皮肤上不遗余力地投下了一片阴影。
那一刻，张蔷突然感受到了红袖添香的快乐，有这样一个大美人贴身为你服务，确实很爽啊！
然后下一秒，燕衡的嗓声就响了起来。
“殿下，墨漏下了。”
张蔷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举着笔时间太长，墨水顺着笔尖滴滴答答，她的手还不小心蹭到了一点。
她刚要去擦，下一秒，燕衡已经躬身行礼：“臣下失礼了。”
他拿着绢帕，将张蔷手上的墨一点一点擦干净。
“殿下，那些藩王进京，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张蔷回过神，愣了一下，随后就意识到燕衡在说的是什么。
镇守各地的藩王本就是先帝的手足血亲，当初先帝为了彰显兄弟之情，争夺太子之位的时候，给支持自己派别的兄弟们都赐下了丰厚的奖赏和封地，兵权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但这个笼络人心的手段有几个脑残的点：
第一，他们支持先帝，不代表会继续支持他的孩子；
第二，人心都是会变的，而且还是瞬息万变；
第三，他们都是一样的皇室血脉，都有权利坐上那张龙椅，没道理张蔷他们一家独大。
于是这个脑残的手段为日后的兄妹俩埋下了祸端。
当然先帝已经死了，他啥也不知道，张蔷可是还得收拾他的烂摊子。
虽然张蔷之前借用祈福的名义，邀请各位藩王进京。
但是人家肯定不是傻子，之前好几次都差点撕破脸了，这个时候又突然发出邀请，有眼睛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当然他们不会抗旨不尊，如果真的抗旨了，那他们没法堵住那些悠悠之口，也就不占理了。
但人家肯定也不会乖乖地束手就擒，肯定会在周围埋伏兵线，以备万全之策。
张蔷笑了笑：“我知道，但是皇位只有一张。”
她清楚各位藩王肯定不服兄妹俩，但他们至今没有联合起来攻上京城也是这个问题。
人人都想当皇帝。
但皇帝只能有一位。
但利益没有谈妥之前，张蔷和皇城就还是安全的。
但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张蔷道：“也并不是所有的藩王都对皇位念念不忘。”
燕衡听懂了她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拉拢其中一部分的藩王？”
张蔷点了点头，有部分藩王是真的想造反，还有部分藩王是趁机想要分一杯羹。
她不相信所有人都是战斗帝，肯定还有一部分人和她一样，清楚地知晓这个破局的关键点：
大燕朝只能有一位皇帝。
说实话，燕衡很聪明。
张蔷能想到的东西，他基本上也都能想到。
张蔷听着燕衡对她的好感度一格一格地往上涨，甚至涨到了正数，仍是心有戚戚焉。
真正的攻略难道不应该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吗？
大晚上的两个人对着堆成山的奏折沟通国事，时不时背点《贞观政要》《帝王本纪》——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更像是在上中国古代史的必修课还被老师安排每天早八点到！
正这么想着，蓦地，张蔷听到了很轻微的噗的一声，她抬眼，发现殿里的通明灯火很明显地闪烁了一下，殿里的其中一盏烛火熄灭了。
张蔷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张蔷人都傻了。
她刚刚还在心里想着攻略，国师大人就这么主动地贴上来，还靠得这么近！
而且直到被燕衡拉进怀里，张蔷才意识到，她和国师大人存在体型差！
张蔷是一米六的身高，不高不矮，但是国师大人的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
之前女扮男装，要穿着厚底鞋子，还感觉不出来，现在被他搂在怀里，这个差距一下子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张蔷脑袋里的各种泡泡冒起来还不到一秒，下一刻，燕衡已经反手端起桌上的砚台，朝着最近的两盏宫灯泼去，等熄灭了，他又将浸透了的毛笔，一支一支地掷出去。
他的准头很好，毫无偏差，百发百中。
张蔷感觉到了不对。
泡泡迅速地破裂了。
只是她刚要张口说话，燕衡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黑暗之中，张蔷听到燕衡压低了嗓声：“殿下，噤声。”
他温热的呼吸在耳畔吹拂，太近了，近到张蔷甚至可以嗅闻他的发香。
张蔷打了一个激灵，她意识到了问题不对，然后她默默地将他捂在嘴巴上的手拿了下来。
燕衡没有反抗，也没有抽离，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抓住。
张蔷小心翼翼地摊平了他的掌心，然后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
——有人？
燕衡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头。
他这样如临大敌，一定是感知到了来者的杀意。
张蔷刚想继续写“那为什么不喊守卫的御林军”，但是写到一半，她自己都顿住了。
这里是皇宫，层层守卫，重重宫门，高墙深院，密不透风，能在这样的地方窥探一个“皇帝”，还能致使燕衡如此如临大敌——
这样的人，答案已经不做他想。
是皇帝。
真正的、唯一的皇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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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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