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前一天,18:29。
天鹅湖大道,伊斯特小区,21幢1603室,赫洛正安静地站在客厅落地窗边。
女人穿着黑色紧身背心和宽松睡裤,踩着拖鞋,手指骨节夹着根没点着的烟,并不说话,胸口微微起伏着。那对漆黑的眼瞳笔直地透过城市俯视景观,望向市中心高高耸立的议会宫。
——为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计划,速来温顺的荣誉公民能为之付出多少?
赫洛抬起手臂,叼住了烟,用牙尖咬了咬,很淡的烟草味让她涌起翻找火机的冲动。
人人都以为是零。
答案是如此清晰明了,这个时代,没有人会只身扑火、螳臂当车,对大好的钱权兼备的前程弃如敝履。
但如今一切已就绪,哪怕上帝亲自降临,也不能中断这场注定到来的杀戮。
女人抽掉烟,指腹摩梭碾压,直至烟灰簌簌飘落脚边。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需要点燃这种令人上瘾的物质,就连往常令人沉沦的酒精,在数小时后的刺杀前都显得如此清淡又无聊。卡文迪许的鲜血和神经兴奋剂没有区别。
赫洛闭上眼,缓缓吸入一口气。
而后把烟扔掉,冷静地蹲下身来,把地板擦干净,然后回到卧室,关上门,打开灯,一整面墙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照片、文字、箭头,非法改装的私人枪支光洁沉默地躺在床头。
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赫洛脱下大衣,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走进浴室,把脸埋到水龙头底下冲着冰凉爆裂的水流,那个喉咙都被清新空气贯穿的瞬间,一幅又一幅预想的画面便从脑海中飞掠而过。
“银龙。”她低声呼唤着智械,眼睫扬起,如洗的瞳仁与镜中对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郊区遍野死寂,远方的群鸟受惊而起。
凯翡拉·唐从别墅四楼书房的窗内向外望去,指尖在书页停留,眉尖微微蹙起;
巴尔德正从一楼上到二楼,端着两杯热牛奶,突然心有所感,脚步顿时一滞;
三楼卧室,少年身量高直瘦削,塞奎斯正呼呼大睡。他脑袋旁摊着速写本,这一页上是个黑发小女孩侧脸抬眼看来的瞬间;
三楼长廊尽头,那个女孩正一言不发地陷在沙发深处,一对透亮如墨的眼睛倒映出夜空的星海。
九岁的那一天,赫洛·唐正在根据天气预报,等待璀璨的流星降临。
……只不过,她等来的并非流星。
那两道闪烁的寒冰色光影,卢米奈特能源最为极致的威力,辛西亚之弓的杰作——比任何流星都更加耀眼、迅速、不可抵挡,也突如其来到让人心腔瞬息腾空。
而在它到来之前,小赫洛始终无知地期待着,雏鸟仰头看向危机深藏的天空,以为那是她即将飞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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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男人!脑子**的就像被**入侵了一样,全身上下过一遍CT都找不到一个能思考的器官!”原本静默的会议室里,兀然响起女人怒意十足的破口大骂。
狮鹫恼火地抓了一把头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看看身旁那一排线上会议的投影,嗷着嗓子把面前的文件拍得啪啪响:“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老娘养你们这么久干什么用的!**的鹫都屁大点地方,找一个男妓都找不出来!再这么下去你们**的全给我进妓院卖屁股去!!”
她说的话里有太多系统屏蔽词了,那些线上的投影们听得断断续续,但因此也完全能感受到狮鹫此时此刻的怒火有多么的旺盛。其中一位属下连忙垂下脑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已、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那个,那个妓院——妓院老板说!他们每年都要死掉不少男妓,具体的名单虽然没有,但大致范围是可以确定的!我们已经派人去做面容比对了,真的。”
狮鹫瞪着眼睛斜来一眼:“结果什么时候出?!”
属下大声道:“最迟后天、后天!!”
十分钟后,在兵荒马乱的汇报、辱骂与道歉声中,这场荒谬的会议终于得到了了结。而狮鹫已经头痛到不想说话了。在变得空荡的会议室中独自抽完一整根电子烟后,女人低头长叹了一口气,掐灭烟头,枕着后脑勺靠在了椅背上。
这是查尔斯·卡文迪许惹下的又一起麻烦。
那该死的家伙,喜欢男人就算了,鹰派鸽派都早就不计较这个,搞得好的话,还能当个政治盾牌用一用。可查尔斯干了什么?一年到头往贫民窟妓院跑!给他找年轻漂亮又干净的男孩,不要,非就喜欢贫穷肮脏又刺激的那一口,现在好了,大选前夕被人举报了——说文化总监查尔斯数十年前让男妓怀过孕,而那个男妓在倒推的怀孕时间内只接待过他一位客人!
而他前段时间刚被人拍到从贫民窟妓院里出来!在这么一个大选演讲前的紧要关头,整个卡文迪许家族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负面绯闻像风暴一样席卷而至。要不是大卫手里还控制着一些媒体喉舌,情况早就不堪设想了。
狮鹫想着想着又想骂人——
“男人的精虫上脑怎么能把智力摧残到这个地步,”她站起身来,披上外套,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完全无法理喻!”
大卫那家伙苟延残喘的能力比她想的还要强,必须再想个办法,尽快赶在安德鲁被赫洛弄死之前把大卫也弄死,决不能让他趁着混乱转移财产、逃之夭夭。
在克莉丝汀的配合下,她已经想到了一个更加绝妙,也几乎不会出错的方案——
至于该死的查尔斯?
混蛋的人配得上混蛋的命运,就让他生死由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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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厄惟在视频电话那头只露出了上半张脸,准确来说,是一对小猫一样的眼睛,“你应该立刻去睡觉。”
西门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板着脸没有说话。
现在是日落时分,而他居然这么早就下班回到了天鹅湖公馆,一是因为身体太疲惫实在撑不住了,二是因为赫洛马上就要实施计划,他必须保证今晚有次深沉的睡眠,以免明天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岔子。
“议会和司法局的麻烦人物已经全部支到了外地。”他还是坚持着跟妹妹同步着消息,“明天在鹫都的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支到风城的那批,我顺便给他们找了一堆事干,一定会给你惹出不少麻烦……明天拉响一级戒备警报后,你有十万个理由占用雅典娜之冠,以逃避第一时间的围剿,厄惟,千万不要对赫洛出手。”
厄惟的声音从厚厚的毛毯底下模糊穿出:“我根本打不过她。”
西门客观地说:“但你足以给她造成很大的麻烦。”
厄惟摇了摇头:“明天18:00?我会干脆睡觉的,哥。”
“……”西门认可了,“也行。”
男人合上手边的文件,整齐地放进书柜,而后看了眼手腕上那只精钢腕表,打算睡了。
“西门。”厄惟忽然问道,“你还戴着那只表?是那只?”
西门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准备关掉通话:“是那只。”
对视中,厄惟沉默了片刻。当然,这孩子的沉默是很常见的,但——她很少用这种意味复杂的眼神审视旁人。
显然,作为布莱克家族的次子,法律承认的继承人之一,西门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的衣服、配饰,任何一件都应当是有价无市的私人订制款。这是古老大贵族的文化传统,不奢华显贵,却必须独一无二,在品味上不能有哪怕半分的轻易松懈。
然而他常年不离手的那只表,却是一个对外销售的品牌。
西门淡淡地垂下眼睫,望着这只金黑配色、款式严整的表,第无数次,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极度难以忽略的沉重份量。
——这是他毕业那年,由研究生导师亲手赠与的临别礼物。
一年后,他的导师死于议会党争。
尸骨无存。
有人说,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斗争,却配上非凡的牺牲;也有人说,这是布莱克家族对次子叛逆行为的警告,大贵族只手遮天,抹去一个公民易如反掌,哪怕他曾经是诺亚大学最顶尖的、最亲切的教授。
而西门从来不接受任何一种解释。他并不愿意用自己浅薄的推测,去盖棺定论任何一个人的人生。
对他而言,记住离别,然后习惯它。这已经是一个不再需要学习的陈旧课题。
“注意时间,西门。”导师总这样对他说,带着些狡黠的笑意,“重要的节点在历史上都只会出现这么一次。”
“——重要的节点在历史上只会出现一次。”西门平静地看了妹妹一眼,这次关掉通话的手没有再停顿,“我相信赫洛,她会成为那个改变历史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拯救我的人。晚安,妹妹。”
他看见窗外的太阳彻底落下,仿佛永永远远地消失在城市天际线之下,被厚重的黑暗从上至下地掩盖了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今天的圣凯利托日落时分,没有下雨。
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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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日落之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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