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无声靠近，伸出的机械爪臂胡乱拦腰捆着奥林连带三虫一齐塞进打开的机舱中，也几乎是联盟军队到来的一瞬间，飞行器窜进了开启的空洞中。
上去之后，受伤的雌虫主动蹭到莱恩身旁，脱掉厚实破烂的盔甲套装，把伤口露出，接受清创和药剂喷雾。
奥林靠在墙边目光放在虫脑光幕上，眉眼没有舒展，神情怔怔。
阿秋尔手掌在他眼前翻动，打乱视线并问：“怎么了？”
奥林下意识勾了勾唇，但脸还是很僵，轻松又沉重地呼了口气，“卡文迪没有联系我。洛恩也没联系我。”
迟湛在屏幕倒影中对上他瞥来的视线，默然敛下眼皮，无声地通过战场上的机械小球探视联盟军的痕迹。
这时远方的空中出现巨大的银白光圈，黑意将空间撕扯，中心的黑洞蓦然钻出五艘巍然庞大的星舰，全黑的镜面外壳直接吸净光线遮盖天空，和联盟军的军舰针锋相对。
阿萨尔茨适当性地嚯了一声，“你们的军队终于到了。”
这时法米司开启空间虫洞，坐标靠近起义军星舰。
金色光圈中心黑意放大，飞行器悄然窜了进去，缓缓半空，在那股逆流的飞行舰队中直直往星舰上去。
一落甲板，奥林便冲了出去，一小队医护虫员将几只伤虫接走，阿秋尔和莱恩也跟着走了。
机舱空得太快，迟湛和阿萨尔茨难免有种用完就被扔的感觉，雌虫低咕了一声：“要不然去充个能源？”
占起义军的便宜？
悄摸对视一眼，悄然移开目光。
“去。”迟湛欣然接受。
飞行器落在机架上，被平移至补充能源的平台上，几只工作虫出现屏幕中，甲板内部升起比虫还高的重金密封箱，手在上面连点几下，能源余量的控制端随即弹出补充能源的数据框。
正想着让法米司打开通道将那边的军雌塞回来，一队起义军雌大步流星来到舱门前，为首的两只穿着不一样的制服。
舱门关着，迟湛在屏幕里看清那些虫的脸，微微拧起了眉。
其中一只雌虫有两分的熟悉，但他没记起这张脸的名字，能察觉到他情绪里止不住的兴奋。
一队军虫将他们的飞行器围了起来，排排放置在地的机械箱启动后射出刺目的光线，绕过机身连制成封闭的笼子。
阿萨尔茨撑起下巴，饶有兴致地发现问题，并跃跃欲试，“殿下，我们好像被围了。”
迟湛木着脸：“我看到了……”
阿萨尔茨压着嘴角，眼睛亮亮的看向雄虫，“那……我上？”
“去吧。”迟湛操作瞄准键定在其中一只虫脸上，指节在攻击键位上轻轻敲打，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漾起淡淡杀意，缓缓定在那只明显兴奋的虫上。
他想起来了，是那只想研究他的博士。
“干嘛呢？干嘛呢？”
舱门一开，阿萨尔茨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睥睨几虫，脸上噙着嘻弄的笑，自顾自坐在舱门边，并没有因为被围着而方寸大乱。
军雌霍温戈微微一笑，语气十分谦和，“阁下你好，我们是——”
“我管你是谁，快让开，我们要走了。”见到这只虫，阿萨尔茨说话很不客气。
威尔博士面上的喜悦顿收，锐利的目光从头到脚在阿萨尔茨身上扫视，缓缓开口：“这位小虫阁下，你可以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和你身后的雄虫谈一谈合作。”
阿萨尔茨偏头嗤笑：“谁家好虫上来就带兵包围，怎么，不合作就开始围剿吗？你们军团真是让虫开了眼。”
未等军雌说话，一架小型飞行器从上端掠过，炸出一段激昂豪语。
“打扰一下！他们是三区的、和我们七区没关系！我已经通知队长了、他们会过来处理的、不、用、谢！”
迟湛：“……”
阿萨尔茨：“……”
威尔博士和三区的虫：“……”
迟湛刷到关闭舱门，阿萨尔茨长腿一缩，在逐渐狭窄的视野中窥视那些虫不太美妙的表情。
没多久，凯维快步赶来，身后跟着一长队军雌。
他二话没说，挥手示意军雌们将他们包围起来，并来到两虫跟前。
恹恹地瞥了他们一眼，勾着唇角，没有半分笑意，礼貌颔首问候，“博士近来可好？”
威尔博士泰然自若摆起谱来，“还好。”
迟湛将声音调高，调整清晰度，阿萨尔茨正襟危坐，共同看着他们扯皮。
凯维闪过一丝不耐，径直瞭望四周，正色直白地道：“博士这是想做什么？我们七区虽然都下了战场，但又不是回不来，三区这么对我们七区的虫不太好吧。”
威尔博士自有他的理由，“维苏里少将特批过，允许我们收集迟湛阁下的一支血样。”
“维苏里少将什么时候能管七区的事了？我也没听说过欧文少将调到三区。”
凯维步步紧逼，威尔博士到底不擅长扯皮，雌虫霍温戈不得不站出来撑着场面，“三区只是要一支血样，卡文迪中校之前松过口。”
“怎么？又拿中校说了一半的话来唬我们？霍温戈，你升了校衔就忘了自己是七区出来的吗？”凯维撂了霍温戈一眼，丝毫不信。
“我从来没忘。”
霍温戈不知道第几次腹贬倒霉接了这个任务，扭头逃避凯维带刺的眼神，假装没看到威尔博士的暗示，手一挥让雌虫们带着机械箱撤到一边。
威尔博士顿时气得脖子涨红，暗骂霍温戈没用。
凯维对上威尔博士，目光变冷，说话也开始不客气：“三区的异族不够博士您研究的吗？想对雄虫展开虫体实验？”
威尔博士自知理亏，收敛面上的不悦，但还是不肯放弃，“凯维副官可能不知道，迟湛阁下涉嫌盗窃军团绝密技术，我们有证据指认他是联盟卧底。”
“那也不是你们想肆意妄为的理由，他之前是七区的虫，现在还是，一直都是，胡乱指控可是会进审判阁的，”凯维掀起眼皮，扬了扬下巴，“交出你们的证据，不然现在我把你送进去。”
威尔博士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暗骂一声，取出一块黑匣子，将它亮了出来，“这里面当然是证据，凯维副官如果不小心弄坏了，备份还是有的。”
凯维瞥了他一眼，接过来和虫脑连接。
迟湛在屏幕中发现凯维的神情逐渐严肃，他快速息屏，没往下看，目光摇转过来，蓦然对上阿萨尔茨疑惑的大眼。
……
两大军团的战争持续了两天一夜，以互相交换俘虏宣告终结。
万紫千红交织的霞光点亮整个天空，硝烟的狼藉逐渐被自然的安宁抚平。
燃料浇地，地面腾起了大火，那些联盟军放弃未带走的士兵战友和异兽尸体反哺大地。
……
迟湛再次从禁闭室出来，虫脑被收，熟门熟路跟着虫去审问室。
临近门前，阿萨尔茨暴躁的咆哮震耳欲聋，夹着几道拍打桌面的砰声。
“我说了我们团队里有天才、他早就会开虫洞了、用不着偷窃你们的东西！用！不！着——！！！”
“那你怎么解释调取记录最后的地址显示星舰中！”陌生的询问威严而理智，对阿萨尔茨步步紧逼。
“你们自己虫泄露的关我们什么事？监控里就他在动没虫逼他、你的手不要碰我！”
迟湛错开前面的虫，直接推门进去。
阿萨尔茨坐在机械椅上，没有被禁锢，前面三只立着雌虫对他问话，换气很快，表情不是很好。
雄虫手定在空中虚虚一点示意他站起，挡在他们中间，面向三只雌虫，“换你们上级出来，他什么也不知道，让他出去。”
下一秒阿萨尔茨半虫态闪在他面前，深绿类的金属色甲骨质瞬间掩面，触角直挺挺地立在额上，身上的钢化甲骨腾起尖刺密不通风，他张着虫爪威胁，瞪着三虫呲牙哈气：“谁要是敢碰他，我就杀了你们的虫质，轰炸你们的星舰。”
三只雌虫顿时黑着脸，虫眼占据面孔，森森然地审视他，“你是在威胁我们？你们偷窃技术，破坏计划，知道会产生多少严重的后果吗？！”
“后果？我只知道你们连异族一艘飞船都拦不住，你们全死了都拦不住！！这颗星球地心埋了能源脉冲弹，一旦爆炸你们都会死。”
“边境线拦不住，这里拦不住，中央星也拦不住，你们反叛军什么都拦不住！”
“信口雌黄，起义军是为了星际和平而战，你一个不知名的虫在这胡说八道信不信我——”
“你闭嘴吧！你们不就是想让更多的虫看到吗？还嫌死得不够多？你看联盟军那群饭桶拦得住异族吗？不也早跑了啊！”
“我们殿下冒着生命危险做的事还少了？！这次又想污蔑他是卧底，你们内部真正的卧底几次差点害死殿下，我还没和你们算账呢，没有殿下你们反叛军都死了能打的都死了还有什么啊！”
“军团内部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不打招呼破坏我们的计划，就该按军法处置。”
阿萨尔茨嘿了一声，气笑了，“我发现你们特别不识好歹。”
“够了！！”艾瑞尔走了进来，威尔博士锲而不舍跟在其后。
“吵吵吵像什么样子，”艾瑞尔扫了眼阿萨尔茨，放出一丝精神力微微胁迫他，“缩回去。”
阿萨尔茨一动不动，虫眼眨也不眨，虫爪在空中逐渐颤抖回缩。
迟湛手背轻挨在它虫甲上，敲了敲，雌虫身上的甲骨质缩了回去，脸也恢复原样，理了理破破烂烂的衣服，后退在雄虫手边，不服气地瞪着他们，依旧拉着脸怒视群虫。
威尔博士自上而下打量雄虫，那眼神扫得太仔细，给虫一种被剖开的错觉。
在场雌虫即刻察觉到其过于**的目光，放下抱胸的手臂，开始在审讯室中巡视晃荡，接连不小心从他们中间穿插路过，各自斜瞥式警告。
艾瑞尔看到他就烦。
但威尔博士指定要雄虫的血样不罢休，带着维苏里少将的特批文书，没办法让他离开七区星舰。
阿萨尔茨目光冰冷愠怒，要不是他的虫脑被收走，这只雌虫的照片会钉在目标板上。
艾瑞尔侧头打断他的注意力，“威尔博士，我们的审讯还没结束，您如果没事的话，就先出去。”
威尔博士定定地看着雄虫，“空间虫洞的意义重大，阁下偷窃证据确凿，七大军团共同持有虫洞技术，有权处置阁下，维苏里少将代表三区指明要雄虫阁下的血样，可以既往不咎。”
“你、休、想。”
迟湛对上他的凝视，压在心底的阴霾悄然升起，没有情绪地说：“再看，我就杀了你。”
阿萨尔茨阴森森地窥视他。
威尔博士面色一沉，刚要说什么，就被艾瑞尔打断。
雌虫穿过他走到一边，手指在胳膊上点动，侧过脸，金色眼珠微微发亮，“博士拿出来的只是洛恩调取空间算法的记录，没有查明接收对象，并不是真的证据。”
迟湛心底一沉，无声环视那三只审讯虫的表情，对上其中一只的视线，垂下眼皮，缄默不语。
战力太低，加起来连艾瑞尔都打不过。
威尔博士一字一顿，捕捉到雄虫阁下微变的情绪，眼底漾起得意。
“如果他是在被控制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且能发现他身上有被控制的痕迹，那算不算证据。”
他正要张口冷嘲雄虫几声，不想艾瑞尔闪在他身前，高上他半个头，居高临下地遮掉光线，金眸闪烁，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说。”
“我听说雄虫阁下在外训星球大放异彩，将不少雌虫在绝境里控制救出，以这种方式，控制洛恩阁下，倒也不难。”
阿萨尔茨阴恻恻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殿下聪明绝顶，智勇双全，靠的是雄虫的号召力，往那一站不知道多少雌虫主动送上来，关其他虫什么事？”
艾瑞尔嘴角一抽，没有打断他。
威尔博士顿了顿，突然掏出一叠密密麻麻传输口的文字打印帖，举在他眼前，“你凭什么不信，这就是证据。”
阿萨尔茨嗓门一开，气场壮大两倍：“我不认识字！！！”
威尔博士连说三个好，摸出最后一张纸，是张照片，光明正大亮出来，“这张照片上的雄虫阁下控制了多只雌虫，明显说明他有能力控制洛恩。”
下一秒手中的照片被抽走，阿萨尔茨嘎吱嘎吱吃得只剩一角，森白的牙碾碎最后一点，雌虫说话很不客气，“谢谢啊，我两天没喝营养液了，正好饿得慌。”
迟湛：“……”
艾瑞尔：“……”
三只审讯虫：“……”
威尔博士定定看着他，突然冷笑一声，指腹在那叠打印贴下闪出最后一张，“我还有一张，带过来有一箱，保证撑破阁下的胃袋。”
他们争执无果，分别被关进拘禁室。
迟湛本来在拘禁室睡了一大觉，有虫敲他的门，被动打开。
莱奥自顾自走了进来，这些天似乎过得很好，红光满面的，从前的阴霾已经消失。
“你看起来过得不怎么样。”
迟湛嘴角勾了勾，眼底闪过淡淡笑意，“你怎么来了？”
“欧文听说你的事，叫我来给你送东西。”
一小块银色石头甩了过来，迟湛审视一圈，外层的银色物质严实裹着内部，根据形状，他猜测是那块奥林带走的极核。
“哦对了，军团已经送了你那只亲卫虫一整箱营养液，总算不嚷嚷要饿死了，你平时虐待你的亲卫吗？他怎么什么都吃。”
迟湛有些无语，“没有虐待。”本想站起来稍微作出欢迎的模样，见他一屁股坐在脚边，默默蜷起了腿。
“这床好小。”莱奥感觉腿都放不下，往后一撑就靠了墙。
迟湛嗯了一声，双手垫着后脑，默然看着天花板，“习惯就好。”
莱奥轻笑出声，“我听说你第一次上星船的时候好像也被关过禁闭室，然后星船爆炸，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
“一直都倒霉，”迟湛微微叹气，抬起手，观察上面虫脑戴过的肤色查，现在光秃秃的，没有网络打发时间，“他们说我是卧底，把我关了没多久就出来了。”
“你不是卧底，真正的卧底他们已经抓到了。”
“嗯？”
迟湛来了兴趣，坐起掀开被子蛄蛹到一旁，凑过头去看他虫脑光幕。
陌生的雌虫被拘禁在机械座椅中，最尖利的长刺冒着寒光，一点点靠近他的额头。
雌虫低着头，苍白的脸一闪而过。
“那个叫卡文迪的军雌，他开着飞行器冲进联盟军的军队里，负责开启空间虫洞的军雌没有及时打开，那只军雌说是有别的虫找他，临时没打开，错过了那几秒时间，都……没有办法弥补。”
雄虫嘴角的轻松顿时消失。
“这是三区的虫，战争开始前被上面的虫塞进来，现在正在接受审讯。”
迟湛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卡文迪在某些时候是奥林的精神巨树，不仅有支撑那阵流落原始部落的时光，经常拿他当借口给自己画大饼。
黑眸里怅然凝聚，指甲抠动着衣服上的布料，顿顿的呢喃：“怎么会晚？他们不是每一步都算得很紧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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