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最后的晚餐……
迟湛面无表情，吃得悲怆。
奥林屈膝坐了下来，手掌贴在智能管家大肚上。
电子音板板正正的，“权限收取中……已确认，请问大校需求。”
“删除昨天下午到现在的监控记录。”
“是……正在删除记录……记录删除成功。”
迟湛刷地抬起头，看着他的动作。
“很意外？”
迟湛挖了勺酸柠芒派，淡淡吃下，“我以为你没有这么高的军衔。”
“嗯，”奥林低低应了一声，“我的军功一部分是继承我两位雌父的，加上这两年攒的军功，不然的话，光我一个普通的军官，没法带你一起离开。”
听着这些，迟湛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呷一口红茶，冲淡嗓子眼的甜腻，目光不自觉落在雌虫脸上，其垂着眼皮，遮去那点清透的绿，不知道在做什么。
虫脑光幕半掩面，奥林在上面浏览一会，保存后投送给雄虫。
“？”
“这个签一下。”
“这什么？”
“卖身契。”
正考虑跑路的雄虫：“……”
迟湛踌躇着，不想成为史上第一只签卖身契的雄虫，语气发虚，“我要是不签……？”
奥林貌似心情很好，单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的朝他笑了笑，伸出根手指往上点了点，“呐，楼上的罪雌们还没审判完，算上你一块的话，给你弄个单间。”
雄虫沉默片刻。
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迟湛觑了他一眼，把持着手里的虫脑，倒转银勺为笔，文件放大，在空白处写上自己的大名。
“很好。”
接收文件的语气勾了个弦儿，不知是夸还是赞。
成功虫士奥林执起小布丁旁的银勺，两口干掉大半，在智能管家面板上点了几下，随后目视它滴溜溜地驶离，转过头问，“你打算叫他们去哪？”
迟湛默了默，抬眸看他，“你不问先我点别的吗？”
奥林眉毛一挑，指挥若定的模样，“比如？”
雄虫霎时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没有比如。”
这虫勾唇一笑，“我知道。”
迟湛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怎么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不知道的事。
“如果是我的话，不管我的记忆有没有丢失，我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我的虫。”
“可我刚才签了卖身契。”
“你有看卖身契的条例是卖给谁吗？”
“？”
当然是……没有。
迟湛重新打开文件，放大，过滤一大串归属类的不平等条约，翻阅到最后一条极小极小的字——
补充协例，
雌虫奥林·格勒·塞尔尼安以性命担保，若雄虫迟湛（多加·兰·安卡纳）泄露有关起义军的种种信息，雌虫奥林·格勒·塞尔尼安将面临起义军由审判阁判定的死刑。
即今日起，以上条例从属关系隶属于雌虫奥林·格勒·塞尔尼安，雄虫迟湛（多加·兰·安卡纳）永远遵守雌虫奥林·格勒·塞尔尼安的安排，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签署虫：
奥林·格勒·塞尔尼安
迟湛
“……”
有病。
刚才没看到他签字的动作痕迹，貌似已经准备了许久。
“你不要你的命了吗？你是不是有病！”
迟湛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虫脑直接砸向奥林，后者抬手接住。
“我觉得这个条例很好，你不希望我死，不是吗？”
绿瞳深幽幽的，平淡却泄露一丝疯狂，迟湛抿着唇，强烈的违和感再一次感觉到这虫皮下压抑的兽性。
“你就等着我这一天？”
“对呀，不过你胆子太大了，军舰上都是雌虫，但凡再露出去一点，你就被别虫发现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奥林说话稍微有些迂回，“出于我的私心，我不会卖了你，也不能背叛起义军，折个中，只能这样。”
明晃晃的设计将他们绑在一起，日后被发现，这家伙只有死路一条。
迟湛没忍住，直直看了他许久，有点不太理解，“你喜欢我？”
“不明显吗？”奥林歪了歪头，发丝滑了下来。
“不是很纯粹，”利用占百分之七十，迟湛说话很直接，“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至于纯粹不纯粹的，”奥林有些惆怅，但理不直气也壮，“大概是每次我想抓住的，到最后都抓不住，而且雌虫间的竞争激烈，不弄点手段怎么行？光靠纯粹的喜欢你也不上当。”
“……”倒也不是。
奥林发现雄虫那双眼睛明显不认同，他又问道，“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迟湛扬起下巴，“会。”
“哦，那你继续困扰吧，习惯就好。”奥林撑着下巴，说话时露出尖尖的牙，“不过我觉得你也挺习惯的。”
“……”
这虫的情绪太稳定，也不要命。
情绪冷静下来，迟湛越觉得这虫脑子不太正常，比那只银白毛还不正常。
为了反将一军，他收敛表情，漫不经心地抿了口红茶，眼睫颤动，缓缓对上他的视线，“我听说起义军这边不限制雄虫的配偶数量。”
奥林脸色一僵，笑不出来，眼珠子逐渐发绿。
见他面色不佳，迟湛继续道，“而且，这只是一封契约，我不理你的话，你也没办法。”
他自然是没心思搞这搞那，但是看这家伙不爽，就非常舒心。
奥林咬牙，眼睛冒着绿光，耿耿于怀的却是：“你之前说过不喜欢雌虫。”
“我说过吗？”迟湛恍然想起，“我忘了。可是，你也是雌虫啊。”
隐约发现雌虫脸上肌肉僵硬，倔强地抿着唇瓣，英气的眉眼染上难过的色彩，连生气的样子都特别好看，直到他眼眸覆着层水光，手里脆弱的银勺突然弯折。
雄虫微微勾起的唇角顿时抚平。
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让他下意识转移视线，成功反将一军的喜悦很快变淡，迟湛反而收敛了情绪，视线移回小蛋糕上，低声说了句，“虽然我确实对别的雌虫不感兴趣。”
像是卡在心尖的石头落下，这虫就小小地哼了一声，轻巧地将银勺掰直，“没事，你没有这个机会。”
这时智能管家驶了进来，门重新搭上锁，奥林取出它大肚子里的大盘蜜汁烤肉、大盘全炙肉排、甜脆炸皮卷、嫩肉仔粒和两碗类似某种花蜜的甜羹，水和别的饮料。
迟湛自觉接过奥林给来的甜羹，默默持着勺子尝了一口，清凉淡甜，很解腻。
智能管家收走光盘的碟子，滴滴溜溜驶离。
奥林手持餐夹各取几块放在雄虫面前不大的碟子上，自己则取出个大盘几种下了三分之一，在面前快堆成小山。
迟湛自然而然用叉子扎着吃，每一口都吃得缓慢，两腮并用，吃着自己碗里的，同时看着面前那几大盘肉，眼神飘过之处，碗里又多了几勺肉，吃得很欢。
耳边响起一段意料之外的声音：“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打不赢就叫我。”
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迟湛揣度着问，“你不担心我把起义军透露出去吗？”
“你不会。”
“我要是连累你了呢？”
“我活该。”
“万一我突然想把起义军踢出去？”
奥林笑了笑，语气很笃定，“你不会。”
“但是我今天……”
“嗯？哦，没事，王虫殿下的亲卫队在起义军中经过一番学习，自愿担任各星域的时空管理员，提供及时传送的需求，我很放心。”
“……”
迟湛没有他这样睁眼说瞎话的能力，默默干饭。
雌虫吃的速度很快，甚至都不仔细嚼，一口接着一口，刺激地迟湛不得不加快进食的速度，很快，后半部分迟湛有些腻味地光喝茶吃甜点，奥林头也不抬地解决桌上的食物。
“你喜欢小虫崽吗？”
冷不伶仃地被他这么一问，迟湛不太理解地看向他，忽然想起雌虫有怀孕能力，视线下意识掠过那座全肉山往虫胸口下滑。
奥林：“我没怀。”
雌虫的表情很无辜。
“？”
好像有哪里不对。
迟湛回避的动作有点慌张，反应过来的情绪甚至恼怒。
明明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可能会怀。
奥林忍着笑又问了一遍。
“不喜欢！”
“可是你回溯期的时候——”
“那时候很弱，一脚就踢死了。”
迟湛脸很臭，不喜欢没有反抗能力的自己，不管是什么时候。
奥林唔了一声，坦白地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你。雌性一般情况下很喜欢幼崽，不会因为你看起来弱，就不喜欢。”
迟湛顿了顿，神情晦涩，“也有不喜欢幼崽的雌性。不喜欢，就不要生出来。”
见他心情不好，奥林放下手，“你想起了什么吗？”
雄虫垂下眸，搅拌几下甜羹，“没有。”
“哦。”奥林伸手端走他面前剩下肉块的碟子，自然地往嘴里塞。
迟湛默默将没吃完的甜品护在面前，确认他不抢，才慢悠悠地吃一口，抿着唇让它融化在口中。
结束夜宵后，奥林收拾着茶几上的餐盘送进智能管家大肚子里，将一直没动的那杯水挪在迟湛面前。
“这个能分解红茶里的亢奋物质，你还能睡八个小时，今天下午我们去塔姆星，他们几个一起去，卡文迪那有些线索，可能用得上。”
“好。”
迟湛好奇地尝了一口，发现不难喝，就全部闷掉。
他坐在地毯上，缩起长手长脚，注视了一会雌虫收拾的动作，缓缓打了个哈欠。
“你回去睡还是在这睡？”
迟湛搀着沙发便站起来，“我要回去。”
“嗯。走吧。这个时间外面的雌虫有点多。”
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撑着的原因，还没回去迟湛便无精打采，一路上光打哈欠，没注意路过虫一个个投来的虫眼。
在升降梯内也是先挨在墙边，困倦地半阖眼眸，后悔喝太早。
中途升降梯停下，误以为到了楼层，出去时被拉住才发现还没到楼层，精神清醒了片刻，没有注意进来的三只雌虫打量过来的目光，更没看到那三虫从进来就没停歇过的快舞出花的触角。
一回到宿舍，迟湛就掏了睡衣直奔卫生间，洗完澡吹完头才发现奥林站在里面还没走。
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不回去吗？”
“外面有虫找你。”
“嗯？”
“昨天说要请你吃小蛋糕的中校泽罗格。”中校两字咬字很清晰，让迟湛一头雾水。
迟湛掀开被子直往床上滚，将自己埋进被窝里，伸出的手指指着门，“让他走。”
又添了句，“你也走。”
说完，往里拱了拱，没再有任何反应。
奥林无声勾了勾唇，故意慢慢走在门口，开门便是雌虫那张攻击性很强的脸。
泽罗格舔了舔森白的牙，温意地笑，“早上好，我听说迟湛阁下在里面。”
“他睡了。”
奥林棱模两可地挡住他往里探的目光，同居一室身上自然沾着雄虫的信息素，后者一闻便知。
“他不是说有事和我找我吗？你怎么在这？”
奥林意味深长，“他不找你，我找你，你看不出来吗？离他远点，谢谢。”
“同事一场，你为什么连这么一个死角也不让开呢？”泽罗格微微叹息，眼神慵懒，透着一丝丝倨傲，“我不会驱逐你的地位，我可以做他外面的其中一只。”
“雌虫拘泥于独占反而会让雄虫厌烦，雄虫就是该被我们这种虫养在家里，给他最好的生活，安安分分为我们开枝散叶才是正道。”
奥林：“他不喜欢你。”
一句话，彻底让雌虫的脸色变得难看。
“我只是共享雄虫的身体，感情的话我不和你争。”泽罗格承认只想睡雄虫，不想培养放不下的感情，“高等雄虫会吸引无数雌虫的觊觎，雄虫本就多情，最后还是需要合作，你也守不住他。”
奥林：“他不喜欢你。”
“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我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你算计他霸占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奥林正想开口怼回去，不料背后一阵推力，并传来雄虫的声音。
“都出去。”
两虫在外面窸窸窣窣的谈话他不是没听到，从背后直接将奥林给推了出去，关门锁门灭灯睡觉。
奥林：“……”
泽罗格眼里流露出幸灾乐祸，并发出讥讽的嗤笑。
奥林看了他几眼，临走时用力撞开他肩膀，两虫绷紧肌肉互相怼了一场，沉闷的撞击声让虫牙痒。
“喂，别生气啊，我又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奥林没回头，留了一句，“你要是想死，我也不拦你。”
……
下午。
军舰五楼停机坪。
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迟湛上飞行器时毫不犹豫，小长安眼睛亮亮的跟在他后面，法米司后面跟着阿萨尔茨和阿诺，剩下的几虫去了认领他们的飞行器。
奥林在下方同五只雌虫说话，还没这么快上来。
阿萨尔茨将座椅放平，半躺着支起腿，悠闲又自在，“还是这里舒服。”
“殿下。”
“嗯？”迟湛操作驾驶位后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直，军舰宿舍椅子的舒适度不高，久了很累。
法米司突然直接问，“他知道了是吗？”
阿诺神情凝重，“起义军肯放我们出来，殿下答应了什么条件？”
迟湛睁眼说瞎话：“没什么条件，泄露信息之后进审判阁而已。”
“什么？！”阿萨尔茨声音大了点，一把站了起来，“审判阁哪有这么简单？光死刑雌虫就审判了三只，还有十多只无期徒刑，这辈子在起义军监狱里都出不来。”
迟湛无声叹息，“那些雌虫的罪刑你记得多少？”
“……也没多少，”阿萨尔茨一时说不出来，只记得个结果。
阿诺这时解释道，“那三只死刑雌虫坑害贩卖了两百多只雌虫崽，死有余辜，那十多只无期的，两只被大公司设计，三只是因为报复别虫，剩下的五只被雄虫坑害。”
阿萨尔茨挠了挠头，默默坐了回去，神情躲闪，“呃……我不太记得这个，反正审判阁审判的结果都很严重。”
“……没事，”迟湛看向法米司，“空间虫洞好像要时空穿梭机辅助，这个你怎么克服？”
“时空穿梭机主要是稳定周围能量和共连定位，两年前研究小星域穿行的时候改装过梦神刺，能稳定磁场能量，但我不知道那些主要的能量波起伏怎么和空间链接，所以才耽搁下来，这两天我继续把它改装。”
“好，有需求就和我说，我能解决。”
长安眉头微皱，顾虑重重，“殿下……我们一定要和他一起吗？”
“他的军衔是大校，很高。”至少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只虫的军衔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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