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虫脑振动，新消息来自奥林。
【我晚上有事，没时间带你过去，我安排了个小休息间，太晚的话你就在那休息一晚。】
一张线条简略的食堂地图出现在下面，方方正正地指出每个区域的划分，还有休息间。
【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迟湛设置的闹钟自动将他振醒，便独自前去那个小休息间。
正是睡眠的时间，仍有不少地方灯火通明。
六十五层两侧都是餐桌和吧台窗口，一截截连成线，放眼望去看不到边，偶尔遇到分布在两侧进食的雌虫，再零散，也不少虫。
单独的包厢和休息室在里处。
深吸一口气，迟湛僵硬地从中间穿过去，举步维艰，连尾钩都是硬邦邦随着动作甩动，没有一丝柔软。
余光能瞥见四周低头的雌虫正一个个抬起来，视线转动着。
像是休整的巨兽呼吸涌动，睁着兽瞳在背后打转，迷蒙的视线变得灼热，淡淡的焦灼在空中流淌。
迟湛越往里走，越能尝到皮下压抑的紧张感，指尖流转着小缕绸缎，腰封上挂着雪飞绒，手腕肌肉绷紧，始终没法在仅有他一只雄虫的情况下放松警惕。
直到进入休息室，反手关门上锁，背后贴着冰冷的金属门，尾钩颓颓垂下，在原地站了半晌……慢腾腾地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圆滚滚到神似甜筒的智能管家立在一旁，矮几上横放着他下午点的小蛋糕和别的甜点，室内冷气还没消散。
虫脑放在后方中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一手操作虫脑打开游戏界面，一手执起银勺挖着小蛋糕便往嘴里塞，一心两用，不虚此行。
游戏时间过得极快，短短几天种子早已发芽长大，细细的三角长叶包着绿杆，歪头的芯斜下长长的金色穗子，一片片金色的波浪随风而动，远远地像待丰收的水稻，但只是外形像，丰收后的穗子无法食用，是制作炸弹的原材料。
阿萨尔茨的通讯跳出，雌虫顶着微乱粗硬的绿发笑盈盈地朝他打招呼，身旁的法米司一头银发丝缎披在肩后，睁着双冰蓝眼眸，神态自若，冷静地表示他已经初步入侵了起义军的控制系统，就差迟湛这边控制那只雌虫。
“好。”
两分钟后，通讯挂断，迟湛沉默地望着领地里的金色麦浪出神，眼眸久久没有焦点。
精神力绸缎从心口出现，一缕缕在空中飘扬，没多久不大的屋子里全都是，心神微动之下，突然全部坠落，化作黏腻的类触手粘液。
迟湛看了看刚吃几口的小蛋糕，又瞅了两眼黑不溜秋的某黑色粘液。
“……”
有点恶心。
他选择不看那东西，控制粘液顺着金属地板缝隙往下钻，顺便来几口夜宵。
没吃几口，鼻腔一暖，鲜红的血滴在手背上，他顺手扯过一旁的消毒手帕，堵在鼻子下，任由它染红手帕，没有影响地啃着香果脆片。
尽量不去看脚边粘呼呼的涌成一团的不明物体。
一旁的智能管家突然睁开一对虫眼，“检测到空气中雄虫血液浓度较高，请问需要为阁下呼叫救援吗？”
迟湛瞥了它一眼，发现手帕原本的白色只剩一点点，“不需要。”
换条新手帕堵在鼻下，拎着带血手帕悬在智能管家前面，“销毁它。”
“雄虫阁下，小虫没有销毁程序。”
“你有，”视线下移，迟湛瞥向它的肥肚子，“你的肚子能烧掉。”
“雄虫阁下，小虫不能私下销毁雄虫的物品。”
下一秒迟湛就掏出了枪，但没上膛，对准这只智能开口就是骗，“烧掉它，不然我就崩了你。”
“救命救命，智能小虫受到威胁，救命救命，智能小虫受到——”
枪口上膛，智能管家面板的电子惊恐转化成电子流泪，呜呜呜地肚子裂开一道口，推出个金属屉，带血手帕扔了进去，几分钟后迟湛叫它打开看了看，还剩点残渣。
智能管家滴滴滴叫唤，滋溜溜转圈，“感谢阁下使用小虫，小虫愿意为您服务。”
“……”
迟湛默默咽了一口红茶，低头发现不再流鼻血，再度让智能管家销毁手帕。
粘液般的精神力沿着墙内缝隙爬下一层又一层，在迟湛脑中缓缓勾勒出下午踩过的点位图像，一直到第八十三层。
刚结束一天工作的雌虫刚放低椅背躺下，两指掐揉鼻梁，合眼休憩。
黏糊糊的黑色液体刚摸到缝隙钻出一点，正要蛄蛹上前时，突然定在原地，洛恩悄然睁开了眼，下一秒就站在地板上，望着那条什么也没有的连接缝，不知什么时候拿到的火枪，咔嚓对准缝隙开火。
“！”
迟湛登时坐直了身，发愣地看向流出心口的精神力。
哦，好像没事。
挖了勺小蛋糕往嘴里塞，甜滋滋混着淡淡奶茶的余味和类似苹果皮的香气，加上熟桃的果甜，有很多种余味。
再来一口清香回甘的红茶。
低头审视胸口，手伸了出来，指尖滑过心口的墨黑绸缎，眼底划过一丝情绪。
未点亮的虫核很暗淡，多疑的雌虫在原地站了许久，A级精神力探测反馈的空白，给他假想的怀疑。
粘液早已胀满了雌虫工作台内壁的空隙，而雌虫还在为幻觉的猜测心神不宁，他双手撑在桌前，疑心规拢至未休息好，正要扯着悬浮座椅躺下时，再次握住掌下的喷火枪，对着桌面还没开始扫射，天花板的一滴粘液落下，他便失去了意识。
迟湛呼了一声，“多疑的雌虫。”
紫色的眼瞳布满漆黑，雌虫打开了操作空间虫洞的仪器，光屏上跳转出数十个需要权限的窗口，手掌盖在光屏上，权限摄取中，眼花缭乱的数据源在窗口中划过，打破了以往的界限。
雄虫再次抄起一叠消毒手帕堵在鼻下，鲜红很快占据白帕，拨打法米司的通讯，未等其接通便挂断。
【可以了。】
【我很快。】
【要多久？】
【三分钟。】
被操控的雌虫对光屏上的隔空传输无动于衷，墨黑的眼呆滞地望着虚空。
……
八十二层三号能源工作室。
原先塞满三个舱室的现只剩半个舱室的能源石，尚存不多，奥林及艾瑞尔还有三只雌虫环在台桌旁观望微缩星盘地图，不时一递一答，言来语去。
“能源石还没送来吗？那边怎么说？”
“正规军那边刚接手甘海勒星，三号能源矿附近在集结军队。”
“卡文迪那边呢？”
“中校还没回复。”
“什么情况？”艾瑞尔叨咕两句，随即朝着若有所思的奥林询问，“他没跟你说吗？”
“嗯？什么？”
艾瑞尔脸色顿时不对劲，大步凑近快怼到他面前，眼神犀利，“你是不是在想别的虫？”
“……想多了，别靠这么近，”奥林推开他并后退几步，顺势挨靠于墙，“剩下的能源如果把我们投放到甘海勒的话，还差一点，只能到隔壁塔姆星。”
“塔姆星不行。”
艾瑞尔抓着脑袋，微缩星盘地图快花了他的眼，最终罢手，“凯维的活，让他来分析。”
高瘦雌虫补充一句，“他说要休假两天。”
“……”
奥林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手揉搓着什么，眸光一闪，不着痕迹地观了他们一眼，藏在背后的手将流出的东西抹回墙缝。
“你在做什么？”
艾瑞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侧方，望着他背后。
“有灰，碰我一手。”
艾瑞尔嘁了一声，“谁让你靠墙的。”
奥林亮出手掌，搓指尖的灰，故意想往他身上抹，雌虫哎哎哎伸手警告他，十分自觉往后退。
“明天我带虫过去一趟，最后那点能源不能动，叫外面的那几个安分点，没有虫洞能救急。”
“好，那我继续联系卡文迪。”
“我先回去，你们也早点休息。”
奥林快步走到内部的升降梯前，按下开关。
层数数字发生变化，面前的金属门很快打开，雌虫闪入。
正要和他一起走的艾瑞尔差点撞上金属门，“……”
一旁的虫有点呆，“他这么急？”
“不知道，”艾瑞尔耸了耸肩，带气一哼，阴阳他，“大概是色令智昏。”
……
六十五层休息室。
【你好了吗？】
【半分钟。】
手背擦掉额头冷汗，迟湛深度认为他可能会贫血而死。
精神力在八十二层摸到的虫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不太美妙。
不料下一秒，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
【二十秒。】
“！！”
迟湛还捧着虫脑通知法米司，来自奥林的通讯刷在眼前，震震颤着，陷入两难。
【能开门吗？我知道你在里面。】
空气陷入窒息的沉默，迟湛很明白这虫发现了他。
未接通的视频通讯一闪一闪，没有回应的消息依旧沉默。
【十秒。】
时间的秒钟缓慢移动，心跳也随之剧烈颤抖，捧着虫脑的手硬得发僵。
【我好了。】
几乎是下一秒。
藏在墙内缝隙里的粘液奔腾着往上汹涌，眨眼间淹没整个屋子，争先恐后缩回他心口，鼻腔也不再流血，迟湛终于松了口气。
奥林的通讯却在此时取消。
让智能管家销毁带血手帕，他洗干净手和脸，静悄悄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才打开门。
入目便是其鼻梁和淡红的唇瓣，雌虫站得笔直，气息有些压抑。
“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没……”
大概是心虚，迟湛眼皮半垂，眼神飘忽不定，没敢抬头看。
“有血腥味，你受伤了？”
雌虫忽然凑近嗅闻，动作有点突兀。
迟湛默默后退一大步，摇头，吸了下鼻子，“没有。”
“嗯，”奥林逐步逼近，脚板踩在里面才询问他的意见，“我可以进来吗？”
“……”失去关门权的迟湛憋了口气，“可以。”
奥林反手关门，掌心在把手面板下一滑，自动上锁。
脑子里预想不少被发现拘禁的画面，迟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便回到沙发前坐下，继续吃还有一半的小蛋糕和甜品。
阴影垂在身前，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弥漫，迟湛没忍住仰首望了他一眼，雌虫的海拔过于高大，这个视角看到的胸肌尤其明显，他生硬地转移视线，动作十分僵硬，把小布丁挪到面向雌虫。
极其低质的贿赂。
上方传来一抹叹气，接着奥林坐了下来，伸手招出智能管家。
智能管家滴滴滴叫唤，滋溜溜转圈，“晚上好，大校。”
哦豁。
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迟湛呆在原地，挖着小蛋糕的手僵持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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