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疯了。
疯得猝不及防，商钺还没上手段拷问什么，人先迷了神智，只知道哎哎地嚎叫着“我什么都不知道”“药有问题”。
是有谁着急灭口？
褚青的隔壁就是怀孕的Omega，编号0376,捧着日渐大起来的肚子喘着粗气。
感受到商钺的视线，他虚弱地睁开眼：“这个疯子，他是什么人？”
“他刚来的时候看见我就发疯要喂我喝抑制剂，现在又说药有问题......他是想堕我的胎吗？”
0376举起一瓶药水，无色透明，普通的外表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抑制剂模样。
“你喝了？”商钺瞟过只剩下一半的药水。
0376坐在地上，被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看得畏缩：“没有。隔着护栏，他过不来，药都洒了。”
“但是当时引来一只白猫，被药水一泼就变黑了。”
“变黑了？”
抑制剂还能改变白猫颜色？
0376点头：“变成了一只黑猫。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它。”
商钺端详未果，随手将剩余的药水泼在了自己手背上。
没有任何变化。
倒是0376下意识瑟缩，离他又远了一点。
“抑制剂可以堕胎吗？”
“人类孕妇的话，抑制剂是禁药。”
因为孕妇的信息素活跃，而抑制剂恰恰用于降低荷尔蒙反应。
他没有产生信息素的腺体，因此抑制剂对它无效。
“大人，您是不是看不起我？”0376沉默半晌，忽然问道。
商钺心里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我知道这个监狱很多人看不起我......我自甘下贱、委身人类，还怀上了人类的孩子。”在商钺的视线再次移来时，Omega的眼睛里荡出一圈粉色的涟漪。
他天生瞳色发粉，因此那涟漪状的花纹并不明显，完美地融合在底色里，像是泫然欲泣的泪光。
“大人，我只是想求个庇护。”
商钺盯着他半晌，缓缓笑了：“你求错人了。”
0376一怔。
“我只是个囚犯，自顾不暇，哪里能庇护别人？”
*
“他们说你勾引了典狱长，你怎么做到的？”
0031蜷缩在角落昏睡，清醒着的变成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疯的0013。
商钺面无表情擦着羽刀，闻言挑眉。
“不用否认，很多人都看见了，你进了告解室，然后一身是血地被典狱长抱出来，进了他的房间。”
商钺：“......”
“怎么，很多人想勾引典狱长吗？”
“嗯哼，勾引典狱长，怀上他的孩子，总比怀上些看不上的普通人类狱卒的好，”0013短促笑道，“还是圣裁所的长官呢，算个大腿。”
“所以你一个Beta，没有信息素，是怎么做到的？”
长得倒是还行。
“我？”羽刀干净得纤尘不染，但商钺还是习惯性地擦拭，对着人造阳光检查刀面与锋刃，锐利的寒芒掩映在他的瞳孔中，又反手刺入地面，“靠这把刀。”
屏障加强了。
也许是典狱长到来的原因。
之前能拔出来的羽刀现在收也收不回去。
地面是精钢，却像豆腐一般轻易被切开。
0013被威势所摄，说不出话来。
“你冲我发什么火......”半晌，0013嘀咕道，“不是侮辱你的意思，集体审判在即，想要活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给人类生孩子？”商钺一言难尽，“这也算是办法？”
他意识到0013的潜台词，忽然脸色一变：“Beta也能怀？”
“想什么呢，Beta的话，还是只有女性Beta可以生孩子，就和以前的人类一样。”
0013上下打量，视线最后隐晦地在商钺手背的包扎上探过：“不过性别方向的药剂都是圣裁所研发的，说不定他们也搞出了可以变性的玩意。”
——性别相关的药剂都是圣裁所研发的。
包括发情剂、抑制剂，甚至也包括秘药。
作为亲王殿下要求的“交个底”，审判官透露时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小事：“秘药一开始就是圣裁所的保密项目，但是意外泄露到黑市，圣裁所怀疑有内鬼。”
“正好在这个关头，皇室提出地下监狱集体审判的要求。”
“而皇室一直想掌控圣裁所，为此不惜和吸血鬼勾结、分裂圣裁所，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圣裁所内部的派系斗争，本质是皇权倾轧。
激进一方认为人间屏障终有破裂之日，人类若不未雨绸缪，早晚会重返惶惶不可终日与吸血鬼共存的日子；因此人类应当不惜一切代价镇压异族、强化体质、实现进化，拥有与吸血鬼抗衡的力量。
审判官所在一派则相对保守，质疑激进派别有用心，更怀疑圣裁所内部同样为吸血鬼渗透。
为此，审判官刻意降职看守监狱，实际意欲探究皇室插手吸血鬼监狱的目的、炸出内鬼。
如今褚青被人灭口，更是直接将他的身份摆到明面上。至少在传播外泄的秘药时，没有比美林德制药主任更适合的身份了。
顺着他的线索摸寻上线，找到内鬼就是时间问题。
“不过你这个做派，倒是很像四代往前的远古种，”0013的话打断了商钺的思绪，“高贵，傲慢，保守。”
商钺睁着眼睛说瞎话：“四代以前的大人，还会被关到监狱里来吗？”
“也是。”0013盯视道。
“现在也不是大人们的年代了。”
0013没有发疯的时候模样沉静，乱糟糟的头发此时整齐打理在身后，双眼清亮带着点说不出的忧郁。
他靠在护栏边，白银炙烤肌肤也无知无觉，视线沉郁地透过围栏、虚假的阳光与闷敝的空气，扫过每一个躺着站着蜷缩着的吸血鬼囚犯，在偌大监狱里找不到落脚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监狱里多了许多罪犯，被剥夺血律的年轻血族在此打回原型，渐渐有Omega开始学着0376那样，放下自尊，企图怀上一个人类的孩子。
气息浑浊、声音yin乱、视线肮脏。
没法怀孕的Alpha和Beta在生理与心理上愈发焦躁。
有Alpha开始攻击人类狱卒，失去血律的吸血鬼也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抗衡的，很快狱卒被撕咬着死在血泊，Alpha被白猫制服拖去告解室，半死不活地低笑：“下地狱！这才是下地狱！所有人都一起下地狱！”
正中的天使居高临下，微笑不语。
商钺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充斥着白猫的监狱里还需要人类狱卒来执行放饭这点小事了。
这是一场彻底的围猎。
人类狱卒就是争夺的饵食。
面对集体审判，看似Omega有一线生机，实际上所谓“生机”捏在没有生机的Alpha和Beta手里。
白猫很快收拾好狱中狼藉。
囚牢里的氛围霎时凝滞，Alpha嗜血的视线在剩余的人类狱卒身上逡巡，Beta惶然不定、眼神躲闪，Omega警惕的眼神看向同族。
“那些古老的大人们沉睡的沉睡、陨落的陨落，要是知道现在的血族是这副面孔，大约会失望吧，”0013幽幽叹声，监狱里那么多人，那么安静，却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语作出反应——好像只有商钺能听到似的。
“流着高贵的血，干着下贱的事。
“猜忌、倾轧、盘剥、献媚、讨好。
“害怕争端，畏惧冲突，渴望安定，和人类一样。”
——“也都是人类害的。”
“撩拨离间、分化族群，他们最擅长干这个了，不是么？”
话音落下，一把匕首直直刺向一个挨着护栏而坐的Omega。
他低头收拾着被狱卒弄乱的衣服，浑然不知危机临近——
转瞬间，摇摇一柄长剑穿山过海呼啸而至，精准刺入刺杀的人手腕，来势不减地将其订在地面，匕首“哐当”坠落。
0013话语一顿，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是醒来的0031:“闭嘴。”
远处，制服齐整的典狱长缓步踏来，帽檐的阴影拢住眉眼。
他每走一步，囚犯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就消散一分，所有猜疑与戒备如冰消瓦解，只剩下畏惧。
凭借人类社会的地理优势，圣裁所掌握了黑暗生物内部都失传的大部分仪式法阵资料。
人类本就天赋异禀，古时借助圣遗物施展魔法，如今天国式微，不知怎的把黑暗魔法部分融进现代科技，发展出小部分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那把长剑大约就属于其中之一。
典狱长信步闲庭，他走在炫目的日光、白净的墙体下，即使制服和发色都是格格不入的深黑，那张面容也不自觉多出圣洁的纯净气质。
他走到长剑锁定的位置，垂眸看向瘫软在地的囚犯。
那竟然是凯思特的狱友Beta。
凯思特袖手旁观，他也不敢靠近典狱长，只站在角落远远地看。
“攻击囚犯、制造骚乱，”典狱长的声音很轻，但是清晰地回响每个人耳边，“这是明白写在监狱禁令上的。”
典狱长微微倾身，伸手去拔他的剑。
商钺看着他长发掩映的侧脸，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典狱长，或者审判官，身上微妙的不同。
下一刻，商钺看见他手持剑柄，却没有立刻拔剑，反而是随意一拧——
锋利的长剑立时在伤口里跟着转动。
Beta的惨叫响破监狱。
是凌迟。
商钺瞳孔骤缩。
在凄厉的背景音里，典狱长依然慢条斯理：
“你还特地掐着白猫处理完尸体的时间点，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即刻审判。”
凯思特心生战栗，看着重新出现的白猫拖走Beta、带走匕首，典狱长平静的视线突然转向他：“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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