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双手颤抖地掀开竞技台一角深红色的帷幕，在众目睽睽之下引着商钺踏进冠军通道。
帷幕落下，商钺身上的视线为之一散，便听阿桑开口道：“大、大人，您杀了座山雕，可能会被阿斯丁的人找麻烦，他们不会顺利给您第七区门票的……”
他一咬牙：“这个通道不受监控，往前走五十米我知道一处暗道通往阿斯丁外围，您尽快离开吧。”
“为什么不受监控？”商钺看着前方漆黑一片的长廊，答非所问道。
“因为,”阿桑声音重重一抖，“这里是冠军选手‘拆开礼物’的地方。”
吸血鬼的夜视力其实很好，足够商钺看清长廊里的布置：灯光的开光在手边，被设置成一个旋转盘的形状，可以调节光线明暗与强度；四处遍布长至等身长的镜子、带刺的皮鞭、精钢的手铐和一些形状晦涩的服饰物件，不用想也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身侧的阿桑脊背僵硬地绷住，手不自然地捏紧身下的裙摆，嘴唇微微哆嗦。漂亮的脸蛋被装扮在深开衩的蕾丝女仆装里，像是块精致的小蛋糕，比别的什么更像礼物。
“所有助理是为选手准备的礼物，”阿桑说，“巫师的赛事数据记录显示他极度好色，物尽极用地享受了每一场‘赛后甜点’。”
“大人，如果我安稳地走出这个通道，您马上就被怀疑身份、被阿斯丁的人追杀的。”
“所以你希望我趁机逃走？”商钺语气温和，“你不怕我索性对你做点什么？”
“您本来就不是冲着这个冠军来的，对不对？所以您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总是要离开的。”阿桑声音颤抖，但抵抗着对于未知高等级同类的恐惧，坚定地坦白到底，“而且，我相信您，您是个好人。”
其实享用甜点的赛道并不只有这里，在选手上台前的过场通道，被很多人戏称为“断头饭餐桌”，弥散着无数种omega信息素堆叠的糜烂香气，商钺一闻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在走过那个通道时，他只偏头对阿桑说了一句“跟紧”。
商钺随意地点点头，轻笑着抛出一颗炸弹，骤然凝固阿桑的表情：“你是不是可以看见未来？”
“说什么相信我，其实是相信你自己看到的画面？你看到的我应该从头到尾都没对你做什么，所以你放心地袒露自己知道的秘密。”
而且在被抓入休息室时，阿桑的投诚也实在是反应过快，一个未知的凶手，怎么敢就这么放心提供帮助？哪怕是为了保命。
除非阿桑提前知道了什么。
“我应该也没有按照你希望的那样从暗道逃走，所以你现在努力想要说服我，是想要凭借这个换我一个人情——你是想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吗？”
“我……，”阿桑哑口无言，“是的。”
就像主管说的，他做梦都想离开十三区。可是唯一的逃生出口藏在他无法以正常方式进入的通道里，是命运给他开的玩笑。
但峰回路转，在敲门的瞬间他看见了自己唯一的生机。
只是阿桑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商钺看穿意图。
商钺点点头，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个请求，依旧向前走去，“但我确实也没有留在这里磨蹭的理由，那是什么拖住了我？”
“我不知道，我只能看见一部分的未来，而且触发完全随机，不受我控制。”阿桑磕磕绊绊地跟上商钺脚步，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要是我能什么都看见，就应该先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逃出去……”
再早一点，提前避开被抓进阿斯丁。
通道长度大约百米，中间简单隔开几个不同主题的情趣房间，方便冠军享受各种花样。在被揭穿最大的秘密后，阿桑便成了惊弓之鸟，稍微什么动静就能把他吓到，但又害怕身前的商钺，只敢把惊呼咽回嘴里。
再又打开一扇门时，阿桑忽然闻见了一种奇特的气味，像水、像雾，像一切纯净而澄澈的东西，却无端带着难以形容的侵略性，仿佛水雾深处结了层凛然的冰，瞬间冻住所有被表象诱惑的好奇心。
这是一个alpha的信息素！
就其外溢程度，这个alpha必然处于严重的易感期。
商钺的脚步骤然停住。
*
为冠军准备的礼物并不只可口的omega助理一件，人类alpha、beta，甚至这些性别的吸血鬼，一切可以想到的种族都可以端上阿斯丁的餐桌。
……说不定也包括商钺的死对头臭天使。
随着门被合上，整个小房间里就剩下商钺和墙角被放置的“礼物”。“礼物”低垂着头，乌黑长发凌乱地在身后打着卷，在粗重的吐息里微微颤动，一截下巴雪白得发亮，凌厉而漂亮的脖颈曲线蜿蜒入松垮的制服领口。
在目光扫过这人被扣在墙上的右手时，商钺骤然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放松，他偏头吐出一口气，冷笑着摇了摇头：……礼物。
水雾般的气息无声侵略所有空间。
商钺刚刚更新的生理知识表明，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只有在非正常情况下才能为beta闻到，也就是前两者都陷入发情状态。
此时两者都基本失去理智，生理本能让他们疯狂渴望□□，而具体表现则各异：alpha会情绪易怒和充满攻击性，omega则身体发热发软，并为受孕做好准备。
商钺惯常的笑意尽数收敛，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盯着软倒在墙上的alpha。不知道阿斯丁用了什么药，alpha周身使不上一丝力气，易感期的攻击性被尽数化解，余下笼在凌乱额发间一截令人遐想的潮红侧脸。
但是商钺对此可太熟悉了，他缓缓向前几步，宽大的黑袍里探出苍白的手，猛地抬起alpha的下颚——
平心而论，那是一张很美的脸，哪怕发丝凌乱、仪容不整、光线不明，依然无损其夺目的华光，像是旧时候的刻在穹顶上的壁画，浓彩着墨，端华矜贵。
只是深黑的发色稍显突兀。
动作间alpha茫然眯开眼，像是晃出了一片深蓝色的湖。
在昏沉的黑暗里，那深蓝色无限地接近于黑。商钺冷冷逼视这双眼睛，心下却微微落空。
他又转去探alpha后背，突出的蝴蝶骨发着烫，被吸血鬼没什么温度的手碰上忽地一颤，如果这里有一双翅膀，那该振翅欲飞。
但是没有。
商钺仔仔细细地摸遍了alpha后背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半点翅膀的痕迹。
他不会跳动的心脏突然向下一沉，连带着永远无法痊愈的胸口旧伤也隐隐作痛，眼前幻视金发蓝眸的天使羽翼大张，长剑背负神罚重重刺来。
不是天使？
那为什么长得这么像？
身边的alpha忽然重重一喘气，右手的锁铐在挣扎间扣响在墙上，随之而来的是瞬间浓稠的水雾味信息素，像是偶然闯进清晨的密林，轻易喘不上气，却总叫人觉得熟悉。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离得很近，近到墨色的发丝不分彼此地纠缠一处。alpha的呼吸铺在吸血鬼冰冷的手背上，几乎有被火烧灼的错觉。
商钺的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腺体上。
Beta没有腺体，这也是商钺苏醒以来第一次看见人类新进化出的腺体，长在脖颈偏后的位置，据说是alpha和omega的脆弱部位，在视线下泛着可口的光滑与白皙。
也是血族内部公认的最佳赏味区。
他此时的心情难辨，唯有腹间自苏醒后就隐隐叫嚣的饥饿感空前强烈地盘踞全部脑海。
商钺牵动嘴角，单手按住alpha发热的脖颈，怀着几分恶意一口咬住腺体。
*
被关在门外的阿桑六神无主地数着流逝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商钺出来，却猛地磕巴了一下：“您……好了？”
阿桑给自己的腺体贴好阻隔贴，成功阻挡一部分来自alpha的信息素。不知道阿斯丁上哪俘虏来的高阶alpha，刚刚吸进去的几口信息素差点击溃他的神智。
他此时尚还有些晕乎，乍然见到从房间里出来摘下兜帽的商钺，心下又是一惊。
血族天赋的馈赠让他们的容貌永远停留在死去时的年岁，越是高阶的血族越是驻颜有术、姿容过人，但饶是如此，商钺的样子也依旧过于年轻，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拖长的眼尾锋利上扬，浓密的眉睫簇着诡谲的猩红双眼，在没有血色的脸上邪气森森。
尤其是现下他收敛了惯常的所有矜贵笑意，冷淡垂下的唇角还挂着点鲜红，被他漠然以手拭去。
空气中水雾依然浮动，早就无需呼吸的阿桑久违地感受到窒息的滋味，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
掠过眸光的商钺一顿，微微收敛了外露的威势：“走吧。”
“去、去哪？”阿桑缓过劲，余光扫过小房间内alpha虚弱靠墙的身影，不清醒的脑子让他话不过脑：“您不带走他去‘领奖’吗？”
商钺居高临下地瞥来目光：“你的秘道。”
阿桑转不过弯，身体却在危险预警里本能地转身带路。
他以为商钺看上了‘礼物’，是打算从阿斯丁那正常领取门票的意思。
那那个alpha……
阿桑的秘道离通道出口只有几步之遥，他抖着手将墙上的蜡烛逆时针旋转三圈，又顺时针转动半圈，半人高的暗门无声开启。
阿桑强忍害怕，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商钺紧跟其后。
暗道蜿蜒曲折，但好在没有岔道，时间过了许久，吸血鬼敏锐的触觉可以感知到肌肤上逐渐变得流通的空气。阿桑却忽然一顿：“外面就是出口，但是有人。”
“大人，”他明显有几分紧张，“怎么办？”
商钺的声音淡淡响起：“你一个吸血鬼，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些人类？”
“我太弱了，我打不过他们。”阿桑沉默了会，“我也……只能看见一点未来，还不受我控制。”
血族的身份并没有馈赠给他强大的力量和高大的躯体，他长得纤细，怕人，甚至不敢吸活人血，饿急了也只在深夜自己偷偷喝动物血，除了那点随机触发的预见未来血律，半点没有活在传说里恐怖的吸血鬼样子。
“你以前和尊长一起生活么？”被保护得这么好。
初拥繁衍下一代的吸血鬼，是后代的尊长。在商钺沉睡前的时代，后裔往往和尊长一起生活，族群相伴，保留了人类时候的群居天性。
“我和我哥哥一起生活，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阿桑摇摇头，露出几分沮丧，“他前段时间失踪了，我出门找他，才被抓进阿斯丁。”
出口外传来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是有数十人新加入巡视的队伍，行动间兵械相击，分明是全副武装。
阿桑忙捂住嘴，不敢再说，慌张的眼神落在商钺身上。
“再等等。”商钺很轻地说。
忽然，“咚——咚——”两声沉重的钟声响彻天地间，隔着出口的门在耳边嗡鸣，让阿桑有些不适地捂了捂耳朵。
是教堂的零点钟声。
巡视的动静紧跟着一顿，马上奇迹般地远去了。
不等商钺发令，阿桑利索地推开小门钻出暗道，猝不及防和一尊天使像对上了眼：“！”
他不敢出声，只比出个口型：这是……中心教堂？
十三区的中心教堂，商钺在踏入教堂领地时甩开了巡逻的机械猫鼠，从阿斯丁的暗道逃出时又兜兜转转步入了教堂内里。
商钺回头，看见暗道出口恰好落在一尊圣十字下方，合门后天衣无缝地镶嵌在半人高的纺锤形花纹里。教堂一侧的彩色玻璃将零点月光折射成两道横直条纹落在门的位置，乍看像只眼睛。
零点的教堂静悄悄。高大的石柱拱顶簇拥成繁复到极致的彩绘与浮雕，不尽其数的天使像簇拥着正中祭坛的圣子殉难像。
每一处雕像的细节都精细到极致，几乎能幻视翅膀上每一根翎羽抖动。
阿桑怕人，更怕这些长着翅膀的天敌，落入教堂就像老鼠见了猫，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泛起一层又一层，感觉传说中的圣光已经灼上身。
“我们……”快走吧几个字还含在嘴里，阿桑余光瞥见祭坛上方有什么一闪而过——
宽大、圣洁、无暇，在月光下舒展开每一根羽翼，衬在金塑的穹顶下，仿若伴有圣乐高奏。
那是一双真正的天使翅膀。
担惊受怕一晚上的阿桑喉咙里挤出一声悲鸣，施施然晕倒在地。
一直没出声的商钺开了口，墨色的眼眸落在庞大的翅膀上，轻轻一眯。
“好了，吓唬小孩做什么？”
“懒惰领主。”
忘记说啦，这本里abo有私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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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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