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焕顺便将撕下来的传单递给简从生,纸壳子已经被雨水淋得面目全非,但上面的字还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场“绑架”与“追逐战”无非是针对他们两个外来者罢了。
如此一来,蓝眼睛就不是最关键的,重点应该就此转向部落守则二:「维护秩序是最重要的。」
无论是黑眼睛还是蓝眼睛,对于筒子楼里面的居民来说都打破了他们的平衡,这种平衡很有可能是人数上的,也有可能是眼睛颜色数量方面的不同。
“所以这些居民把我们杀了,就可以保持他们数量上的平衡?”简从生所有头发都捋到后面,凌乱地扎成一个小揪,露出柔和的五官。
时景焕摇摇头:“不知道,能用的线索太少了,很容易走错方向。”
时景焕将卷在被子里的地图拿出来,双手攥着微微弯曲的边框,举到头顶上。
透过白晃晃的路光,动物皮质的地图并不能看出被染黑的「部落守则」,透光纸在这张地图上没有丁点儿借鉴意义。
简从生焦躁地抓住头发,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原本没被雨摧残过得蓬松头发被它揉成了个梭子蟹。没过几秒钟,他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地图被啪的一下合上,时景焕把地图对半折起来,捏着边缘若有所思。
“没关系,不用慌,他们一时半会儿追杀不到这里来。”时景焕率先安抚情绪,尽管他本身也焦躁不安,“现在最重要的是整合信息资源,只要信息明朗了很快就能出去,不要着急。”
就在此时,电台里的收音机在幻像中响起声音,戏曲独特的音调钻进耳朵,有些尖锐,又有些瘆人。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简从生看了看商铺门口的台阶,稍稍垫高的台阶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他想坐又不能坐,只能又收回目光。
可没想到时景焕又将地图摊开,逆着卷曲的边边角角铺在台阶上,率先坐下,抬头问简从生:“愣着干嘛,累了就休息吧。”
简从生无奈地笑一声,也顺着台阶坐下来。
两个人挤在不足一米的地图上,肩膀靠着肩膀,听着雨点落地的声音,心慢慢静下来。
商铺正好在筒子楼门口的斜对角处,如果不是特地察看的话,很难发现有两个人正坐在这里“谈论人生”。
此时变异的诡怪居民楼可谓是龙潭虎穴,红眼睛的居民叫声猛烈,在楼外的简从生都能听到一二。
“这鬼地方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一会儿闹鬼一会儿又是部落守则的。”简从生陷入沉思,用脚尖有规律地敲打着积水水面,溅起一圈圈波纹。
时景焕抚平他柔软的梭子蟹发型,用安慰的语气柔声说道:“不用担心。”
正在思考的简从生:“?”
他实在佩服闷葫芦这种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态,虽然他也曾经坚定不移地相信过,但这种心态还是太主观了,哪能时时刻刻都人定胜天呢?
人定胜天代言人不慌不忙,手掌心向上探出棚子外面,接了几滴雨水后才收回来。
“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这些居民的集体排外心理并不常见,那就意味着我们打乱了筒子楼里这两种眼睛颜色的平衡,所有的租户一致认为眼睛颜色是有用处的,至于是什么用处……倒还是不清楚。”
“让破坏平衡的人消失,难道他们还统计眼睛的颜色?”简从生轻点积水的动作停下来,他上半身趴在腿上,头支着膝盖,看向沾满雨水的鞋尖,“看来等会儿还是要回去看看红眼睛的人了。”
时景焕说:“不用那么麻烦,刚才下楼的时候顺便观察了一下,红眼睛大概只有五个人。”
整个筒子楼里,红眼睛的人少,蓝眼睛的人多,而且是成倍多于红眼睛的人数。
“原来是这样啊。”简从生把头埋在双膝间,声音闷闷的,“我想我应该知道那些人变异的原因了。”
他指着泛白的鞋底,但凡有雨水涉猎过的地方,周边都避之不及地褪去颜色,可见腐蚀力极强。不仅如此,早先时景焕只有一件厚外套加身,所有被雨淋的皮肤都一块块发白,远看就像是积年已久的病斑。
这个栈的雨水泛着幽蓝色的光芒,淡得像是在天空洗刷了一遍,又大发慈悲地倾盆倒下来,给予淋雨的人至高无上的“洗礼”。
所有被洗礼的人都会感受到切肤的疼痛,长此以往,渐渐异化成非人类的模样,住在筒子楼里常年活动的居民便是变异雨水的最大受众。
“裹好你的被子,别被雨淋到了。”时景焕扯了扯披在简从生身上的大牡丹棉被,动作猛然一顿,又拽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看来也不能坐在雨里面了。”
雨水会腐蚀的,不仅是皮肤,还有可能是与地面积水接触的衣服。两个人此时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的看向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值得庆幸的是,屁股倒是没被雨水烧烂,但垫在下面的地图就没那么好运了。
原本厚实的动物皮地图被雨水染湿,直对地面的那一面也被烧得褪去颜色,牛皮纸黄色的皮革薄了整整一层,上面的图文东一块西一块,十分狼狈地成了个扎染“艺术品”,好几楼的住户都在地图上消失不见。
“抱歉,好像不应该坐在地上的……”简从生有些无语,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幻象由内而外的佩服,佩服一场雨也能整出幺蛾子来。
见简从生有些失落,时景焕正想开口安慰两句,又被他大声一叫噎住了话头。简从生来回翻转地图两面,略显激动地说:“你看这个雨,是不是可以把地图上的墨汁洗掉?”
“嗯?”
时景焕显然没料到还能这么想,稍稍弯下身子,打量着地图上的“扎染艺术”,他扶着地图的手已经开始溃烂,所有雨水腐蚀过的白点穿透皮肤,露出内里一层红肉,看得简从生触目惊心,连忙抓着他受伤的手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除却手臂之外,时景焕的脖子前端也有这样的伤口,但他楞是咬着牙没出声。
时景焕经受不住身旁这人的注视,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又被简从生用力握住,硬生生拉拽到他的面前,简从生表情装作恶狠狠地说:“怎么不想着遮着点?”
时景焕随口搪塞了两句,都被简老师恶狠狠地驳回了。直到筒子楼里再度传来响亮的摔打声,简从生才勉强放过满身受伤的闷葫芦,利索地放弃了给葫芦开瓢警告的想法。
该说不说,尽管雨水让一部分画面消失在地图上,但“自助洗刷”效果出奇的好。
该洗刷掉的全没了,只剩下丁点印记,勉强能看清残留在深处的印记,如果把握好度的话,用在反面被墨水涂黑的「部落守则」上应该刚刚好。
两人废话不多说,拿上地图就是干,地面上的积水才过鞋底一半,潺潺流向下坡路的下水道里。
简从生担心时景焕本就被雨水洗刷过的手受到二次伤害,伤势更加严重,抢先捏着地图两个边角,涮衣服似的来回在流动雨水里飘荡。
雨水流动时难免会溅到手上,简从生状似丝毫不在意,面色如常地涮了好几回地图反面,手上也留下了几个白色的斑点。
“应该好了吧?”时景焕双腿笔直地站在简从生旁边,一时之间蹲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按了按他的肩膀催促,“淋太多雨水颜色就太轻了。”
两个“斑点狗”搭子暗中较劲,看看谁比谁更倔,最终结果显然是简从生更胜一筹,成功让嘴硬的时景焕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乖乖地听从简大人的吩咐。
简从生适可而止地收回手,将地图从幽蓝色的雨水中捞了起来。
牛皮纸的暗黄色被渗进了一些蓝,背面浓重的墨水就此散去,轻一块重一块的,但现在好歹能看清背后写的是什么字了。
简从生与时景焕一齐靠在门边,上面没有雨滴滑过,下雨天浸得铁板冰冰凉凉的,靠上去是难得的舒服。伴随越下越大的雨落在棚子上,简从生抻平地图,借着堪称吝啬的路灯光拜读「部落守则」。
“这是一个有着虔诚信仰的地方,相传……”
简从生与时景焕一字一句地辨认地图上的字,读了大半天才发现,被墨水涂黑的部分似乎并不是剩下的部落守则,而是筒子楼的来源。
冰冷无情,毫无人性。
……
“所以说我应该跟蓝眼睛的是同伙,但是打破了他们人数的平衡,就必须得死一个蓝眼睛的人。”简从生摩挲着下巴说道,“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直接杀掉外来者,以绝后患。的确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选。”
“ 五十个人里面有四十五个蓝眼睛,五个红眼睛,可能是要你杀一个蓝眼睛才能活下来?”时景焕作为唯一的黑眼睛,也是筒子楼所有居民的主要追杀对象,不紧不慢地说。
“我并不是很想……”杀人。
简从生话还没说完,街角传来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十分急促,火急火燎,两个人顿时怀疑这些脚步声就是来找他们俩的。
不给人反映的时间,一大群乌泱泱的不明生物自街角出现,简从生与时景焕两个大高个躲在屋檐棚子下,直愣愣地与千奇百怪的诡怪遥遥相望。
这一次,两人终于能看清这些诡怪。简从生一眼看到淅淅沥沥的诡怪自成一派,走到哪里都会在方圆两米的范围内开展局部暴雨活动。
诡怪中表面是正常人类的模样,但一说话就会从嘴里爬出蜈蚣的人体盅指尖微动,短时间内蜈蚣就遍布各个方位,虎视眈眈地朝向外来者。
蜈蚣腿爬过墙面时窸窸窣窣,听起来像是几十条腿被强力卸下,再惨无人性地用胶水拼合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靠,怎么这儿都能找来啊。”简从生深感头痛,牙酸似的倒吸一口冷气,他手上飞快地卷起地图,将厚重的一大坨塞进最原始的口袋里。
时景焕贴着简从生的耳朵小声说道:“分、头、行、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简从生与时景焕同时转过身去,拼命朝着街道另一头跑去。
诡怪们兵分两路,只是粗略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追杀时景焕的“兵力”明显更多,又是乌泱泱一大群诡怪追随着闷葫芦的脚步,四处逃窜、追逐。
喜庆的大牡丹被子已经不再对诡怪们起作用,简从生没有片刻犹豫将它扔在路边,顺手扯起裹在街边小摊上的防雨布,披在身上。
小摊车随着防雨布的“离家出走”根基不稳,不受控制地向一边歪斜,正好倒在路中央挡路。可排外的诡怪们早已被眼睛颜色烧尽了理智,无论是蓝色火焰还是红色火焰,无一不是极为暴躁,这一点简从生深有体会。
晚上凛风夹杂雨水在耳边呼啸而过,简从生听到那群暴躁的诡怪对“拦路虎”小摊车拳打脚踢,小摊车几乎没起到拦路的作用,它们连掀板子带踢车轮,没过多久诡怪又急急忙忙地追上来。
“停下啊,我们还是很热情好客的!”有一个长象奇丑的诡怪扯着嗓子,笑嘻嘻地说道。
随即立马有诡怪附和说要请简从生吃新鲜的蜈蚣,想也知道是那位追杀最狠最卖力的诡怪在口出狂言。
关键是谁想吃那玩意儿啊?!
简从生清秀的脸皱成一团,皱皱巴巴地在心中大喊吐槽,只可惜现在他没力气跟诡怪们吵架,不然非要让它们看看尔提斯特的嘴上功夫有多厉害。
没有得到人类回应的诡怪也不恼怒,非常有耐心地期待着上演一场农夫与蛇的故事,以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这个人类。
转过歪歪扭扭的街角,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简从生久违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声,这声音如雷贯耳,手指尖也不受控制地发麻,他很清楚这样是紧张过度导致的,不断深呼吸调整。
筒子楼附近的街道弯弯绕绕,见到一处笔直的小巷都得烧高香,这也方便了简从生逃跑。
他如蛇一般敏捷地绕开障碍,同时手上不停歇地推倒所有能倒的东西,竭尽全力给后面穷追不舍的诡怪制造更多障碍。
没过多久,他开始疲惫地大喘气。
背后的诡怪仍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甚至还有兵分好几路,在前面堵简从生的意图。简从生匆忙转头回看一眼大声密谋的诡怪,两方之间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战线持续拉长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有优势的事,他必须现在就甩掉这些粘人的诡怪。
整个小巷子纵横交错,街边还摆放着家家户户的小摊小桌子,雨点有越下越小的趋势,简从生一抹手背上的水,闪身进入再平常不过的街角当中。
但这一次,他提前扔掉防雨布,避免雨点拍打表面发出任何声音,又捡起一块略有分量的石头,在转身的瞬间纵身一跳,用力蹦上旁边这户人家门前摆放的货物上面。
这户人家做事也细致,提前覆了一层厚厚的苫布,军绿色的布松松垮垮地贴在货物上面,简从生跳进去的时候还凑巧摸到了粘在表面的石油,蹭得满身满手都是黑色油污。
这是他几分钟前就路过的地方,用来躲避诡怪的追杀再合适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窝在这里面总有一种身处垃圾桶的错觉,浓烈刺鼻的汽油味连雨水都盖不住。
追上来的诡怪不见人影,还以为是跑得太慢导致丢失了目标,边嘟囔着“怎么这个时候掉链子”、“实在不行派老三出来抓人啊!”,边一口气不带喘地扑进下一个小巷子里。
声音渐渐远去,巷子里面只剩下雨水拍打苫布的哒哒声,简从生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冒出一点头来,隔着布的虚影朝外看去。
果不其然,诡怪队伍中也有落队的,只不过这位停留在本巷子里的诡怪长成灯笼样,身体由好几个发光的红色圆球堆叠在一起。但它却好巧不巧地是个蓝眼睛,两种颜色碰撞在一起总有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灯笼怪行走起来就慢吞吞的,说不清是跟不上队伍还是特意落下来休息,总之让仅有两米之隔的简从生一颗心又悬起来,呼吸都不敢用力。
等待了许久,这位灯笼怪终于离开了巷子。简从生屏息凝神,仔细听也没听到附近有东西折返回来的动静,这才放下心,如释重负地从苫布袋子里爬出来。
这一躲不偏不倚,躲得简从生全身都沾满了黑色的油,浑身散发着石油特殊的味道,但他没心思收拾,马不停蹄地赶往筒子楼大门口。
他先前与时景焕约定好在那里会合。
周边时不时传来诡怪嘶喊吼叫声,每一声都会让人误以为它们捉到了目标在欢呼,简从生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谨慎地靠近筒子楼附近,在暗处观察门口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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