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样……”叶微瑄简单与边何说了说自己的发现和想法,“无论是兼职还是全职,我们都可以以八折的价格购买本公司产品,还可以买给家人,并且不限次数。方法也简单,只需买下产品,再找财务报销。”
“原来是这样。”边何皱起眉毛,若有所思地用勺子将碗中的米饭刮到一起,表情渐渐凝重。“我觉得公司是在鼓励员工购买,为什么还要介意他们把产品卖给别人?”
“当然要介意啊。福利是福利,销售是销售。这家卖场没有个人销售提成,是按月度销售额和岗位级别发绩效奖金。如果大家都在八折的基础上打折售卖,销售额自然会下滑,这是在侵蚀公司的利润。正常价格等于形同虚设,会影响管理层和公司的利益,所以就要禁止。”
“有道理。这么一来,能否遵守制度使用内部折扣就全凭员工的自觉性了。”
“没错。”叶微瑄点头,“我那天来卖场没打算兼职,但是徒步区的工作人员却对我说了折扣的事。听她的语气,可能有人做这事被发现了,我就猜会不会与零零有关系。我想调查清楚,不过比起怀疑,我更愿意相信零零。”
“你好像一直都很相信她。”
“是的,我不相信零零会自杀,也不相信她会倒卖产品。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要调查清楚。”她的语气很坚定,说完喝了一口柠檬水。
边何发现,叶微瑄的眼眶有些红。
“三天过去了,没有一个同事和我提起零零。真让人难过啊,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家店的店长离职了,你知道吧?”边何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叶微瑄,“就在楚零死后不久。”
“我知道,但副店长没和我说太多,就说是离职了,暂时由他代行店长职责。坦白讲,我怀疑店长的离职和零零的死有关系,是这样吗?”
“以前没关系,现在可能有关系了。”他吃完最后一口米饭,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尽。叶微瑄也递给他一张纸巾,并用手指敲了敲嘴边,示意他有奶渍。
他道了一声“谢谢”,仔细想了想,再度开口:“我本不该向你透露与凶杀案有关的调查,但我想我可以和你说说前店长。案发后,我第一时间调查过她。她是楚零的领导,而且是女性,若是晚上造访楚零家,楚零应该不会将其拒之门外,符合熟人作案的假设。”
还真是,叶微瑄听得头皮发麻。楚零和前店长的关系不错,她经常听楚零提起对方。
“不过,她应该不是杀害楚零的凶手。”边何话锋一转,“楚零遇害的当晚,她要上英语培训课,上课地点就在卖场附近。下课后,她便乘公共交通回到燕郊的家。交通卡刷卡记录和公交车摄像头都可以证明。”
“那你为什么说有关系?”
“她与楚零的遇害无关,但可能与楚零手腕上的伤有关。”边何抬起手扭了扭,语气渐渐严肃,“在这个社会,有多少人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放弃前途?更何况,她们才认识不久。”
叶微瑄心里一沉。不得不承认,边何的想法虽然消极,说的却也没错。对方是警察,天天与罪恶打交道,免不了受到负面影响。她没有反驳对方,而是催促道:“别卖关子行不行?直说嘛。”
“我问你,我为什么不知道员工价的事?”边何一如既往地引导叶微瑄寻找答案,对方似乎很吃他这套。
“你?”
“是啊,我明明去卖场调查过,但从没有人和我提起员工价的事。同样的,也没有人和你提起楚零的死。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这正常吗?”
听边何这么说,叶微瑄仿佛被闪电击中,露出一个茫然的神色。她感到有点冷,耳边响起蜂鸣声。她想起案发当天叽叽喳喳的围观群众,以及那些事后传闲话的邻居。是的,面对与自己无关的热点话题时,人们通常会怎么做呢?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木咖啡桌,不停揉搓双臂。模糊的想法逐渐拼凑成形,就像木头的原生条纹,虽然歪七扭八,却条条清晰。
边何没有打扰叶微瑄思考,起身前往点餐台,回来时端着一杯热水。他把热水推给叶微瑄,问:“想明白了吗?”
“单个反常事件可能是疏忽大意。”叶微瑄喃喃说道,“多个反常事件就是故意的了。同事们在刻意隐瞒什么。他们集体保持缄默,对员工价的事和零零的死避口不谈,只能说明他们牵扯其中。”
“聪明。人啊,在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会格外的小心谨慎,搞不好很多人都在用员工价倒卖产品。这可能是一个普遍现象。”
为什么偏偏是零零啊!叶微瑄内心愤懑不平。她不由自主地握紧热水杯,掌心微微灼痛。
“别生气,老的快。”
“真烦人。不过我仍然不理解,你说店长不会因员工的死离职,是什么意思?”
“包括店长在内的那些人不知道楚零是被谋杀的,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楚零因‘自杀’身亡了。”
边何的目光闪烁不定,叶微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啊!我知道了!”她差点喊出来,“店长可能认为是自己的行为导致惨剧的发生!”
“没错,但目前只是猜测。”
“他们不说,我们怎么调查?”叶微瑄向前探出身子,放低声音,“我想翻销售记录来着,看看零零是否真的用员工价倒卖产品,可人家不让。我没强求,想着等过阵子熟了再说,省的他们以为我是商业间谍。”
别说,是挺有潜力的。为了友情竟然卧底做兼职,边何哧哧地笑出声音,这女人的脑回路真是不一般。
“你别笑了。你是警察,肯定有办法的吧?”叶微瑄期待地看向他。
边何“嗯”了一声。“直接问就成。”
“什么?”
“你都说了,我是警察嘛,发现可疑线索当然是直接询问啊,而且他们不敢对我说假话。”
“你别暴露我!我才兼职三天!”
“哈哈,不会的,就说听店内客人说的。再说了,我有必要和他们解释嘛?这些人隐瞒了可能与案情有关的线索,就算他们没有主动的恶意,但也选择站在恶的一边了。”
“恶意……倒也没这么严重吧。”
“可能比我说的还要严重。”边何摇摇手指,不屑的笑容中透着一丝悲悯,“既然有了大概的猜测,接下来就是验证。等我信,这两天就能有结果。”
他很自信,这让叶微瑄找到踏实的感觉。可能由于是警察的缘故,她认为对方一定能言出必行。“你会告诉我吗?”她用试探的语气问,“会不会违反纪律?”
“不会的,别忘了,案子已经结了,结论是‘自杀’。当然,我是不会和你分享有关谋杀方面的线索的。”
“足够了。”叶微瑄嘴角上扬,向对方释放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可以为零零做点什么。”
“不客气。”
购物中心晚上十点关门,二人在九点半左右离开咖啡店。叶微瑄给边何转了自己的那份晚餐钱,对方笑着没有拒绝。
和他们同时走出咖啡店的还有一个夹着笔记本电脑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只是打电话的语气有点急。“加班来着,这就回家。放心吧,老婆。”对方发现叶、何二人在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快步走开了。
“又是一个和老婆撒谎的男人,也不知道刚刚见的谁。”叶微瑄无奈地感叹道,“爱情的新鲜劲过了,是不是就一定会……”话说一半,她顿住了。和边何说这些干嘛?她尴尬地扭头,朝地铁口走去。
“你想多了。”边何追了上去,“那个男人可能失业了,他刚才登录的是求职网站。”
“啊?”
“是的。他是骗老婆了,但不是因为劈腿。失去工作会让老婆孩子失望,会让亲戚朋友看不起,所以他选择隐瞒。”边何忽然站到叶微瑄面前,表情认真地说道,“有时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刻板又刻薄,男人女人都被条条框框限制住了,人们被迫做着选择,压力就是这么来的。我是男孩子,父母从小就灌输我养家的思想。他们会说,男人就该怎么样,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女孩子呢……我猜也差不多。”
“要像个女孩子一样,不要疯疯癫癫的,不然嫁不出去。”叶微瑄笑着回应对方的话题,“连饭都不会做,以后结婚怎么办?”
“哈哈哈”,他们看向彼此,相视大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好啦,让开吧,我要回家啦。”大笑过后,叶微瑄朝边何眨了眨眼睛,“你坐地铁吗?要不要一起?”她不忘发出邀请。
“要一起,但不是坐地铁。”边何向电梯的方向歪了歪脑袋,“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家。”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叶微瑄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欣然接受对方的好意。
二人下到地库,边何的车离电梯间不远,是一辆黑色的德系燃油两厢车。叶微瑄对车不了解,但还是能看出这车有年头了,车身灰头土脸的。
“车是二手的,江湖人称‘小钢炮’,原来是师父朋友的车。车主没开多少公里,基于是旧版,白菜价就卖给我了,跟送的没两样。”边何笑呵呵地挠挠脸颊,好像该洗车了。“黑车不禁脏,请不要介意。”
“我才不介意,有车坐最好了,比挤地铁强。”叶微瑄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车内装饰朴素,也可以说是没有。前后挡风玻璃的下方很干净,手扣的位置放着保温杯,后座有件黑色羽绒服。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与车无关的杂物。不过很快,边何便将新买的保温壶放到后座。
车辆驶离购物中心。燕京路网主要由几条快速路和环线构成,现在已过晚高峰时段,路面还算通畅。购物中心在城区南部,距离叶微瑄家需15分钟的车程。这两年街边的广告牌少了许多,夜空下的路两侧稍显暗淡,亮灯营业的多是个体经营的饭店,以烧烤和火锅居多。
“那有一家成人英语培训机构。”叶微瑄指向斜前方,亮着门头的包子铺旁边有个黑灯的店面。工作日能上课的人少,排课少,培训机构也就早早关门了。“会不会就是店长去的那家?”
“是的。这两年培训机构的日子不好过,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卖场附近就这一家。”
“是哦。”这时她想起什么,“零零和我说过,公司有去海外学习深造的机会。她也在好好学英语呢。”
“猜到了。”边何打了左转向灯,车辆拐进三环主路,“楚零的书架上有不少英文书籍,还有一本厚重的牛津词典。这年头肯翻词典的人可不多了。”
“嗯,她和我说过,纸质书籍让她感到真实,所以无论是小说还是工具书,她都喜欢看纸质版本的。我就不一样啦,电子书和纸质书都行。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她说我玩手机,其实我是在看资料……”
她滔滔不绝地聊起往事,关于友情的回忆就像车窗外的高楼,巍然屹立在脑海中,深刻且不可撼动。
“诶?对了,我最近总梦见零零,梦见我们以前的事。梦里我就后悔,后悔没有阻止她来燕京,后悔没能阻止她给锵然买球鞋。”她一边说一边笑,“我还在梦里试着改变,试图阻止即将发生的事实。可惜啊,总是事与愿违。”
“咯咯咯”,边何笑出声音。
“你是不是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不不,这很正常。”
“啊?”
边何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从科学的角度看,梦境和记忆息息相关。打个比方吧,你认为我是讨厌的人,那么我在你的梦里也大概率是讨厌的人,会做让你讨厌的事。很好理解吧?”
“不是很理解。”
“哈哈哈”,他放慢车速,扭头瞅了一眼叶微瑄。对方仰着脑袋看向车顶,不是不理解,而是不想理他。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梦会把遥远但相关的记忆连结起来,然后强化成整体的故事。有的小说家的灵感就源自梦境,那些生活中不曾留意的细节可能会成为他们笔下生动而又新奇的故事。所以,与其说是灵感,不如说是被唤醒的深层记忆。”
边何的话终于引起叶微瑄的注意。对方说的有道理,哦不,是弗洛伊德说的有道理。她的梦境就是完整的故事,生活中的人以各自原有的性格出现,言行举止也一模一样。现在想想,梦里朋友们会做的事,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也会做。
“可我为什么会梦见别人的视角啊?我曾……曾经梦到过零零的视角,而且不止呢……”
“因为那是你以为的他们。”
“我以为的他们……”
“对,弗洛伊德还说……”边何继续说道,“梦是潜意识**的满足。就说我刚才举得例子吧,你在现实生活中讨厌我,但又拿我没办法。如果你在梦里遇到我,很可能会揍我一顿,揍到我跪地求饶为止。”
“我才没有那么阴暗呢,最多踹你两脚。”
“感恩你的善良。”
“哈哈哈”,叶微瑄靠向车门,瞥了一眼边何的侧脸。边何目不斜视,眉眼带笑,与严肃时的神情判若两人。
边何察觉到叶微瑄的目光,咳嗽了一声。“你可能非常后悔让楚零来燕京,所以才做那样的梦。篮球鞋的事也一样,你之前就不认可她的行为,只是没告诉她。你平时对朋友有看法,但从来不说。在梦里却不会,朋友糟糕的一面被放大。很多人试图掌控梦境,做平时不敢做的事。”
“被放大……”
“是的。基于楚零的死,你可能在潜意识里将原因归咎于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你觉得是他们的行为间接造成楚零的身亡。”说着,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叶微瑄的表情,见对方听得认真,便无所顾忌地说下去,“而且你认为自己也有错,所以才在梦里做出改变。”
叶微瑄“嗯”了一声,被看穿的滋味真不好受啊。她扭头看向窗外,一幢幢高楼被车辆抛在身后。
大部分时间,叶微瑄认为楚零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不爱给别人找麻烦,敢于为爱赴汤蹈火。顾锵然和楚零很配,老实本分也很稳重,对女朋友真心实意。另外两人,马暗尘阳光直爽,心思单纯,有颗赤诚的心。陶涂涂热心大方,乐于助人,愿意向陌生人慷慨解囊。
可人并不是完美的,性格具有多面性。角度不同,遇见的事不同,人们的优点也可能是他们的缺点,叶微瑄自己也一样。
车内很安静,空调吹着暖风,出风口传来轻微的霉臭味。边何向右并道,提前驶出主路。面对叶微瑄疑问的目光,他笑道:“你是不是不开心了?现在放你回去我不放心,想多陪你一会儿。”
“我没事。”叶微瑄歪着脑袋笑了笑,“其实我挺喜欢做梦的。就像你说的,至少我可以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做平时不会做的事。”
“难怪有人说,梦会给人以启示。”
“是呀。你看啊,我醒着的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这么做就好了,然后就梦到了。结果梦没有给我面子,结局出乎意料。好尴尬哦,我想改变现实,却制造出‘如果’的意外。”
“‘如果’的意外……”边何会意,“我问你,如果真的给你回到过去的机会,在面对同一件后悔的事情时,你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那要看我以什么样的心智状态回去了。如果是现在的状态,我想我会尝试改变。但如果又回到曾经的年龄,可能不会吧。”
“肯定吗?”
叶微瑄思考了一会儿,用力地点点头。“肯定。”
边何笑着看向前方,一语不发。他很高兴,能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遇见一个真诚的人。同时他也感到庆幸,这人与他心灵契合,而且是一个女人,还单身。
十五分钟的路程不长,车缓缓停靠在小区路边。路上的行人不多了,破旧的老楼间稀稀疏疏的亮着暖黄色的灯。
“嗯……”下车前,叶微瑄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说后面的话。她咬了咬嘴唇,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边何,而且她似乎也不是那么着急回家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马暗尘交往过两年多。”
“哦。”
“你怎么一点不惊讶?”她睁大眼睛。难道是没熟到那个程度,边何对她的八卦不感兴趣?早知道不说了,好像很多余。
“哈哈,瞧你的表情。我昨天找过马暗尘,他告诉我了。”边何用食指挠了挠眉毛,“不过我是去办案的,我们的谈话内容和你没关系。”他不经意地挑了下眉毛,忍着笑意看向一边。
“好吧。你给我看的那两双篮球鞋……”叶微瑄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和马暗尘所言无差,“暗尘那会儿就是个自大的莽夫,总欺负锵然。零零向我承认过,她起初喜欢锵然有同情的原因。无论什么场合,锵然都看着很老实。”
“和楚零的父母一样?”
叶微瑄愣住了。好像是——她用沉默不语的方式回答了对方。
“如此推断,楚零也应该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女儿,会心疼父母。她如此努力的学习和工作,恐怕有部分原因是为了父母。”
“没错!还有一部分是为了锵然。”
“那她给自己留下什么呢?恐怕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吧。”边何耸起眉毛,心生哀怜,“她这样很危险的,父母不会辜负她,但顾锵然可能会——”
“别瞎说!”叶微瑄打断边何,“你怎么和涂涂似的。葬礼那天,涂涂也说她以为零零是和锵然吵架才自杀的。”
“什么?”叶微瑄的话引起边何的注意。这话很耳熟,昨天刚从马暗尘嘴里听到过。“陶涂涂为什么那么说?”
“没有为什么,就是胡说八道。恋人吵架再正常不过,哪里会闹到要自杀。再说了,涂涂知道他们偶尔小吵小闹,她纯粹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她的话不用在意,这家伙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即使是表象。”
真是这样么?边何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硬生生地将怀疑的话咽回到肚子里。“也许吧。”他说,“不提这个了。葬礼那天,我看你对马暗尘的态度不像是对待前男友,难得啊。”
“我早就原谅他了,但我只原谅他这个人,没有原谅他做的事。”
“什么事这么严重?”他明知故问。
“我们分手是因为他劈腿,一夜情。”
“你很难过吧?”
真不想回忆啊,她“嗯”了一声,揉了揉忽然酸胀的眼睛。
【我撞见暗尘和别的女生在酒店大堂,他也看见我了。】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收到陶涂涂这条微信时的感觉。震惊、茫然、不知所措,甚至不敢相信。当时,世界寂静的可怕,没有任何声音。她浑身发抖,慌乱不堪的心跳仿佛控制了神经中枢,连哭都哭不出来。她想立刻给马暗尘打电话,只是双手抖得厉害,连手机都拿不住。
怎么可能呢?马暗尘明明那么爱她。她魂不守舍地窝在床上,没有去上课。舍友们察觉到不对劲,好心询问,但她们关心的言语令她感到烦躁。她不想理会任何人,脑袋里只有马暗尘。她希望马暗尘主动找她解释,可是对方很安静,似乎是在用沉默承认事实。
晚上的时候,心跳渐归平静。她开始哭,哭得停不下来。她哭着发微信问马暗尘是不是真的,对方很快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态度冷漠,看不出丝毫的抱歉。她更痛苦了,但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给对方发了三个字——“分手吧。”
“我也是佩服你,说分就分了。”边何稍稍调低座椅靠背,向后一仰。叶微瑄的语气很平静,但边何还是从身后的角度看到对方明亮的眼底闪着晶莹剔透的泪花。“不说女人,男人也很难做到和爱的人说分手就分手。”
“我接受不了劈腿,一次都不行,哪怕是一夜情。暗尘知道的,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和他说过,这是我的底线。没想到背叛真的发生了……怎么说呢,分手很痛苦,但没有被背叛痛苦。现在看来,比起爱他,我可能更爱自己吧。”
小瑄很坦诚,边何心想。
“刚分手的半个月,我瘦了15斤,生活就如行尸走肉一般。”叶微瑄吸了吸鼻子,“快乐忽然消失了,周边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同学关切的眼神在我看来是同情,也可能是嘲笑。‘看,让她秀恩爱啊。’——我常常会这么想。我开始喜欢独来独往,谁也不想搭理。在这样糟糕的状态下,期末自然是没考好。回家后我爸还总是叨叨我,和我强调铁饭碗的重要性。你知道么,那时我真想一死了之。”
边何很想拥抱独自诉说的女孩,只是忍住了。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是不会做傻事的,因为我爱自己呀。”
“哈哈。”
对方爽朗的笑声似乎有魔力,叶微瑄也破涕为笑。“当然,我最要感谢的还是零零。”叶微瑄扭头看向边何,露出一个由衷的笑颜,“失恋的那段时间,零零代替马暗尘和我说‘早安’‘晚安’,叮嘱我吃饭,还会定期检查我的体重。她说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失去自我,要对生活抱有希望,要坚强。”
“原来是这样。”
“是的,我是在她的陪伴下走出失恋阴影的。说句实话,我自认是一个重视友情的人,但也不会随便邀请朋友到家里住。住多久、爸妈会不会有意见、吃饭怎么办,这些小事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关系。但毕业后我带零零回家了,因为她住多久都行,爸妈有意见也没用,我管她饭。我愿意做这些事,零零使我重燃对生活的希望,是一辈子的朋友。”
“难怪你坚信她不会自杀。”
“是啊,各种原因吧。”
各种原因……边何在心中重复着对方的话。“一个结果往往是由多个原因造成的……真相不会消失,只是被厚重的墙围住了,而不是单纯的躲在一堵墙的后面。”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
“想什么呢?”
“啊!没有!”他想的投入,被吓了一跳,猛地坐直身体,左顾右盼的。
叶微瑄莞尔一笑。“你挺有意思的,和你聊天很开心。”与边何聊天没负担,好像什么都可以说,对方也不会对她有看法。她心情愉悦,摩挲着自己的包,看向边何,“好啦,我该回家了,抱歉耽误你这么久,听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没有,一点不耽误。”车内空间紧凑,边何垂下视线,心怦怦直跳。他庆幸顶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由于灯光昏暗,对方看不见他红成烙铁的耳朵。“对了对了。”他忙忙叨叨地向后座伸手,“这是送你的。”
叶微瑄的视线落在边何的手上,是新买的黑色保温壶。她不明所以,朝对方眨了眨眼睛,问:“送我保温壶干嘛?”
“我去过卖场几次,地下空间比楼上冷。我看……我看很多员工冻的直哆嗦。”
说的不会是她吧。叶微瑄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对方竟然送她保温壶,还是黑色一升装的……谁家女孩子会拎着一升的黑色保温壶上班啊。
“怎么说你也是我……我的破案搭档。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不想在没达成目标前,你先病倒了。”
“哈哈哈”,叶微瑄笑出声音,边何窘迫的模样有点好笑,完全不像警察。“你好奇怪。”她直视对方的眼睛。
干嘛这么盯着他。“奇怪?”
“嗯。去卖场兼职的事我谁都没有说,不是不想说,而是怕被反对。我认识的朋友,包括我的父母,一定会说我鲁莽、草率,说我疯了。你倒好,作为警察不仅不劝我,还帮我。”
“因为这是你想做的事啊。”他脱口而出。
叶微瑄的眼睛亮了,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不管过去和未来,尽管才认识不久,至少在这一刻边何就是那个最了解她的人。
“我有能力保护我国公民的人身安全,尤其是你的。”边何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将保温壶直接放到她的腿上,小声说道,“给。”
“那就谢谢啦。”她没有拒绝,“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这么客气。”
叶微瑄打开车门。腊月隆冬,车外寒风刺骨,远没有车内温暖。她缩着身体,拉紧羽绒服。“走啦,拜拜。”她回头打招呼,发现边何也下车了。
“小……小瑄。”
“啊?”对方还是第一次这么叫她。
“那个……我……”边何没穿外套,躲在车身后面,倒也没觉得冷,“下次有机会我想上去坐坐,喝杯热茶。”
叶微瑄怔了怔,沉默了两秒,随即露出一个微笑,“等零零的事结束再说吧,好吗?”
“好。”
“谢谢你。”她转身,走进小区。
边何站在车门后,目送叶微瑄回家。这个世界可能就是刻板又刻薄,罪恶泛滥,但面前渐渐消失的背影似乎能让人感到信任和真诚。不一会儿,六楼某房间的灯亮了,灯光昏黄,温暖而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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