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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牢房。
倒不如说它是一个封闭式的工作室。
一张固定在墙上的简约板床，一个集马桶、洗手台和淋浴为一体的微型卫生间，壁挂式食物供给器，三者组成生活区。
与生活区分隔的是面积紧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工作台，全国最高配置的实验设备。
创办这个房间的的核心理念就是给予那些犯错的研究员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利用自身的专业知识，解决其引发的问题和创造出足以弥补损失的“衍生”价值。
毕竟，即便犯错，研究员的知识和技能依旧是宝贵的资产。
这里没有刑期长久的说法，只与其完成弥补过错的进度挂钩，说得通俗点，好比被强制留校写完作业才能回家的小学生。
抗拒的、不知悔改的“学生”，就一直要待到“天荒地老”了。
尽管不会受到什么类似“鞭笞”之类身体上的惩罚，但是只是单单在这种强烈的孤独感折磨摧残下，很少有人能抗过精神上的极刑，撑不住几天就软了骨头，自发地改错。
……
由哑光银灰色复合金属构成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此时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室内恒温偏凉。
初迈入这个房间的一众人却觉得暖和不少。
裴喆和沈洄昀姗姗来迟一步。
初次踏入这个地方，虽然在研究所也来过很多次了，跟着林疏见识到不少先进的技术，但在见到这间房间门锁的设置的时候裴喆还是觉得神奇。
她不免发出感叹：“有时候真觉得有两个世界。”
身边一个中老年男人笑道：“这有什么好见怪的，过个两三年就会普及到每家每户变得稀疏平常了。”
“……”裴喆斜眼瞥了眼，没理会。
“怎么回事？”副院长沈昱厉声质问，“监管是怎么做的，那么大的人还能跑掉？”
“……”
安静异常。
只听得到设备运转的低频嗡鸣和耳边其他人的呼吸声。
这个房间的门锁面板采用的是半透明的触控屏，支持指纹、虹膜和声纹三重联动识别。未激活的时候与门融为一体，只有当授权人员靠近时才会显示出淡蓝色的识别界面，未经授权的人根本无法触动这把隐藏的锁子。
因为房间“六亲不认”的创造理念和特殊性质，研究所除去“办公室”这几个成员外，其他人都需要避嫌，即便是最高领导层也没权限打开这扇门。
这话究竟是冲谁说的，不言而喻。
失职的心虚让“办公室”一干人等微微低下头。
除了璃惟津。
此人那张漂亮的面庞上依旧平淡，不卑不亢。
“副院长这是在怀疑我们？”他垂眸轻笑。
尽管语气温柔，却像是樱花瓣轻轻漂浮着落到见血封喉的刀刃上，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
沈昱蹙眉，被他那个落在“副”字上的重音硌到。
“你最近心情很好吗，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还不错。”
“……”沈昱不予理会。
“林疏呢，你怎么看？”沈昱戏谑地转问。
“……”林疏缄默不语，脸色不是很好。
“哎——”沈洄昀突然开口，说着风凉话看好戏似的，欠欠的，“我们这些净化学者们自信洋溢，研究所也对‘办公室’的权威度没有一分一毫的质疑。但凡往这安排点儿人力，也不至于人都跑没影了。”
“那你要去问责‘帽子先生’吗？”璃惟津淡淡发问。
“别逗了，人都死了多少年了，去哪问？”
沈洄昀凉嗖嗖开口。
“无论怎么说，也不是因为我们玩忽职守导致的。”璃惟津说，“房间内部设立的感应系统，三分钟内一次检测，一旦没发现人就会立即拉响警报。我们每天也会定时过来查看研究员的状态。”
“李痂这种人，要是存了想畏罪潜逃的心思，怎么着也能逃出去，她就是最大的变量。”
忽而，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中老年男人张着他那薄薄的嘴唇开口。
又是他。
裴喆终于正眼看他。
他一张规整的国字脸，身材微微发福，下颚线线条却依旧清晰，鹰钩鼻，鼻梁高挺，面容虽带着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深邃锐利，和他由于经常皱眉而导致眉头处留下的纹路很相衬。
不怒自威。
是那种打死裴喆都不会逃课的固执老腐朽老师的面相。
“我早就知道，李痂这人就贼心不死，不搞出点伤天害理的动静就难受，怎么可能乖乖认罚。”
“……”林疏微微敛眸。
沈洄昀似有所感，余光瞥了林疏一眼，悄无声息地转回视线。
“赵会长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还这么为研究所‘鞠躬尽瘁’。还是得注意身体啊，不然怎么和自己二十多岁的妻子享受生活。”
她意有所指地视线扫过他花白的头发。
“……”裴喆故作镇定地看过去，“？？？”
老夫少妻？
看不出来啊！!
沈洄昀把裴喆那点儿心思看得透透的，悄悄在她耳边说，语气戏谑：“不止呢，还有两个孙女辈的女儿，今年一个八岁，一个十岁。”
啊——
“我说点儿李痂的不是，林疏在这都没什么不满呢，你那张嘴跟机关枪一样维护上了，怎么，还成李痂的拥趸了？”赵正宏冷哼。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丑闻，我也只是在诚心关心您，别多想。”
裴喆很认真地憋笑，沈洄昀虽然字字关心，但依旧攻击力max。
“会长，少说点吧。”沈昱无奈。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赵正宏眉头紧蹙，“现在闹出这么一桩麻烦事，上面肯定是瞒不住了。你看是主动报上去还是等上面自己知道，批一个知情不报。”
“不能再犯错了，上报吧。”沈昱深思熟虑后决定。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掌控了。
“不行！！”“办公室”那些成员立即反对。
他们的职务就是维护研究所声誉，要是现在上报，那不是跟他们的职责相悖吗。
他们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
“好啊，那诸位现在去把李痂给我抓回来。”沈昱腔调很冷，“我现在就要见到人。”
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她不想活了她沈昱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才刚跟女儿玩了坦白局。
她有理由怀疑李痂就是看她过得太顺遂了给她制造点麻烦。
……
“立即上报。”沈昱揉着太阳穴，这摊子破烂事儿她不想再管了。
“出了这种事，的确有部分的嫌疑和过失在我们身上。”“办公室”成员里，一个女孩儿忽然说。
众人的目光蜂拥至她的身上。
“得有人承担责任吧。”她说，“责权对等，在任何组织体系里，一旦出现重大过失，其领导者作为团队首要责任人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对公共信任的基本交代。”
裴喆偷偷问林疏：“她是他们几个里的老大吗？”
林疏摇头：“不是，是璃惟津。”
她对这个女生的观感并不好。
裴喆悻悻：“哦，她这么积极我还以为是她呢。”
说来也怪有缘的，她上次见到的璃津子的兄长，竟然也是研究所的员工。
这还是第一次在研究所这种严肃的场合下见到他。
裴喆虽然声音压低了，但还是传进了周围几人的耳朵里。
“……”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看向璃惟津，又看看女生。
“俞灼铮，你就这么把老大卖出去了……？”
其中一位长着一张讨喜的稚嫩娃娃脸的男性成员蹙眉，因为脸长得实在稚嫩，与实际年龄不相符，其他成员都喜欢叫他“团子哥”，此时，团子哥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也只是就事论事，没什么别的意思。”俞灼铮语气有意地弱了些。
她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里的一切，无法窥探。
“——你！”团子哥手紧攥成拳，“再怎么说，这话也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
“办公室”成员本身在行政隶属关系上独立于现在的研究所，就不受研究所规则约束和管理，这种事即使沈昱也不好多说什么。
局面一时有些僵持。
“是这样的道理没错，我会向权力授予方提交辞呈自请革职，不会让大家难做的。”璃惟津微笑。
团子哥：“？？？”
其他成员：“？？？”
俞灼铮：“？？？”
在场的一众人等：“……”
团子哥眼睛瞪得浑圆：“老大，你是认真的吗？”随即又哭丧着脸，“你可是我们团队的主心骨，大C位，你不在了我们怎么办？”
俞灼铮听到他这话不满地皱眉：“怎么，你是还没断奶吗？”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团子哥不满地小声讨伐。
沈洄昀在一旁眯眼微笑：“啊——是要提前退休躺平了。”
裴喆差点被离别氛围渲染出的眼泪将掉未掉黏在眼球上，很快消失，面无表情地转头。
“你说什么？”
沈洄昀回之神秘一笑。
璃惟津脸色很平静：“认真的。”
在角落，被面纱似的盖住脸的阴翳笼罩的俞灼铮冷眼死死凝视着他。
赵正宏会长无意间眼神投射在她身上，小幅度地移开目光，轻咳了声：“现在这个时间点，就别想着内讧了。有这功夫好好复盘一下，查缺补漏，看哪方面需要改进，刚好利用这次机会，沈院——”
“——嗯？？”
沈昱眼睛还一瞬不眨地望着盯着林疏的沈洄昀，应了声才把头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回来。
“……”赵正宏懒得说，“利用这次机会，召集大家开个会吧。研究所可经不起再这么折腾了，我可不想所里这些人都以李痂这个反面教材为榜样多出这么几个“枭雄”了。”
沈昱点点头。
她也有这个意思。
……
离开的时候，人群散去，林疏找上璃惟津。
沈洄昀和裴喆紧跟其后。
“抱歉。”林疏说。
璃惟津不知所以然：“你是在……？”
林疏：“为老师的事。”
“哦，没这个必要，别放在心上。”璃惟津眉眼含笑，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你现在在意的不应该是这个。”
“你是说——”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璃惟津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一个人要怎么挽救大势？”
“你可以。”璃惟津肯定道，“只要你想，你就一定可以做到。你需要的只是你的能力和一贯拥有的自信，帮助那些正处在水深火热中饱受折磨的人。”
林疏：“……”
裴喆：“……”
裴喆听着璃惟津的话，越发觉得这个场景莫名像极了热血番特有的味道，林疏就是完美的女主配置，而她就是女主身边不知道几番的伙伴。
沈洄昀则像个在阴暗潮湿角落长出来的蘑菇，一脸不爽地盯着璃惟津。
林疏抿唇：“我不知道老师她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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