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敲击键盘的声音终于停下,陈粥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往窗外瞄了一眼。
今天的天气跟12年那会一样,乌压压阴沉沉的,风雨欲来。
他瞥了一眼手机时间。
——22:47,又加班了五个多小时,给老板挣了一个宝马碎片。
“哥,你多久走啊?咱俩一块下去呗。”隔壁工位的小赵是刚来的实习生,神情紧张,人已经拎包站起身,目光不时瞟向黑黢黢的窗外。
她看向那边穿着格子衬衫和旧西装外套的青年。
男人长相清秀,戴着黑框眼镜,神色平静,只有修长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动作,泄露出社畜的疲惫。
“我听说最近不太平,加上又快七月半了,都早点回家比较好。”
小赵压低声音,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更骇人的话。
陈粥没当回事,手指还在手机上飞快打字给客户发消息:“成,咱这就走。”
小赵看他不当回事,犹豫了一下,想起陈粥的住址,压低声音:“陈哥,你听说了吗?老城区那边今天有人发疯,跟中邪了似的,非要从楼上往下跳,家里人拦都拦不住,怪吓人的。”
“真的假的,不能是压力太**疯了吧,还是进传销了。”陈粥头也不抬,心里盘算着这个月业绩还差多少才够15%的提成。
自从房子降价、房贷没降、经济还下行以后,他两年前花大价钱办的贷款硬生生亏了俩□□车进去。
比起中邪,陈粥现在更怕的是房子被银行收走,自己流落街头。
小赵见他不在意,也不好多说什么,整得自己疑神疑鬼一样。
陈粥确认没有潜在客户回复后,也不磨蹭,关电脑起身和她一起下去。
刚走出写字楼,潮湿的,阴郁的风就裹挟着树的呜呜声砸了过来。
陈粥随手裹紧外套,快步走向一旁的公交站。他家就住在小赵刚说的老城区,爸妈回老家以后,他就把原来租的房子买了下来,从此过上了打工给银行花的幸福生活。
刚从公交下来,陈粥就注意到隔壁胡同门口聚集了一小群人,中间一个中年男人神色癫狂。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五十三次了…五十三次了!哈哈哈……都得死!一个都逃不掉!!”
紧接着跪在地上不断的朝马路磕头,一下比一下用力,鲜血四溅。
谁也不知道老李家的男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脑袋被砸了一下以后突然疯了,力气也大的很,一下午到晚上现在,那么多个人轮流去拦都没有人拦得住。
“该不会真中邪了吧?”
“不能吧,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放屁,你忘了,就那个谁……”
“他啊……不是死了那么多年了吗?”
“难说,难说啊……”
周围人议论纷纷,只有知道一点内情的人脸上讳莫如深。
陈粥皱了皱眉,快步绕开人群。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光听几句就知道这男的怕是没做什么好事,就算中邪也是应该的。
如果善恶真的都有报就好了。
他做保险这三年来见过太多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事了,世道耍人的很。
陈粥拐进旁边一家菜鸟驿站,取了快递——俩箱各种口味的临期泡面。
他抱着快递,慢慢走回自己22年房贷的家,楼道墙皮脱落,四楼灯坏了半年也没人修。
算了,有个地方住就够了。
回到自己的一居室,陈粥把泡面堆在墙角,清了清库存,省着点勉强够吃一个月。
刚想一动不动躺一会,手机又响了。
“叮咚……小助理温馨提醒您,请在25号前按时还款哟。”陈粥看到短信,认命的爬起来,开始恢复老板。
“领导,方案您看还有哪需要改吗?什么?第一版……好的好的,没事没事,按您的要求来。”
陈粥放下手机,揉了揉头眉心:
“草……”
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为了点窝囊废。
……
“砰!!!”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紧接着雨又啪嗒啪嗒的砸在窗上。
陈粥手指停顿一瞬,又继续打字和同事一起怒骂老板。他的房子是老小区,隔音差能理解,有点动静再正常不过。
倒是窗外风声渐大,呜呜地刮着,陈粥烦躁地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上窗帘。动作间,他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
——楼下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大雨里,远处路灯旁似乎立着一个黑影。
眨了眨眼,再看,又不见了。
早点睡吧,s.b老板不给申请精神损失费。
陈粥转身进了浴室,准备洗洗睡了。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刹那,路灯啪一下熄灭了,一道闪电率先砸下,紧接着惊雷炸响,不像正常的打雷,反倒像宣泄某种情绪。
第二天上班时,小区门口聚了不少人,窃窃私语,死寂的氛围如冰冷潮水般蔓延。
“听说了吗?昨晚有人跳楼了!”
“好像是昨天发疯中邪的...他趁家里人不注意愣是把防盗网撬开跳下来的。”
“太吓人了,城南那边好像也有人出事了,算起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了吧?”
陈粥脚步一顿,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爬升,毛骨悚然。谁也想不到一个昨天还活着闹腾的人,今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一整天,公司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监控里只有他一个人…可那防盗网…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弄开的!”
人事小李小道消息一向多,此时他的声音发颤:“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活活吓死的…”
把前台小王吓得抱着胳膊。
“我就说是中邪!”
小赵斩钉截铁,坚决把原因归于灵异事件:“咱月薪三千哪犯得着为工作拼命啊。”
陈粥在旁边埋头工作,一边摸鱼听着,时不时打个推销电话。
他生活的热情早被上班榨干,内心毫无波澜,穷比鬼可怕,心里只有两个字:开单。
晚上下班回来,现场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一小撮人还在唏嘘,死者老母亲撕心裂肺的跪在封锁线边哭嚎,字字泣血。
“你要索命就索我的命…还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啊……”
陈粥下意识瞥向昨天男人磕头的方向,才发现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极其消瘦,衣着单薄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这场闹剧。
这么冷的天…陈粥心里掠过一丝怪异。他多看了一眼,发现身形虽然单薄,但看得出来是个男人。
不过穿着的…又似乎是条裙子,难怪自己刚才认错。男人衣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怪异又单薄的线条。
穿衣自由。
陈粥立刻收回目光,低下头快步走开。
然而第二天,他又看到了那个人,这会站的近了点。
周四,气温骤降,冷得要死,这些日子天黑的越来越早了。陈粥加班到九点多回家,就几乎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他一看,那人居然又站的近了一点,这会能看得清脸了,五官殊丽,眼尾通红,就是浑身上下散着一种浓稠的,死寂的氛围,陈粥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孤独,寂寞,你朝他望上一眼像是坠进寒潭。
他就是寒潭。
陈粥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走过那人身边时,凭借人道主义,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穿这么少,哥们你不冷吗?”
男人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瞳孔黑得深不见底,似乎没料到有人会和他说话,他把陈粥照进了眸子,像是平静的镜面反射。
他轻轻摇头:“感觉不到。”
陈粥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冰得吓人,吓得他一下就撤了回去。
“冷成这样还说感觉不到?”
他叹了口气,觉得这人真奇怪,走到旁边便利店买了包散装感冒药,又要了杯热水,快步走了回来:“喝袋感冒药。”
当着男人的面拆开,叫人知道自己没放什么脏东西。
男人从刚才被陈粥冒犯的摸了脑门以后就怔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陈粥手里的东西,没有动。
“不要你钱。”陈粥把东西塞进他冰冷僵硬的手里,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回头见那人还盯着药看,不由得摇头:“搞不懂。”
天色彻底黑透,雨点又开始砸下来,这两天的气氛越来越适合睡觉了。
陈粥有点犯困,但他正在整理新客户资料,是小赵转来的,这个客户很奇怪,反复追问有没有保险能保命,从“鬼”手里活下来的那种,或者如果买了以后遇上鬼能赔一大笔。
他愿意出高价。
陈粥看消息人状态不太好,寻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但干这一行遇到的奇葩事不少,有钱就行,客户最大,他不介意。
就还是约了过两天见面。
……
“哗啦啦——”
陈粥摘下眼镜,懒散的走到窗边看雨,他体热怕热,所以很喜欢下雨天,也很享受休息时间下雨。
结果一看出去,发现那人依然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把自己冲来冲去。
像是浮萍,无根无依,看起来好不可怜,像是被雨砸的无处可去的流浪猫,骨瘦嶙峋,被扔在空旷的空地上,万千灯火,没有属于他的一盏。总觉得,好可怜。
“真是疯了。”陈粥低声咒骂了一句,却还是抓过伞,快步下楼。
楼道里的灯在他经过时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平时熟悉的台阶变得陌生而漫长,阴冷的风拂过着他的脚踝。
忘了说,这里以前是纺织工厂的员工宿舍,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新城区建起来就冷清了。
一路上都能感觉到阻力,像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挠他下楼,灯光闪烁之间还能在转角瞥见红色的布,不过感觉都是幻觉。
陈粥出了单元楼,加快脚步,奔到那人面前,将伞举过他头顶:“你还好吗?”
男人缓缓抬头,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苍白的脸颊不断滴落,他真没想到这个人类这么烦,先是莫名其妙给自己拿药,再是不依不饶出现在自己面前,身后遥遥还坠着几个低级游魂,真的不怕死。
谢宁讥讽的把人纳入了自己的鬼蜮里,在陈粥看不到的维度,冲单元楼那边站着的女人撕扯嘴角,露出漆黑的黑洞。
他无声无息做个个口型:“还不快滚。”
红衣女鬼不甘心的退了回去,它是地缚灵,本来也就只能吓吓人,现在也就靠着刚死了人,能吸上两口怨气才能显行,面对谢宁这个未知大鬼,自然不敢招惹的。
也是奇怪,这个大鬼一直站在这里也不害其他人,就是折磨那个前两天死掉的男人残魂,看起来颇有渊源。
陈粥突然觉得身后一直如芒在背的注释感消失了,他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嘀咕:“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呢。”而后扭头询问似得眨眨眼,看向谢宁。
“怎么下这么大雨还不回家?”
伞下的空间仿佛被隔绝开来,一种无形的、粘稠的恶意开始以谢宁为中心缓慢凝聚,风雨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
像是碰到了什么关键词。
谢宁歪歪头:“家?”他勾唇:“早就没有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粥感到周围的空气骤然凝滞,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呼吸一窒。
他忽略掉那瞬间的不适,某种久违的、近乎麻木的恻隐之心动了动。
“那你...”陈粥犹豫着,话说出口自己都惊讶:“要不要先跟我去我家?可以暂时给你住一下。”
“我没钱给你,但能提供一日三餐,你可以睡沙发,条件是负责家务,简单打扫一下卫生。”陈粥思考补充道,努力让这听起来像一笔平等交易。
风雨诡异地安静下来,陈粥没注意到周围静的听不见声音了,这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谢宁直直盯着他,语气意味不明:“你确定吗?不觉得我...”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拂过衣服边缘,语气轻柔又危险:“恶心吗?”
他想:如果这个人类识相,自己也能留个全尸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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