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说?”
陈粥很不解,雨大了,他拉着谢宁往自家走,这人被冻坏了,手拉着和冰块似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谢宁启齿,他死死的看着不知死活的男人,好心的解答道。
似乎想起了一些事,走过被封锁的广场,谢宁一脚将一直在磕头的黑影踩成烟雾,消失在雨夜了。
陈粥下了定论:“那是他们放屁,你少听。”
谢宁歪歪头,头一次听到这个回复,他有些新奇:“你叫什么?”
陈粥纳闷:“我没叫啊。”
“……”
“喔喔,陈粥,米煮成粥的粥。你呢?”
他反应过来,随口问道。
“谢宁。”
“好漂亮的名字。”
到了四楼,灯依旧是坏的。陈粥摸黑掏出钥匙开门,侧身让谢宁先进去。
“你先坐沙发上吧,我给你找件干净衣服。”陈粥指了指那张略显陈旧但还算干净的老沙发,“然后去洗个热水澡。今晚你睡这儿。”
谢宁没应声,只是沉默地打量着这个狭小的一居室。生活痕迹很重,东西有些凌乱但不脏,最显眼的是墙角那两箱打开的临期泡面。这个人类,看着连自己都养得勉勉强强。
他恶意地揣测着对方的意图:善心泛滥?别有用心?还是……渴望从施舍中得到廉价的感激?
那些曾经带着伪善接近他、最终却面目狰狞控诉他怪物的人……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一丝阴冷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最终,不过都是一滩血肉罢了。
陈粥找出一件自己穿的旧T恤和宽松家居裤,料子洗得发软了,但干净,带着一点洗衣液的淡香。“喏,干净的。浴室在那,热水器开关往左拧。”
谢宁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衣物,停顿了两秒,才缓缓伸手接过。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水声。
谢宁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张模糊苍白的脸。
热水冲刷在他冰冷的皮肤上,竟然带来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熨帖感。
多可笑。他看着浴室里放着的陈粥给的干净衣物,一种强烈的恶心和怀疑涌上心头。
这个人又是图什么呢。
他喜欢男人,是图他这张脸?还是这具不成人样的身体?这次是碰到了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吗?
谢宁冷笑一下,恶意陡生。
只要陈粥露出丑态,就像碾碎蚂蚁一样反复将他研磨。
谢宁扯开了一些领口,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湿发贴在颊边,眼尾还带着冻出的薄红,身上浓稠的恶意几乎要实质化,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够去。
“你喜欢男人吗?”他开口,打破了沉寂。
“what?”
陈粥正一边瘫在沙发上刷帅哥,一边分屏回工作微信,眉头拧着,大概又在回哪个傻逼领导或者难缠客户的消息。
听到动静,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敲字的动作顿住了。
谢宁的指甲快速变黑,延长,锐利的指甲一下就能将普通的社畜的脖颈划破,他又轻柔的继续追问:“晚上是要我和你睡吗?”
“……”陈粥皱起眉,脸上没有任何谢宁预想中的**或贪婪,反倒自己先护住胸口:“你想什么,我这里可不提供这种服务。”
谢宁看这人倒打一耙,反倒气笑了。
“那你带我回来干什么?”
陈粥无奈起身,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和一条干净毛巾,劈头盖脸地扔过去:“我缺人陪行不行啊,天黑人家怕怕。行了,身上擦干,吹头发。我睡卧室你睡沙发,晚安。”
说完,真就打着哈欠进了卧室,关门,落锁——动作流畅,丝毫没有留恋,完全不拖泥带水,就好像把谢宁捡回来只是一时兴起做个好人好事。
“咔哒。”
轻微的落锁声在异常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宁抱着毛巾和吹风机站在原地,周身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去的阴冷气息和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此刻显得无比尴尬和可笑。
第一次真的露出了近乎错愕的神情。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低头看看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又抬头看看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第一次露出了某种近乎挫败的、完全无法理解的神情。
“不对,不应该,不可能,他绝对是装的。”
谢宁咬住右手的指甲,反复研磨,和猜想不符的失控让他陷入回想。
第二天陈粥起来时,走出卧室看见谢宁还有点懵,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一时冲动捡了个人。
谢宁现在还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昨天给的衣服放在旁边还没有动,整个人坐在阴影里,像是落灰了。
“早啊。”陈粥抓了抓乱成鸡窝的头发,打了个哈欠。
“不用这么拘束,想干啥干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怕你弄坏,衣服记得抽空换了,不然要感冒了不好受的。”
他匆匆冲进卫生间洗漱,然后又飞快的冲出来,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除了几瓶啤酒、鸡蛋和一把蔫了的青菜,也实在没什么别的。
拿出打折买的小面包和一盒牛奶,塞到依旧没什么反应的谢宁手里。
“吃的,你先吃早饭,其他吃的在厨房和客厅,想吃自己拿就好了。无聊的话……呃,可以看看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下面。”
陈粥说完就走,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谢宁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被硬塞进手里的东西,许久没有动一下。
下了地铁发现果然迟了,陈粥面不改色地拿起手机给备注AAA有钱怕死李先生发了消息。
等他赶到茶楼,客户早就到了,男人眼神涣散,双手紧紧抱着杯子,指甲缝里似乎还有没洗净的泥垢,像是去什么地方挖了土来的。
“你能联系国家特异人士吗?灵异要复苏了,我们都要忘了,我真的已经遇到鬼了!!他们都不信我,都觉得我疯了。”
客户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的强调着。
陈粥面不改色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打个哈欠。
最近遇到的人好像把自己这个卖保险的当成许愿的了,要是能联系国家办事,自己得是什么身份。
还需要来卖保险吗。
他熟练地从公文包里拿出资料:“李先生,您的担忧我理解。
所以我们这款产品特别增加了意外身故双倍赔付,最高保额三百万,您看……”
客户愣愣地看着远方,眼神惊恐。
街对面阴影里站着个身材高大纤细的白色影子,像是一直在注视着这里,看见男人惊恐的眼神,它恶意的露出了尖牙,上面还有某些生物的碎肉。
是她,是她,她回来了!
李强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明明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自己也请了大师,结果现在大师也暴毙了,自己也被那个女人缠上了。
“李先生,李先生,您还好吗?我看这个点您好像该去送孩子去幼儿园了,要不咱们谈快点?”
陈粥伸出手在一直看着窗外走神,并且表情极度惊慌的男人面前晃了晃。企图换回他的注意。
孩子,孩子,自己还有孩子。
李强双眼发黑。
半小时后,陈粥成功谈下了一单,约定等李强回去就打款给公司。
因为这单业绩,迟到变成了出外勤,就连咖啡厅喝的咖啡也能拿发票报销了。
感天谢地。
下午开了次业绩组会,领导又提要求了,说经济下行保险上行,让这个季度把保险卖出比上个季度多20%的成绩。
这种地中海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最是会做梦的时候了。
组会后,陈粥摸鱼溜进茶水间,泡了杯速溶咖啡,琢磨待会回去买包爱吃的火鸡面犒劳一下自己。
就是明天不能再迟到了,没有客户可以当借口了。就是昨天淋了点雨没睡好。
淋雨?我靠。我昨天捡到个人?
陈粥这才猛地想起家里还有个人,并且昨天还产生了一些小误会。
……真是圣母心泛滥了。
他吐槽自己,又不是十七八岁愣头青了,什么人都敢往家领。今晚回去就好好商量给点钱把人送走,给点钱当做好事了。
陈粥打定主意。
下班路上,他绕道去了服装批发市场,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挑了套纯棉的短袖和裤子,跟老板一番唇枪舌战,最终以四十块外加一双卡通袜子的价格成交。
提着塑料袋往回走,路过巷口时,听见粗暴的吼骂声。
一个长发男孩被一个壮实中年男人推搡着:
“……整成这副鬼样子!男不男女不女!老子非得把你这头发剃了不可!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男孩头发被剃得参差不齐,赖赖巴巴的,看着和被剃秃毛的落水狗一样,周围人只是看着,悉悉索索的的,没人上前。
陈粥脚步顿了一下,眉头拧紧,但最终只是低下头,加快了脚步。这世道,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哎。”
走了几步,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转身隔着距离喊了一句:“大哥,孩子留长发也没啥,好好说呗。”
那男人立刻将火力转移:“你他妈谁啊?!老子教育儿子轮得到你放屁?!滚蛋!再不滚老子连你一起打!” 唾沫星子横飞,几乎要喷陈粥一脸。
陈粥立刻举手投降,识趣地后退,转身离开。跟这种人纠缠,毫无意义。
还不如干点实际的。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丝极淡极阴冷的黑气,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那暴怒男人的额头。男人猛地打了个寒颤,印堂处肉眼可见地晦暗下去。
“小伙子,你干什么惹他啊,这人可无赖了,到处吃霸王餐,酗酒打牌把自己老婆打的跑了,孩子也吃了上顿没下顿。”
“小心他缠上你,没得好的。”
路边的阿婆上来拉着陈粥,让他走快点。
“没事,我又不住这,大不了下次换条路走,他这样闹要羞辱死人的。”陈粥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爱多管闲事呢。”阿婆叹息到。
那边的男人注意到陈粥还不走,往这边走了几步举着推子示威。
男孩一直哭,双手抱头,也不知道跑,或者也没地方跑。
“再看?信不信老子把你也一起剃了!”男人气势汹汹,活是个泼皮无赖。
陈粥低声嘟囔着“好人难当”,一边离开一边举报有人当街寻衅滋事,疑似精神异常。
接电话那边的人态度很好,并且重视。
最近南市在评先进优秀文明城市,这人撞枪口上了。
希望有用吧。
……
爬上四楼,钥匙插进锁孔,门开的瞬间,陈粥愣了一下。
家里……干净得离谱。
地板光洁,茶几桌面锃亮,连沙发上那几个抱枕都被拍得蓬松,摆放得整整齐齐。就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像冰窖似的冷气。
谢宁还坐在老位置,在他进门时,眼睛缓缓看过来,无声地落在他身上。
陈粥心里那点因多管闲事而起的烦躁,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这人是不是怕被赶走,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
他换鞋进屋,目光扫过厨房灶台。早上给的小面包和牛奶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
一天没吃?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走到墙角那箱泡面前,拿出两桶。
“hello。”陈粥喊了一声:“吃饭了。泡面,红烧牛肉还是麻辣酸笋,任君选择?”
谢宁的目光跟着他移动,沉默依旧。
陈粥也不指望他回答,烧水泡面。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开来,给这间过于干净冷清的小屋增添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烟火气。
他把一桶面推到谢宁面前,自己抱着另一桶嗦了一口汤。饿过头了,胃里反而暖和了点。
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谢宁。
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就是看着和营养不良一样。想起回家路上小男孩被剃发的泪水和绝望,又想起谢宁昨天那句“不觉得我恶心吗”。
陈粥心里那点“赶紧把他送走”的念头,慢慢瘪了下去,突然觉得嘴里的泡面有点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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