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再度启程
四川。成都。双流机场。
很久没四处折腾了。我想。
事情还是要从前天晚上的电话说起。对方的要求很简单，让我和闷油瓶坐两天后指定的航班到成都。打电话来的男人声音很陌生，我敢肯定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他对我们似乎很了解，甚至知道这两年小花给闷油瓶搞过一张身份证，方便闷油瓶在国内乘坐火车和飞机这类交通工具。
他让闷油瓶下载了一个只能用来通讯的APP，并发起了视频请求，画面上是躺在床上的胖子，呼噜声隔着屏幕都能传老远，一看就是睡得非常香。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套都是纯黑的，画面的背景也是黑色的窗帘和黑色的墙，整个空间被黑色糊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自然光透进来。
我和闷油瓶对视了一下，还想看得更仔细些，视频通话就断了。
两天后，我们就像两个普通的游客，穿着休闲装，背着双肩包，站在机场大厅里。
闷油瓶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视频请求，点开以后画面上是机场的某个出口，和一辆牌照清晰的金杯车。
我们很快就找到视频里的地方，果然那辆金杯就停在不远处。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自称姓夏，是个导游，说有人让他来接张先生和吴先生。
“你们叫我老夏就行，”司机说，“虽然我是导游，但我不喜欢别人喊我夏导。”
我心里好笑，你别真的瞎导就好。老夏开车开得很稳，我问他准备带我们去哪儿，他咧嘴乐了。
“不是说好去雅拉雪山吗？”
金杯最终开进了康定的一家民宿。
民宿建在半山腰，遥遥望去可以看见远处延绵的雪山。此时虽不算旅游旺季，但入住率还是很高，一拨拨的游客被大大小小的各色车辆送到民宿门口，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老夏说他会替我们办理入住，让我们在大堂等着。大堂里站着很多人，退房的，入住的，不少一看就是来登山的驴友。我和闷油瓶靠着落地玻璃，用眼角余光观察这些来来去去的游客，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不一会儿老夏办完入住手续，把我俩带到四楼一间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嘱咐我们不要乱跑。他说自己就住在我们隔壁，有需要可以去敲门喊他，或者使用民宿的内线电话，稍后会有人联系我们，接洽“后续事宜”。
既来之，则安之，我和闷油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老夏“不要乱跑”的建议，安置好行李后我甚至去洗了个热水澡。从浴室的小窗望出去，雪山弯曲延绵向蓝得没有杂质的天际，配上洁白的木质窗框，就像一副大自然赐予的油画。
等我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闷油瓶正窝在浅灰色的布艺沙发里，抱着膝盖看着遥远的雅拉雪山。从民宿的方向看去，雅拉雪山仿佛是一朵圣洁安静的雪莲，此刻正映在闷油瓶漆黑的瞳孔中，两者都如同熠熠生辉的宝石，与包裹在尘埃中的生命是那么的不一样。
一起生活的这些年，他越来越像一个现代人，会用手机，虽然很少用，会看电脑，虽然每次都是我帮他点的网站，也会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人和物。
把闷油瓶接回来以后，大概过了三四个月的时候，有次在长沙一个盘口看伙计理货，一眼相中个老银的挂坠。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顶多也就是民国的，但是造型很奇特，是一只脚踏祥云，仰头向天的麒麟，非常小巧，但做工很精致，算是个可以把玩的小物件。我当时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要走了这只银麒麟，还配了根皮绳，送给了闷油瓶。
我以为他并不是一个会接受这种饰品的人，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立刻挂在脖子上。
他在逐渐接纳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以前的闷油瓶，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或者说，没有什么对他是有意义的。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接受一次次的天授，一次次地成为另一个张起灵。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会用微信看十个手指数得过来的联系人发的朋友圈，会和我们一起看店，洗碗，收钱，算账，会用一个下午一动不动地看我给他点开的视频网站上不算太老的电影，会被村里的大妈拉着去开村民代表会。
他是张起灵，现在，他是闷油瓶。
只要“闷油瓶”在，即使花去我生命中所有的十年，都是值得的。
“滴滴——滴滴——”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发出轻微的提示音，那是闷油瓶的手机。
信息是通过那个APP发来的。
“来425房间。”
五分钟后，我和闷油瓶敲开了425房间的门。我突然有种现在很流行的开盲盒的感觉，不知道敲开这扇门以后，我们会看到谁，也许是十分想见的人，也许是非常不想见的人，也许是怎么也想不到会看见的人。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颇有些准确。打开这扇门，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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