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抽离睁开眼的瞬间,昏黄的夜明珠正冷冷地照在脸上,沈万竹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东西,是薄薄的一件褥子。
绛雪殿外围着好些仙官,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不愧是沈万竹,这定力绝非我们能有的啊。”
“一开始的那些顾虑还真是多余了,咱们这些老古董真是操无用的心。”
“这谁能想到昨天还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今天就能说杀就杀……”
有人咳嗽一声提醒他注意措辞。
“哎,天君这两天都在给他疗伤,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醒来,这一堆事还等着他开口呢。”
殿内沈万竹正望着天阙发呆,听见窸窣的步声才眨了眨眼,“外边的人是不是还等着我交代什么?”
天君着一身素袍,一头墨色长发未束随意地垂在肩头,几缕发丝随着弯腰的动作拂过床沿。
“大家都一头雾水,现在还需要从头把线索捋一遍,你应该也有别的事情要说吧?”天君自然地坐在了床沿。
沈万竹好似还么从梦境中的疲惫抽出魂,合上眼慢声道:“我真是做了个好长的梦,以往想不清也不敢细想的事情都突然有了缘由,从来没这么清楚地活过。”
天君道:“既然成为了往事,那无论是清楚还是茫然,也就没必要多费口舌去跟过去的自己争论。”
“你是想让我赶紧去做接下来的事情吧?”沈万竹终于起了身,胳膊靠住枕,听他这么我来我去,显得两人很亲近一般。
总有人对什么都平平淡淡,遇到什么都波澜无惊。
从前觉得南渡像个死人,后来发现他只是把什么都藏着不让自己发觉,其实情绪比谁都激,真正像死人的是眼前这位。
“地府这么些事需要有人去查,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不过你也可以拒绝我。”
沈万竹冷笑一声道:“把人当驴用。”
“你这就冤枉我了,我是觉得这事需要你去查,但真正点名让你去查的是外边那群人。”天君似乎是真有点费心还叹了一口气。
沈万竹掀开被子,“让一下我要下床。”
拿过桁上不知道谁准备的外袍,套上发现还挺合身,沈万竹一边系腰带一边说,“我等会要说的事希望天君不会觉得我在包庇谁。”
大门支呀从里打开后,议论声如水扑火都悄然淡漠,众人都似第一次见新人一般,目光仔细投向出来的人。
沈万竹嫌少穿素色衣衫,今日他身上一领月白直裰,衬得身形清瘦料峭,行走间衣袂翻飞。
要不是刚‘丧夫’不合时宜,谁见了不想夸一句温润如玉。
沈万竹眼里就是一群乌泱泱的人头压在门口,跟等着喂饭的孩子一样,他清了清嗓子道:“不用这么看着我,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憋心里你们难受,我看着你们也累。”
“啊……那,各位就坐下说吧。”
见在场的都自然地寻位坐下的阵仗沈万竹就猜到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完的,手在后面一划拉坐山明夷,他先等着其他人开口。
“是这样的,地府没了做头的这势力本应瓦解,但据前方弟子来报,仓基山附近依然竟然有尸傀出现,这本来只在哑海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今天我前来就是想问中书君,这南渡手下可还有哪些人?”
沈万竹道:“这件事我也有不解的地方,先说他手下有哪些人,除了净伊和天枢司的那群人还有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这人叫邬子烛,自称是南渡的弟弟,先不说他是弟弟还是哥哥,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东明君的府里?我回答了各位的话,自然我也需要各位来给我解惑。”
此名一出所有人反应都是直接忽略了邬子烛而是落在后者的名字上,提到东明醒皆是一愣,再面面相觑,场面一片寂静。
问话的老仙挠挠额头道:“这怎么会……”
沈万竹知道这群人会是这个反应,所以并没有因为他们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不愉快,“当日去城阳,我的确在东明君的府邸里见过此人,也是东明君亲自派了这人给我疗伤,府邸上下所有人都没有对此人的出现有异样的反应,说明他确确实实是东明君的家医。当然我也没有直接敲定说东明君是包庇他,毕竟他也有可能是被骗的。”
又是一片安静,每个人都在思索,等着有个人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去,但此时沈万竹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万一说错了什么生气了真是不知怎么做好。
“那个……”原先问话的老仙君此时也不好沉默,尽可能委婉地问,“不知道这件事除了中书君还有谁能作证?”
闻言沈万竹难得一见地怔住半刻,同时感受到一众人炽热的目光。
提到东明醒爷沈万竹确实下意识没考虑到唯一知情人士南渡,而且人已经被自己手刃的问题。但无论南渡在与否这问题依然不能让他们全然相信自己说的话,南渡没出事前说了可以被说成亲近人的包庇,现在更是死无对证。
“当时清音和连民在哑海遇难,去城阳的只有我和他。”沈万竹手轻轻落在枪上,无意识地扣着枪花。
说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半晌后胖三毒笑呵呵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找东明君一问便知,现在只需要大家把问题都抛出来,把解决办法想好再一个个去做不是?”
“是是。”众仙官附和道。
“那我也说一句吧,哑海的尸傀跟南渡没关系。”沈万竹没停顿,一股脑话都抛了出去不吐不快,“那些尸傀都是按着他的模样画的,这件事他不知情,我怀疑宫月身后的人不是他。你们也可以想想此前劫走封禅的那群人,如果现在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地府上恐怕会出其他岔子,你们也可以觉得我有意包庇,这只是我的判断。”
在旁站着的古千钧此时开口道:“这件事我的判断跟你一样,我们在仓基山遇到净伊时还发现了上古兽文,现在还需要几个人去查这个净伊的身份是不是跟上古兽族有关系。”
“此事真是越发复杂了。”星君身上的伤口处理不久,人现在还会止不住咳嗽,他捏着手里的帕子,“兽文这条线索出现得太过突然,这方面我们可是一点头绪没有。我查过净伊,此人跟兽族恐怕真没有关系。”
古千钧道:“如此说来他当时出现时似乎对暴露兽文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反应,那这条线索是他故意暴露给我们的。”
黑风后边抓扶手的人说道:“鱼目混珠。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分散兵力去追查兽文,那我们可不能上当呀。”
众人对他的话有同样的顾虑,又有人道:“此时我认为应该乘胜追击把地府一举歼灭,再查抓走封禅的人。”
“木仙说的是啊,南渡死了我们可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瘦三毒用胳膊肘暗中戳了下说话的小仙官,人反应过来感觉捂住了嘴巴,羞愧地低下了头,边上的老仙官皆是摇头心里叹息。
小年轻说话就是没头没脑,如果不是事事牵扯到南渡,在场的人都不愿跟沈万竹提这个名字,更别说把死字说的这么辞严义正?
谁没听现场的人说沈万竹哭得有多撕心裂肺,短短几日内又是失去了挚友又是亲手杀了爱人,换谁谁不崩溃,现在还能这么听他们一帮子人唠叨,已经是仁至义尽。
何况两人从相爱到成婚到诀别不过也才一个月的事,天人两隔,今日即便站在这里的不是沈万竹,换做其他任何人他们也能同情一分。
不过沈万竹倒没什么反应,手指依然扣着那枪刃,不紧不慢地来回弄,“几位所言有理。但我要提醒一句,你们觉得兽根兽文这两样东西跟兽族会不会有关系?不过如果真觉得把这一切罪名扣在南渡身上能高枕无忧的话确实不用多费力去查兽族,毕竟这一族人早死绝了不是?”
闻言那几个附和的仙官皆面露菜色,眼观鼻鼻观心,只得等着其他人接话。
“现在要兵分两路对付邬子烛和净伊,大师和梨花仙君两位主帅都不在,张中士又……其余的人想出力也不知道力往哪处使。”胖三毒讪讪说道。
沈万竹笑了一声道:“你们要我办事直接说清楚就好,但我还是那句话,既然要我去查,那就信我说的,如果这点都不能做到,各位就另请高明吧。”
道理简单明了,沈万竹已经替他们解决了最大的麻烦,这时候谁也没有没眼色到否决的程度,都郑重地相□□头确认。
见都没有异议星君拱手一礼,开口道:“那这件事只得拜托中书君了。”
其余几个人也起身跟着星君都齐齐拱手行礼,见这场面沈万竹也不好单受着。
他起身的瞬间身子还是稳不住跟着一晃,好在明夷反应快,抢在身后那只手前扶住了沈万竹的后腰。
天君无声将手收回袖中,从沈万竹身侧掠过,“既然大家都商量清楚了便各司其职,城阳那儿本君去问。”
众人又紧跟着向天君一礼,齐声应下,“是。”
天君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再行礼,侧身看沈万竹,对方额头上已经薄薄出了一层汗,还倔强地忍着痛。
汗珠沿着眉骨滚落,将原本根根分明的眉毛浸得湿亮,黏成一绺绺的,像被雨水打乱的鸦羽。
“过两日吧,休息好我再送你去古兽族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你要的线索。”天君向旁退开一步,让出回去的路。
对天君这般迁就的态度众人已经见怪不怪,此时更对当日沈万竹成婚时天君种种做法都有了更清晰的答案,而他们也下意识注意起自己的行为举止,样样要做到最尊敬。
沈万竹手一挽,指环缠回原位,他负手目光一扫一除了古千钧压得低低的一众脑袋,嘴角扯起一个冷漠的弧度,“我说诸位,你们心里尊敬青阳就多给他烧香就是,突然这样对我,怪不习惯的。”
“………………”
沈万竹转身回屋前顺道也扫过一直注视自己的天君,“你也是。”
“………………………”
一波人盯着自己的脚尖,偶尔抬眼飞快一碰,又立刻低下,用后脑勺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讨论。
明夷:莫挨我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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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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