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小灰色人消失了几个画面,而这几幅图里画的是各种人在火海里挣扎以及画了一群虫子飞过人的头顶,紧接着是衣不蔽体的无人收拾的尸体。
“皇帝沉浸在作画中,底下朝臣为了向上讨好就会去找更多的画匠做出更好的画,长此以往画匠就成了大利,民间的年轻人都去学作画,土地无人种地,饿殍遍野便是结果。”
沈万竹抱起手臂,“这里宫月逃出了监狱但最开始那两个大小人死了,那就是被抄家了,最后这一幅旗是新的王朝?”
“嗯,是昭武元年,血月当年被天庭赶出后就在这里当带兵打仗,原来打得是宫月的国。”
壁画到此结束,他们二人又绕回到神像前。
沈万竹道:“这里只出现了旗帜并没有画血月,你说宫月见过血月吗?”
“大概是没有,亡国后画匠是个容易掉脑袋的活,他隐退到民间不可能有机会到国都觐见开国将军。”
沈万竹琢磨道:“那他对血月的感情可能是基于把青晏王朝灭了,也算是替他报了血仇,不过一般亡国的人不应该痛恨新朝吗?”
“飞升成仙的一般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像玉裴说这样极致无私的人,一个是执念极致深的人,宫月只会是后者,上天庭多的是第二种人。”南渡把油灯放回供台。
沈万竹又伸手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道:“这么说我们都是第二种人了?”
南渡道:“你不是。”
“嚯,我在你心里这么伟大。”沈万竹嚼着手里的苹果,这贡品很新鲜,苹果汁很多,啃起来脆脆的。
南渡没有否定自己不是,那他的执念会是什么,总不会只是个地位。
“火要灭了。”南渡忽而说。
沈万竹抬头见那手中油灯的火一会小一会大,而后神像的眉眼中间隐隐发红,很快一道灵在外边炸开,到门口一看,就在前方,“在那儿快走。”
刚才看完壁画后沈万竹原本觉得这故事太过离奇,不知为何此时看到那团火要溟灭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这感觉远远胜过血月可能会跑出来的恐惧感。
他的直觉在诉他会错过什么,到底是什么无从得知。
一路狂奔,路人都被定在原地跑过去还要错开,沈万竹直接飞上屋檐疾步往那一处冲去。
灵信炸开的位置在福临城最里边,隔开了一众居民房,只一间小小的石堡单立在那里。
脚下猛地一滞,沈万竹被一股力往后推开,南渡及时从后揽住了人。
遥遥见上空笼罩一团血红的东西,它紧紧覆在石堡上,将石堡死死缠住。
不远处的古千钧正在极力挣脱开这东西,一旁星君的背影却呆杵在石堡门口,眼看那东西要吸人沈万竹一把扔出明夷及时救人。
他赶到门口时当即明白星君为什么一副被夺魂的样子,石堡的门开着,视线自然落在唯一的活物上。
宫月刚好转过脸来,他在离门大概两步的位置,还是离开时那件灰白衣衫。
石堡里没有光线,黑暗中唯一的光是他幽幽泛清白的脸,惨淡如那团要熄灭的油灯,两只眼睛模糊地悬浮在脸上近乎透明。
他们此时的出现没有让那双眼睛有任何的波动,一如封冻的枯井。
在沈万竹准备喊醒星君赶紧把人带走,话还卡在嘴边余光劈进一个纤长阴影,猛地扬起在视野的前方,硬生生将他的视线从星君脸上扯了过去锁在虚空之中。
黑暗里腾起一个庞大的影子,将宫月单薄的身子完全笼住,一只血淋淋的手猝然在他肩后扬起!
“闪开!”沈万竹一个箭步冲进门,指尖几乎触到他翻飞的衣角——
下一瞬却扑进腥热的雾里。
脸颊猛地一麻,温热的液体泼墨般糊住眼睛,铁锈味从鼻腔直刺进脑髓。
那只悬空的手还僵在远处,徒然攥了把风。
而宫月那莹白的脸顷刻被那只血手覆盖,沈万竹被身后一股力刹那拉出石堡。
以这扇门为界限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
见这血腥场面星君一屁股跌在地上,亲眼看见自己膝下教养了千年余的孩子被那只血手生生撕碎,如一片纸人轻飘飘倒在门里。
空寂中宫月只听见身体磕地踉跄的一声,看见跟着自己一同跪地的师尊,门外的声音他听不到,门里也无声无息。
他尝试咽口气发现空气轻飘飘地从喉咙溜走,眼皮沉沉的慢慢滑下来。
彻底模糊前视线奋力再捕捉点东西,徒劳无功,瞳孔滑落前却朦胧地看见了一个轮廓——立在门侧的神像。
她一如既往,一千六百余的岁月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但手里的那盏油灯灯芯嘘嘘地发着黑,火要灭了。
原来一个人的一辈子可以一直在如果和差一点中耗尽,年少时想如果追上军队去看看那位将军就好了,几十年苦修飞升却差个三百年,他再一次失去机会而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可人总是能在迷途中找到希冀,不想原来也只是徒劳一场,天命不可逆,他怎会执迷不悟至今,但如果现在还有点力气回头看一眼也好啊。
轰隆一声,石堡坍塌,上空笼罩的东西一同隐在扬起的灰尘中。
天空闪过电,豆大的雨毫无征兆噼里啪啦砸下来。
睫毛上的血被雨水三两下冲淡,沈万竹从怀里取出剩下的半块苹果啃了一块,润色喉咙的一点沙哑,咽了两小块下去。
把人紧急拉回来后南渡便一直着沈万竹的腰带,生怕他再次冲进去造成不可逆的伤,见他吃果子轻颤的手安慰道:“血月是被反噬了,所以她才什么都不认。”
沈万竹喉咙滚了滚,“你说他最后看到血月了么?”
“没有。”
雨水将尘埃压回地面,雷声轰隆隆地滚过头顶。
“噢,血月为什么会反噬?”沈万竹心中那不安感现在像一把烧火棍,雨水浇下来后火苗隐隐在挣扎,棍身变得僵硬,他走过去扶起星君,有点不忍直视老头呆滞的表情,“先找人吧。”
星君颓然地抓着膝盖,噢一声又抬手摸摸鬓发,听沈万竹的意思沐然地迈开步子。
沈万竹掰过他的肩膀,“走错了,在这边……”
星君突然硬扭过头不去看那里,他反抓沈万竹的胳膊,喃喃道:“你,有劳中书君去找一下人……他的尸体带过去跟天君交代。”
古千钧见状过来替他扶住星君,顺安抚地拍了拍星君的肩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人,他最不会开口安慰人了。
星君终于没崩住抓着古千钧的领子,头重磕在他肩上,一咬紧牙,话落的同时泪水一道顺着脸颊流,“你说人怎么会蠢到如此地步白活这么大!我这个做师尊的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有心事,我以为他只是比别人看得开到底是为了什么!”
低咽声埋没在雷声中。
两人一并往废墟走,石堡只有门一侧的墙没塌陷,南渡反掌将上面的石块都挪走,杂乱中唯有一尊半米高的神像安然无损立在这侧墙下。
找了一番后发现地上除了一摊血迹和江瑶外没有其他的踪迹,沈万竹一道符贴在江瑶身上将其藏起来,“人是?”
“只能是被血月吞噬了。”南渡回。
沈万竹道:“血月此前一直想通过江瑶的身体复活,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突然反噬,难道是宫月的法术出了问题?”
“就算是命格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只要一个人表现出极强的抗拒另一个神智也会影响,血月虽然法力强于凡人,但靠江瑶的肉身神智就会低一等,所以会被反噬失控。”
“那她现在是死了吗?”沈万竹感知不到其他气息的存在。
“是。”
沈万竹把神像抱起,拍拍它头上的一点灰,“拿江瑶跟天君交差?”
“不必,她一个凡人现在没有血月的威胁也没有留下的必要,放她回人间就是。”
沈万竹刚要挪步发现墙角还有一块黄色小东西,捡起来拍拍灰一看呼吸停滞一瞬,是一木头人,上面刻画得‘五官’尤为精细,正是哑海那些尸傀模样的精修版!
南渡在后头瞧见也是皱起了眉头,“原来是他在做这个东西。”
沈万竹慢慢舒了口气,“我和连民在哑海遇到了那个卖伞的老人,他说有个神秘的买家一直要他刻木头做神像,原来那个人是宫月,可他做的明明比那些好太多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南渡从沈万竹取过来,手指在轮廓上一点点描过,“也许是为了不留痕迹,每个工匠的刀工都会有所不同。”
沈万竹道:“会不会他不是主动去做这件事的?你看他在血月这件事上一切亲力亲为每一步都走险招,比这事暴露身份的可能性更大,做尸傀却选择找人做,尸傀或许是雕刻得越神似越强,他复活血月这事一定是被那些人知道了,所以才要他当眼线。”
“即便如此他也是犯了错。”南渡说。
“我没有想为他辩解,只是如果是这样这件事就不能只查到宫月就完事,真正要做尸傀的另有其人。”沈万竹看着南渡手中的木人,“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担责但不能多担了。”
啊啊啊这大副本‘大梦’系列终于完结了!这一副本来来回回修改好几遍也是达到了一个让我自己很满意的结果哈哈哈,熬过这个接下来就是撒糖的几个章节了,准备好迎接下一个副本吧,偷偷说一句写这一章猛女落泪,宫月真的让我很唏嘘的一个角色,我在此特意强调他对血月不是爱情!不是爱情!不是爱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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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大梦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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