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是大乘境火系单灵根,各种火术火符使得出神入化,本命灵器也是一条自带天火的龙骨鞭,一鞭挥下,轻则烈焰十里,重则能让群山燃尽,草木不生。
可背上这火光燎人不烧衣服,风扑不灭水浇不熄,难缠得紧,谢玄花了点儿功夫才摸清这怪火的路数,等他解决完这些捉弄人的小火苗,就见那边江让收回了悬停在尸体眉心上方的手。
江让戴着幂篱,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谢玄注意到他收回手时动作稍有些缓慢。
他走过去也想察看,却被江让截住了。
方才还要他“自己看”的江让格住他的手腕:“此事我净云宗管了,剑尊不必插手。”
谢玄顿时了然。江让显然发现了什么,但不想让他知道。
“行,”谢玄干脆地收手,满脸严肃道,“既然江道友管了,那我自然放心,道友必能让这位可怜之人沉冤昭雪。”
他可没有挖别人隐秘的癖好,这种情况下探查江让识海里的秘密,跟偷窥有什么区别?
他是正人君子好不好!
再说他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拉江让一起修无情道,助他在幻境飞升,得想办法得到江让的喜欢,怎能跟人对着干?
现下好不容易稍有成果,江让还收了他的庚帖,可得小心谨慎。
江让看了他一眼,谢玄表情真挚,言辞恳切,好像真的对这具尸体不感兴趣。
江让不大相信。
这位谢剑尊是上霄出了名的爱凑热闹,乾坤袋里一多半都用来装各种果干零嘴,碰上八卦小道消息,瓜子一掏就能听个津津有味,遇事闲得无聊时还会横插一脚。
巧了,江让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就很闲。
岂止是闲,简直闲得○疼。
不然也不会正事不干,死皮赖脸地跟着他,牛皮糖一般甩也甩不掉。
谢玄见江让把那柄上品灵剑放回尸体手中,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没话找话道:“江道友御火之术神乎其技,方才那火苗好厉害!”
江让封袋的动作一顿,“此术不是我自创。”
谢玄:“那是虚往仙尊?”
江让是净云宗上一任宗主虚往仙尊带大的,也是虚往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不过虚往那老头儿为人死板无趣,不像会钻研这种捉弄人的把戏。
江让语气冷淡:“与你何干?”
他起手绕着棺床落下了一个小禁制,接着拿出一张传讯玉符。
“聊一聊嘛。”谢玄道,“不然你我二人如何增进感情?”
书上说了,宿敌是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可他以往见面光跟江让切磋去了,除了修为精进程度,他对自己这位准道侣的往事知之甚少,大多还是从传言中听来的。
瓜到用时方恨少,谢玄深刻自我反省,他这个死对头做得真是失败。
“啪嚓——”
江让手里的玉符被他捏了个稀碎。
“谢、玄!”江让一字一顿地咬牙道,“再敢胡说,我便将你烧成乌炭!”
江让手握得极其用力,骨节都绷起泛白了,玉符粉末从他指缝里飘飘扬扬地洒落在了地上。
生气了。
谢玄虽不知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但还是本能地反手给自己下了个禁言咒。
上嘴皮粘下嘴皮,扯都扯不开,不解咒只能用匕首划拉一条口子出来了。
谢玄手指在嘴巴前比划了两下:我闭嘴。
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就很俊。
江让:“…………”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重新拿了张传讯玉符。
谢玄偷瞄了一眼,江让是在联系柳拾眠,估计是叫他把尸体先运回净云宗,等他从云栖台回去后再做打算。
做完这些的江让转身就走,临到义庄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幂篱轻轻转过一个角度,他回头看见谢玄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剑尊是想留宿义庄,与尸体一起睡?”
谢玄:“唔?”
江让皱眉道:“随我去客栈。”他才不是突然善心大发,只是刚才谢玄答应得太痛快,难保这厮会趁他走了之后再悄悄察看这具尸体。
这家伙铁了心要纠缠他,赶是赶不走了,以防万一,还是把他带在身边看着为好。
江让眼色一沉。
这具尸体的内情……万不能让他知道。
“唔!”
谢玄绷着一张嘴,欢天喜地地跟了上来。
时候不早了,守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都要回家吃饭,大多在谢玄背上的火灭了之后就散了,只有一个老人一直在义庄门外等着。
见二人走出来,老人连忙走上前。
他自称是玉安镇长,小地方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话音都有些紧张:“二位仙长,那、那人如何处理?”
江让道:“我已通知宗门,很快就会来人将其带走。”
老人虽不认识他们,但见两人风度不凡,知道定是了不起的人物,闻言放下了心,连说了几句“那就好”。
老人又道:“天色已晚,二位仙长随我住店去罢。”
说完便见白衣飘飘的仙长对他点头道了声“多谢”,黑衣那位嘛,笑倒是也笑着,就是光眉眼弯弯,但下半张脸一动不动,皮笑肉不笑的,像是害了面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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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安地方小位置也偏,过路的人不多,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也就两层,一楼大堂吃饭,二楼住宿。
客栈里十分冷清,只有一个胖胖的小二在柜台后守着,老人跟他交代了几句,小二便恭恭敬敬地取了两枚钥匙呈给谢玄和江让,并给他们指了方向。
谢玄拿了钥匙却不上楼,跟着那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让懒得管他,早早地进了房间。他取下幂篱放在窗边的矮榻上,坐下来调理了一番体内乱窜的灵气。
近日他在修行上太过急于求成,略微有些行得偏了,致使体内灵脉阻滞,时断时续,修为也受到了压制,若不及时处理,强行冲开只怕会走火入魔,这也是他此次去云栖台的缘由。
但奇怪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急切地突破飞升。
他如今将将两百岁出头,按大乘境修士一千年的寿命,还有八百年可供他寻求机缘,即使遍寻机缘不得,寿终正寝于他而言也不是不可接受。
但他却做出了跟本心完全相反的急躁举动。
不仅如此,最近发生的事情都隐隐透着股异样,就连自己的行为他都摸不清动机,只知道他应该这样去做。
就好像这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定论,他只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再走一遍似的。
这其中最离奇的当属剑尊谢玄。
此人原本与他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如今竟然仿佛邪祟上身一般对他穷追不舍,妄言想同他结为道侣。
谢玄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突发癫狂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但若相信谢玄真对他产生了情愫,那他就是脑子有病。
可不知为何,每次谢玄出现并且口出狂言时,相比更正常的厌恶反应,他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种没由来的心烦意乱,否则以他的脾气,绝不是只拿人炸山那么简单。
想起这人,江让就有些恼火。
“叩、叩叩。”
江让思绪被打断,微微睁开眼看向门的方向。
约莫是平日里没什么客人的缘故,这间客栈晚上并不点灯,只在楼下柜台边燃了支细烛,那一点微光照全柜台都费劲,对二楼更没什么作用,门外漆黑一片,看不清来人的身形。
江让刚刚梳理了一遍灵脉,又从繁杂的思绪中猛然抽出,只以为能来敲门的是接了传讯赶来的柳拾眠,便脱口一个“进”字。
门“吱呀”开了条缝,一个扎着高马尾的脑袋伸进来跟他对上了眼,然后那张脸上露出了一个面部扭曲的笑。
“……”
江让被这个目不忍视的笑容无言到,一时没来得及阻止,就让谢玄掐准时机推门进了屋。
谢玄手里端了只木盘,进来便放在了屋内的圆桌上。
木盘内盛着六七只碟子,江让扫了一眼,最左边是一碟荷叶蒸肉,往右是松子鱼米和豆花香菇,再加上一碗清汤蟹丸,还有一碟挂霜白果。
菜品份量都不多,反倒显得精致用心,那小半碗米饭也米粒饱满,颗颗分明,碗碟上方冒着些许热气,色泽诱人。
修为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早已辟谷,口腹之欲略胜于无,况且江让也不想接受这种讨好人的小把戏,免得让谢玄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多余的幻想。
谢玄此人向来不着边际,行事只看心情,不管这人是一时兴起,还是一时无聊,他都没有兴趣跟谢玄浪费时间。
江让刚要开口,便见谢玄双手比划了一个长句,他诡异地从谢玄的张牙舞爪中理解到了他的意思:镇长叫人做的,说感谢你。
江让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
他看着谢玄殷勤地把碗碟摆好,又从木盘边角扒出一双竹筷握在手里,站在桌边等他过来。
安静到一反常态。
江让突然意识到这人的禁言咒竟然还没解,怪不得一路来没听见他聒噪的声音。
如此说来谢玄也没有吃饭,方才是去守着厨子,饭菜一做好就给他端过来了。
近些日子谢玄对他极尽纠缠,烦人得很,少有这样规矩的时候,再者人家只是好心来给他送饭,就是想发火,他也实在没有理由。
尽管知道这又是谢玄耍的小心机,江让赶人的话也没说得出口。
不过……饿着肚子等他一起吃饭?难道以为自己会心疼他么?笑话!
江让拿起一旁的烛台起身走向圆桌,边走边冷淡道:“堂堂剑尊……”
火光靠近,他看见谢玄嘴角油光一闪。
然后乖巧的谢剑尊脸颊一鼓,打了个闷闷的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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