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不记得这是多少次来医院，在上大学之前我来医院的次数仅有三次，上大学之后我开始从生活费里攒了些钱，于是不断地来医院，过敏、耳鸣、神经性头痛等等这些很早之前就得了的病，以前总是拖着，现在太严重了不得不来医院。
两个月前我大学刚毕业，瞒着父母说自己有了工作，其实根本没有找到，现在的工作不好找，我足足投了一千多份简历，但收到的回信只有又苦又累的服务员可以干，我的身体需要钱，所以在毕业之后，我选了一个五千块单休的饭店，不为别的，这是其中工资最高的一家，但现在我的身体有些熬不动了，我身体很虚弱，头疼和耳鸣扰得我根本无法休息，服务员一天要站超过九个小时，我的腰椎有问题，两个月已经是我的极限。
我早上给人事说了要辞职，但她告诉我，必须提前一个月说。我需要工资发到我的卡上，所以我不得不再熬一个月，人事给我批了两天假，我才有空来医院。
我讨厌医院的味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一看见医院就腿软，但我不得不来这里。我交完挂号费，看着上面的50块钱，心想在职的唯一好处就是看病可以医保，让我少花点。因为常年的头疼，我的记忆力变得不好，来这家医院第三次了，但好像第一次来一样，需要原地搜索一圈才能找到要去的地方。
医院很大，周内人也很多。医院你能看见各色的人，坐在轮椅上的、躺在病床上被推着去检查的，来医院的人脸上似乎都没什么笑容，仿佛这个地方天然的会让人收敛笑容。
电梯的数字停在四楼，我出门了等待叫号。在很多个被头疼和生活折磨的时刻，我希望我能得一个不治之症，然后结束我的痛苦，但我得的病都是让我痛苦但无法结束我的不治之症。
等做完一系列检查，手机上的余额也迅速的下去。从就诊室出来，我握着诊疗单有些如释重负，这大概是我23年人生中第一次如愿以偿，我握着诊疗单，深深呼吸，眨了眨眼睛，朝前走。
没走两步，一对争吵的情侣在路前面，男人甚是眼熟。与其说是眼熟，其实他化成灰我都认识，没想到十年未见，他如今是这样。
段野和印象里不一样了，他变得更高，长相更成熟，也更加俊朗。
我想不愧是让我一见钟情的人，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求女朋友别分手这事，属实丢人，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我也是其中之一。
除了说对不起、我错了，好像也说不出来新鲜话。可能人的笑话要少看，我和段野的眼神交汇，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芦露你怎么在这？”段野突然看向我，隔着十几米问我话。
老天爷，谁要在这种时候被认出来啊，我只不过是不能转弯，电梯在那边，不至于吧。
我的内心在哀嚎，硬着头皮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好久不见。”我说完尴尬的站在原地，我察觉到女生的异样目光，冲她打招呼，“你好，我是他初中学妹。”
我真的不理解，这种打招呼不应该是段野来介绍吗？我的人格迅速切换成人际交往的活泼状态，这会时间我的精力已经耗尽了百分之八十。
“你怎么在这？”段野问道。
“我来做检查。”我只想快速离开，虽然段野是我这么多年里唯一喜欢的人，但谁要插足情侣吵架啊，真是疯了，“我要去取药了，拜拜。”
我火速逃离了毒圈，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不过能再见一眼他也挺好，我就不会遗憾。
02 十几天后的十一点，这是我连着上的第六个晚班，打扫完卫生出来，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我想变成一个毛毛虫爬着走，可是人类社会用四肢走路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我朝公交车站走去，这个地方比较偏，地铁还没修过来，我得走十几分钟才能到车站，找工作的时候还是太盲目了，冲着五千块莽撞的就来了。
路灯下我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靠在哪里，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好像在等人。等我走过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暖色的灯光打在他立体的脸上，一双眼睛红红的，衬得更加好看。
“你怎么在这？”我问道。
段野看到我后，站直了身体，磕磕巴巴说道：“我晚上和女朋友看电影，看到你在这里工作。”
不可能是在这等我吧，我俩啥关系啊，不至于。
“你女朋友呢？”
“被甩了。”
他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声音好像有些沙哑。
所以呢？跟女朋友分手后，抱着你们吃过的爆米花在这等一个明恋你的人，你脑子抽了吧。
当然，我是不会这么说的，“所以呢？”
“我现在暂时找不到朋友，可以找你聊聊天吗？”
我翻了个白眼，我承认我刚才的话说早了：“你脑子抽了吧？”
“我没病。”
“啊对，是我有病。”
“你有什么病啊？那天看你在医院脸色不太好。”他的关切让我脾气收了一下，其实我也不太会跟别人发脾气，更不知道发完脾气怎么处理，所以他这奇怪的脑回路倒是救了我一下。
“绝症。”我平静的说了出来，其实这么多天埋在心里，说出来心里倒是好受些。
“真的假的？”段野惊讶的看着我，很不相信。
我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从帆布包里翻出来病历递给他，我也不清楚为什么病历还在我包里，可能我实在没力气从包里把它拿出来。
几分钟后，段野把病历还给了我，他什么也没说，街上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我俩的脚步声。
“会好的。”
公交车在空巷里穿梭，夜晚司机师傅会开得快些，风从窗外吹进来，段野就坐在我旁边，学生时代我曾无数次想过段野坐在我旁边。如今这样坐在我旁边，我还是会紧张，但我太累了，习惯的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03 从那天之后，段野偶尔会在□□上问我，问我忙不忙，问我什么时候休息，我没办法撒谎，这个人我不自觉的想靠近他。
也许他是觉得我快死了，所以出于善良跟我聊聊天。
今天是自我工作开始最开心的一天，因为这是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我要好好去过我的人生，医疗费太贵了，但好在钱足够让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下午五点，段野来店里找我，在同事好奇的目光下，我们离开了。
“我的同事们好像很好奇我们的关系。”其实更多的是我自己在问，我们之间不可能做朋友，因为这个人我真的追过。
而我现在也还是喜欢他的。
“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段野看了我一眼，把问题抛还给了我。
我就知道，长着这样一张脸，就我知道他都谈了三个，这还只是我朋友听到转述给我的。
老油条。
我道：“我也不知道。”
我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太尴尬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
“你昨天说过。”
“啊……我忘记了。”我的记忆力好像越来越不好了，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我查过你的病，这表明你的病又严重了。”段野的表情有些严肃，也不笑，冷着一张脸。
“这个，我以前也不太好，习惯了。”
“坚决不去治吗？”他已经问过我一次了。
“没钱啊，我存的钱都不够治两次的，而且化疗那么疼，我还是好好享受最后的生活吧。”我笑着，很乐观的对他说。
我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他眉头拧的更紧：“跟你爸妈说总能有钱吧。”
我笑了一下，说道：“我家穷的可能拿五万都得找亲戚借。”
我爸妈就是农民工，每天累死累活挣得钱仅仅能维持生活，说了不过是平添担心。
说着，我妈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妈。”
我们的对话无非就是“吃了吗？”“下班了吗？”，然后我的回答都是一切都好，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聊的，偶尔聊的长，就是他们旁敲侧击的说一些亲戚的孩子在哪里上班，说人家有福气，孩子功成名就都有好工作，说等我和你爸老了，拐弯抹角的说一些养老的问题，我挂掉电话，给我妈转了一千块，没再理我妈发来的客套话。
“怎么不说你其实过得不好？”段野看着我，问道。
“没必要。”
04 我偶尔渴望自己变成一朵云，下完雨就消失不见；变成一棵树，也不用说话只需要站着就好，我渴望变成的东西很多，唯独不想变成人。我的耳鸣越来越严重，听力下降的很严重，段野在我旁边说话，我让他重复了三次，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耐烦。
“我觉得你这耳朵也需要去看看。”
我嘿嘿笑了笑，“本来也不好。”
一个小孩从不远处疾驰而来，说实话，我不喜欢小孩，吵闹、不服管教、自以为是都是我对他们的印象，他停不下来撞了我一个踉跄，段野手快的扶住了我，原来他的手掌是这种感觉。
我头有些晕，意识有些模糊，靠着段野的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我躺在病床上，段野在我旁边玩手机。
他看我醒来，放下了手机，问我：“饿吗？”
“谢谢你。”
“我以为你要死了，吓死我了。”我发现他说话感觉越来越像我，可能是我经常怼他。
“没事，医生说最少一年呢？”
“你倒是乐观。”
“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本来就是要死的，我再寻死觅活也不合适。
“想吃什么嘛？”段野说完又否定道，“算了，医生说你要吃清淡的，只能喝粥。”
我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他置若罔闻，半个小时后提回来了粥和烤鸭。
“为了让你喝粥，我专门找的这家店。”
我呵呵了一声，你最好是。
烤鸭实在太香了，我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他肯定察觉到我的目光。
“想吃，就把自己养好。”
“哦。”我喝了一口粥，也是过上画饼充饥的生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