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时节，室外蝉鸣聒噪，市图书馆内静谧无比。
不知不觉，眼前的书本镀上一层橘光。
陈梓寒抬头，窗外天空橘红一片，微风拂过的绿叶稍变颜色，嵌在里面似的。
已经下午五点，陈梓寒收拾好桌上的书和平板，放进书包。
还有不少人在学习。
陈梓寒小心翼翼地挪开凳子，细碎声音混着安静的翻页、铅笔摩擦纸页发出的沙沙声。
走出图书馆，陈梓寒身后，江明市图书馆外形是一本打开的书，一排排的窗像印在上面的字，此刻笼罩着柔和的光，和刚刚她桌上的书一样。
闷热夏风吹过，和不久前室内的凉爽形成鲜明对比。
回家是往左，陈梓寒想了想，往右边走去。
那边是江明市一中的方向，市图书馆离一中很近，走十分钟就到了。
果不其然，在一中附近看到了那抹橙绿相间的身影。
陈梓寒进了趟便利店，出门快步跑过去，在他身后轻拍下肩，喊了声：“李爷爷！”
老人停下手上的动作，佝偻着的腰瞬间直起，单手把扫把立在地上，回头朝陈梓寒笑了声，“回来啦？”
“嗯，刚回来几天。”
陈梓寒边说，边将刚刚买的水和纸巾递给老人。
老人叫李山，是附近的环卫工。
在一中念书的时候常看到，陈梓寒和他真正熟悉起来，是在高考毕业后。
老人消瘦而憔悴，全身遍布沟壑，像张皱巴巴的纸。
这样看着，比之前更老了几分。
但那双眼睛始终亮亮的。
“真是好久不见了。”
手在衣服上抹了把，李山接过放在裤子侧边的兜里，“谢谢小寒了，不用总是给我买东西，你的钱好好留着自己用。”
陈梓寒搭腔：“俞溪市太远了嘛，不能常回来看您。”
“您呀，买什么谢谢您都不干，朋友之间互相买买东西怎么啦，只许您买，不准我买。”陈梓寒喝了口水，盖上后晃了晃，听见清晰的水打在瓶身的声音，才心满意足地接着说，“这是我刚刚顺手一起买的，今年不也才第一回。”
李山抓过右肩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额头的汗，继续扫地，问她：“俞溪市好玩吗？”
“好玩啊，有机会带您玩一圈就知道了。”陈梓寒笑答。
“你这丫头。”李山讪笑，“别像高考完那样躲着偷偷哭就成，李爷爷可不能过去哄你。”
“不会！”
陈梓寒回以一笑，然后像之前一样，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李山继续完成他的工作。
公路上川流不息，人行道人来人往。
他们一坐一站，时不时搭几句话，互不打扰。
-
打来家门，人还没进去，清甜的香气先扑鼻而来，陈梓寒吸了吸鼻子，“好香，妈，今天做的什么？”
厨房里传来温和的一声，“回来啦，做的番茄牛腩汤。”
陈梓寒走到厨房外，扒着门探头往里看，厨房几乎都被各色食材堆满了。
厨房里，柳文秀系着围裙，低丸子头半松不散的，此刻正举着锅，灵活地把番茄牛腩倒进砂锅里。
陈梓寒合理怀疑，下一刻头发就要散，但柳文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梓寒眼睛跟着她的动作，左转右转，“妈，今天有什么好事啊，做这么多菜。”
“等会你就知道了！”
油热，柳文秀把排骨倒进锅里，发出滋啦声。
隔着很远，陈梓寒下意识后退一步。
没有后话，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了。
陈梓寒努努嘴，“我先去放东西，等会来帮忙！”
回到房间放下书包，给手机充上电，亮着的屏幕显示有很多未读消息。
在图书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陈梓寒一下午没看手机，已经攒了很多消息。
点开微信，消息很多暂且不看，联系人那里有个醒目的红点。
微信名字是一个云的表情。
陈梓寒确定不认识，点了同意，扣了个问号过去。
退出那个聊天界面，室友李淳熙正好又发了消息。
【xixi：一下午了】
【xixi：干嘛去了？】
【xixi：还不理我！！！】
李淳熙发消息，喜欢几个字几个字的发，一眼基本看不完整。
刚发的消息上面，还有很长一串。
陈梓寒回了句我来了，刚想翻上去看说的什么，门铃声和刘文秀的声音同时打断她。
叮咚——
“晗晗，妈妈没手了，晗晗你去开一下门好不好。”
晗晗是她的小名。
以前爸妈在“梓寒”和“梓晗”两个名字里争了半天，没个高下，最后决定一个当大名，一个当小名。
长大后的陈梓寒锐评，一个都不好听。
和子涵有什么区别？
陈梓寒应声，放下手机，起身开门。
门半开时，露出一张歪着头的可爱小脸。
意想不到的人。
陈梓寒一愣，手上的动作没停，下意识地打开门。
几乎是一瞬间，陈梓寒被扑了个满怀。
“晗晗！”
是非常高兴的语气。
陈梓寒不自然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南语？”
“昂！”
一个音节被她转了两下，依旧听得出来很高兴。
陈梓寒当然也是高兴的，只是总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意味。
来的应该不只有她。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电梯那边逐渐靠近。
陈梓寒心里一紧。
南语松开陈梓寒，不满地抱怨来人，“你走的真慢。”
“你故意关上电梯让我等下一班，恶人先告状啊。”
嗓音清润，如山泉流动。
脚步声很近了，视线里，陈梓寒已经看到了一条修长的腿。
然后视线被阻隔。
南语很快地进屋，把门关上，“谁叫你走那么慢，我想快点上来。”
江祁安。
陈梓寒在心里默默念了他的名字。
“梓寒，南语坑我，你可得帮我啊。”
陈梓寒抿唇，艰难吞咽几下。
南语注意到她的不自然，以为她是怕把人关在门外被说，挽住她的手臂，试图统一战线，“别怕，是我关他的。”
还是没开门的意思，江祁安清冽嗓音加大几分，开始告状，“秀姨，她们关我！”
“什么——”
隔的有点远，柳文秀没听清。
“秀姨，她们——”
赶在他下一句告状前，南语打开了门，陈梓寒还呆愣愣对门站着。
视线猝不及防撞上，陈梓寒垂眼躲开。
南语嘟囔：“怎么就知道告状。”
已经习惯她这样，江祁安自动忽略这句话，隔着南语，视线落在陈梓寒身上。
“梓寒，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陈梓寒不敢抬眼，脑子里搜索半天，憋出一句，“你们怎么来了？”
“我请过来的，这是我的客人。”
头上被敲一下，陈梓寒回过神。
柳文秀绕过她，接过江祁安手里一直提着的礼盒，“人来就行，还带这么多东西。”
“我来，”江祁安没放手，主动把东西放到玄关，“秀姨手艺那么好，当然不能白蹭饭啦！”
“我说怎么半天还没进来，陈梓寒，高兴坏了准备在这当门神了？”
“秀姨，我们在门口闹着玩呢，”南语笑起来，“站门口就闻到香味了，恨不得马上开饭”
“开个门开这么久，也不知道让你们进来，我回头得好好说说她。”
柳文秀语气揶揄，南语知道她是开玩笑，转身拉过陈梓寒进来。看见江祁安往厨房走，南语语气急切，“我也来！”
柳文秀关上厨房的门，“都不准进来帮忙，不然秀姨不高兴了啊！”
“陈梓寒，过来接。”
柳文秀走了几步又回来，把厨房门推开一点，伸出一只手，手上是切好的果盘。
陈梓寒心里暗自腹诽，有人的时候，柳文秀就只会叫她全名。
“我去！”
见江祁安要迈出脚步，陈梓寒赶在他之前跑过去接过，放在茶几上，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陈梓寒停在窗边，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安静柔和地看着电视。
三人沙发上还有个位置，是她的。
陈梓寒眨眨眼，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
就先这样吧，陈梓寒想。
换来的是从厨房里出来的柳文秀皱着眉骂道：“站那干嘛呢？”
转头对两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洗手吃饭了。”
陈梓寒：“……”
两人很快跑进厨房帮忙端菜，陈梓寒也不遑多让。
柳文秀给她们每个人都打了碗汤，说最后一个菜还要几分钟，让她们先吃。
陈梓寒点头，顺势坐在南语旁边，南语夹了几块牛肉给她，问，“晗晗，大学很忙吗？”
陈梓寒顺着看过去，南语又给自己夹了两只虾，徐吃的认真，视线没从碗里挪开一下，似乎是随口一问。
但陈梓寒就是觉得，她应该是问自己为什么不主动找她，甚至不回消息。
“不忙……”陈梓寒顿了顿，又说，“但是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让人很烦躁的那种。”
“比高三还烦躁吗？”南语问。
江祁安突然来了一句，“我们可是念了两个高三。”
说着，还伸手比了个耶。
不知怎么的，也不是很好笑的话，三个人忽然傻乐起来。
傻乐完，陈梓寒问她们，“你们报的哪个大学？”
“江明大学！”南语说。
陈梓寒瞪大眼，听见旁边江祁安噗呲一声笑出来，不解地看向他，还是不可置信地问了句，“真的吗？”
“假的，江明科技大学！”
“比江明大学是差一点，也很厉害啊！”陈梓寒简直要大叫起来，“你们怎么这么棒啊！”
“还是你最厉害，我们就是想当面跟你说这个事情呢，挑个日子一起吃饭啊，他请客。”
南语指了指江祁安。
然后倒豆子似的说了一串：
“本来高考完就想找你，可你一直不回消息。”
“等到你们放暑假了，你也拖了那么久才回家。”
“晗晗，现在已经八月了！”
南语说完，佯装不满地在陈梓寒腰上掐两下。
陈梓寒躲避不及，只得求饶，“好好好，给你们赔礼道歉，我请客。”
“那不行，说好的他请客。”
江祁安赞许地点头。
柳文秀把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端着最后一盘粉蒸肉出来，也不禁补刀，“别说你们了，都不怎么找我，小白眼狼。”
“我当时就觉得，江明大学多好啊，离家近，非要跑到俞溪那么远的地方去。”
“你们都在一块，那可好玩了。现在让她一个人偷偷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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