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浸透了恐惧失去而变得疯狂、扭曲的执念。
残时槐爱的或许不只是他,更是那个记忆中完全属于他、依赖他的“阿槐”。
而现在失忆的他,因为无法满足这份完美的记忆投射,反而激起了残时槐更深的、更不择手段的控制欲。
囚禁、灌输、甚至……如果回忆不起来,那就彻底变成他想要的樣子?
槐不敢再想下去。
从那天起,残时槐的“爱”变得更加令人窒息。他出现的频率更高,停留的时间更长,眼神更加寸步不离。
他开始亲自喂饭,亲自给槐擦洗,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生活细节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甚至不再急于让槐“想起来”,而是开始不断地、温柔地“教导”他:“阿槐,要听话。”“阿槐,哥哥是你唯一能依靠的人。”“阿槐,永远不要离开哥哥。”
小山院与世隔绝,静得可怕。
只有残时槐温柔却偏执的低语,和槐日益增长的、无声的恐惧。
槐知道,他必须想办法离开。否则,他迟早会被这份沉重而疯狂的爱,彻底吞噬。
……
机会在一个雨夜降临。狂风呼啸,掩盖了细微的声响。槐用藏匿许久的碎瓷片,拼命锯着窗上最后那根顽固的木条。雨水从缝隙泼溅进来,冰冷刺骨,他却浑然不觉。
“咔哒。”木条终于断裂。
他毫不犹豫地钻出窗口,瘦削的身体被荆棘刮出血痕,却一刻不敢停。
泥泞的山路漆黑湿滑,他跌跌撞撞,凭着本能向山下逃去。身后那座囚笼般的小院,迅速隐没在滂沱大雨和浓黑夜色中。
跑了不知多久,雨势稍歇,前方隐约出现一个打着伞、提着灯笼的身影,像是夜归的樵夫。
槐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踉跄扑去,声音嘶哑:“救救我!有人囚禁我……”
话音戛然而止。
灯笼被缓缓抬起,昏黄的光照亮伞下那张脸——眉眼温柔带笑,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阿槐,”残时槐的声音轻柔得如同鬼魅,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雨这么大,乱跑会着凉的。”
槐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惊恐地僵在原地,看着他那本该被蒙在鼓里的“哥哥”。
残时槐微笑着伸出手,指尖冰冷,拂去他脸颊混着雨水的泥污:“玩够了吗?该跟哥哥回家了。”
槐猛地后退,却因恐惧和脱力而踉跄跌倒,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仰头看着步步逼近的残时槐,那张温柔带笑的脸在摇晃的灯笼光下如同索命的修罗。
“不…不要过来!”槐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手脚并用地在泥泞中向后挪动。
残时槐停下脚步,伞沿的雨水汇成一道水帘。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寒的失望和浓得化不开的偏执。
“为什么总要逃呢,阿槐?”他轻声问,仿佛真的在困惑,“哥哥对你不好吗?给你的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把你锁起来,也只是怕你像现在这样,跑丢了,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的语气越是平静温和,槐就越是毛骨悚然。
“我根本不记得你!”槐崩溃地大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句话却像一把尖刀,彻底刺穿了残时槐的伪装。他眼底最后一丝温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的、被触碰逆鳞般的暴怒。
“闭嘴!”他猛地厉声喝道,声音划破雨夜,“你就是我的阿槐!你只是病了!忘了!哥哥会帮你治好的!一定会让你想起来的!”
他扔开伞和灯笼,任由风雨打湿他的头发和衣衫,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走向槐。阴影完全笼罩了瘫软在地的少年。
“看来是哥哥太纵容你了,才让你生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残时槐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扭曲,“没关系……我们回家。哥哥会把你治好,会把所有不该有的东西……都‘纠正’过来。”
他俯下身,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攥住了槐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不!放开我!救命——!”槐绝望地哭喊挣扎,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残时槐轻而易举地将他从泥地里拽起,粗暴地扛上肩头,任由槐的拳头无力地捶打在他的后背。
“别怕,阿槐,”他的声音又诡异地恢复了一丝温柔的语调,却比之前的暴怒更令人胆寒,“很快你就不会再想跑了……很快你就会变回原来那个,只依赖哥哥、只听哥哥话的好阿槐了……”
他扛着不断挣扎哭喊的槐,转身,一步步走向那隐匿在深山雨幕中的、如同巨大囚笼般的小院。灯笼倒在泥地里,火焰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仿佛预示着什么希望的终结。
雨更大了,彻底淹没了少年微弱的求救和哭泣。
……
重回那间被钉死的屋子,一切仿佛从未改变,却又一切都不同了。
残时槐的“爱”变成了更加严密恐怖的监控与“矫正”。
窗户被彻底封死,门锁换成了更沉重的铁锁。送来的饭菜依旧精致,残时槐甚至会亲自试毒,再一口一口喂给槐,看着他咽下,眼神里是令人窒息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他不再频繁地追问槐是否想起过去,而是开始日复一日地、用一种近乎催眠的温柔语调,重复讲述着那些被精心筛选、修改过的“美好记忆”。
他描绘着一个完全依赖他、眼中只有他的阿槐,一个乖巧、顺从、永远不会离开他的阿槐。
“你看,阿槐,你小时候最喜欢哥哥抱了。”
“外面很危险,只有哥哥这里最安全。”
“忘了也没关系,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任何一丝反抗、恐惧、或者茫然的表情,都会引来残时槐瞬间阴沉的脸色和更长久的、令人精神崩溃的“陪伴”与“教导”。
他试图用这种温柔却极端的方式,彻底抹杀槐独立的意志,将他塑造成自己心中那个完美的、永远不会丢失的“阿槐”。
槐的精神被这种无孔不入的、扭曲的爱意反复碾磨。
他像是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看着捕食者温柔地包裹自己,逐渐窒息。恐惧、绝望、无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试图绝食,残时槐便用更强硬的方式灌下流食,眼神痛苦却不容置疑:“阿槐,不吃饭身体会坏的,哥哥不能失去你。”
他试图嘶喊尖叫,残时槐会耐心地、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发,直到他力竭声嘶,然后温柔地说:“累了就睡吧,哥哥守着你。”
最后的导火索,是残时槐拿来的那套鲜红如血的嫁衣。
“阿槐,我们成亲吧。”残时槐的眼睛亮得吓人,充满了某种狂热的幸福,“这样我们就永远是一体的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你永远都是我的了。”
他看着那刺目的红,看着残时槐眼中那彻底沉沦的、毫无理性的疯狂,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崩塌。
原来,连死亡都无法阻止这份扭曲的执念。甚至死亡,都可能被这个人用更可怕的方式亵渎。
当夜,万籁俱寂。
槐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那套被残时槐珍重地放在桌上的嫁衣,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慢慢取下脖子上那枚早已褪色的铜钱。冰凉的边缘,足够锋利。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那被钉死的窗棂木条上,用铜钱的边缘,深深地、歪歪扭扭地刻下了一个字——
“槐”
这是他对自己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明。
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将那枚冰冷的铜钱边缘,决绝地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温热的液体涌出,带走最后的力量和意识。
他倒在冰冷的地上,目光最后掠过那扇封死的窗,仿佛想再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却只看到一片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一次,他终于彻底逃走了。
从那份名为“爱”的、永恒的囚笼里。
……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透过被彻底封死的窗棂缝隙,在昏暗的屋内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
残时槐端着精心熬制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清粥和小菜,用钥匙打开沉重的铁锁。他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又洋溢着一种充满期待的、近乎梦幻的温柔。
他今天想告诉阿槐,不想穿嫁衣也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到阿槐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阿槐,该吃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凝固在脸上。
托盘从他手中滑落,瓷碗碎裂,温热的粥和菜汁溅湿了他的衣摆和鞋面,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床边地上——阿槐躺在那里,姿态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彻底的松弛,却又带着令人心脏停跳的僵硬。
脖颈间那片刺目的暗红,已经半凝固,染红了苍白的皮肤和散落的墨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腥的铁锈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残时槐的瞳孔剧烈收缩,又猛地扩散开,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扭曲、变色、然后轰然倒塌,碎成一片片尖锐的残响,疯狂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槐?”
他试探着,极其轻微地唤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回应的小心翼翼。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
他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缓慢地、一步一顿地挪过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他蹲下身,颤抖得无法自抑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探向阿槐的鼻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指尖触及的皮肤,是那种失去所有生机的、令人绝望的冰凉。
“不……”一声极其微弱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像是濒死动物的哀鸣。
紧接着,那短暂的、自欺欺人的平静被彻底撕碎。
“不——!!!”残时槐猛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绝望嘶吼!他像是疯了一样扑上去,将那个冰冷僵硬的身体死死抱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对方重新焐热,重新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阿槐!阿槐!醒醒!看看哥哥!你看看哥哥啊!”他疯狂地摇晃着怀里的人,声音凄厉扭曲,眼泪和失控的口水混杂在一起,毫无形象地流淌,“哥哥错了!哥哥不逼你了!不穿嫁衣了!再也不锁着你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哥哥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求你……求你睁开眼看看我……阿槐——!”
他的哭嚎声在空旷死寂的屋子里回荡,绝望而癫狂。
但无论他如何嘶喊,如何摇晃,怀中的身体只是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
他的目光猛地扫到窗棂上那个用铜钱边缘深深刻下的、歪歪扭扭的“槐”字。
那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并残忍地搅动。
是为了逃离他。
是为了逃离他!
这个认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他最后的神智。
“啊——!!!”他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嚎叫,猛地低下头,用额头死死抵着阿槐冰冷的额头,身体因巨大的痛苦而剧烈地痉挛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死,也要离开他?
他的阿槐小时候不是说最喜欢他吗?他不是说他是他唯一的亲人吗?
他不是说他的爱……他的爱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吗?为什么他的阿槐不要?为什么宁可选择永恒的黑暗和冰冷?!
即使再难过,他也只是紧紧抓着床单,不愿让面前之人死了也感动痛苦。
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最漆黑的墨汁,迅速吞噬了他眼中最后的光,沉淀为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的怨毒和偏执。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表情却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诡异,平静得可怕。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翻滚着能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的疯狂。
他轻轻抚摸着阿槐冰冷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声音低沉而缥缈,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疯狂决心:
“没关系的……阿槐……”
“死了也没关系……”
“哥哥不会让你离开的……永远不会……”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无数次……”
“哥哥一定会找到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你会回来的……你会完完全全地回到哥哥身边……”
“下一次……下一次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他低下头,将一个偏执而冰冷的吻,印在了阿槐毫无血色的唇上。
如同恶魔签订的不容违背的契约。
拾槐,失槐。
他失去了他的槐。
但他绝不会放手。
哪怕逆天改命,哪怕永堕无间,他也要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失落的槐,重新拾回身边。
永恒的囚笼,从未因死亡而解开。
反而变得更加坚固,更加绝望,将生者与死者,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拾槐”之幸,终成“失槐”之痛。
巨大的绝望和痛苦吞噬了他。然后,那绝望又变成了某种偏执的疯狂。
他想起了师傅的遗言,想起了古籍中记载的禁术,想起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他不要接受这个结果。
他捡回来的,谁也别想夺走!逆天改命又如何?魂飞魄散又如何?只要他能回来,残时槐愿意付出一切!
……
从此,世上少了那个采药算卦的少年残时槐,多了一个不惜一切代价、疯狂追寻禁术,试图向幽冥夺回亲人的邪修。
他建起酒楼,以槐为引,以魂为饵。
他雕刻槐木替身,替他打理凡俗琐事。
他搜寻与槐命格相合、阳气充沛之人,筹划着那逆天的“九命替死术”。
而他所有的努力,最终却将那个他最想挽回的人,推向了更深的、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不管如何,他都要让他的阿槐复活。
永世不得超生也好,魂飞魄散也罢,只要……
“只要他能复活……”
拾槐,失槐。他的名字,早已写定了最终结局。
一个悲惨的结局。
……
写爽了,把第一版改了一些,感觉稀烂稀烂。残时槐喊“不”的时候,我脑子里想到了歌词“雪花飘啊飘……”[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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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时槐拾槐失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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