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里的光正一点点变浓,从起初的灰白,慢慢洇开淡淡的金,像谁在窗纸上轻轻涂了层蜂蜜。
许宁支着胳膊肘坐起身,指尖穿过陈夏额前汗湿的碎发,把那些黏在皮肤上的发丝轻轻拨开,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晨光落在那片皮肤上,暖融融的,像贴着块温凉的玉,带着人体的温度。
床头柜上的闹钟不紧不慢地走着,秒针滴答滴答,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指针刚过六点,红色的数字在晨光里不太显眼,却格外清晰地划分着时间。
窗外传来早起的鸟鸣,先是一声清脆的“啾”,紧接着又有几声应和,一声叠着一声,把屋子里的寂静啄出些细碎的洞,漏进些微的生气。
蓝莓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台跳了下来,正蹲在床边,尾巴圈着前爪,蓝色的眼睛在晨光里亮闪闪的,像落了两颗星星。
见许宁看它,尾巴尖轻轻晃了晃,又很快垂下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撒娇。
许宁低头看向怀里的人。陈夏还没醒,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地打在他的锁骨上,带着点酒后的微热,混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掀开被子下床时,陈夏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像只受惊的猫,却没睁眼,只是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房间的地板上还散落着昨晚的拖鞋。一只歪在沙发边,鞋尖朝着桌子;另一只被蓝莓的尾巴扫到了墙角,鞋底沾了根细细的猫毛。
许宁弯腰把两只鞋捡起来摆好,鞋跟对齐,放在鞋柜旁。脚刚踩进自己的拖鞋,就听见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他转身回去,正看见陈夏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额前一绺翘起来,像团被揉过的云。
“醒了?”许宁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床垫微微陷下去一块。
陈夏的眼神还有点蒙,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事。
耳尖瞬间地红了,像被热气熏过,猛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惊的猫。“早……早上了啊。”
“嗯,”许宁笑了,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指腹穿过发丝,能摸到头皮的温度,“饿不饿?我去做早餐。”
陈夏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许宁手臂上,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淡疤。
那道疤是之前留下的,现在已经很淡了,像条浅浅的线。
他的指尖温度很轻,像羽毛扫过,带着点小心翼翼。“还疼吗?”
“早不疼了。”许宁握住他的手,把那指尖往自己掌心按了按,掌心的温度能透过指尖传过去,“都半年了,早长好了。”
陈夏的手指蜷了蜷,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像从棉花里传出来:“昨天……我是不是喝多了?”
“嗯,喝了不少。”许宁故意逗他,看着他的耳朵红得更厉害,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才补充道,“不过我也喝多了。”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慢慢抬起头,眼睛里还有点水汽,像蒙了层雾:“那项链……”
他忽然想起拍卖的事,昨天在宴会厅好像瞥见许宁手里的丝绒盒子,当时还觉得那蓝色很亮眼。
许宁这才想起还在车里的项链,抬手拍了下额头,指尖碰到温热的皮肤:“忘在车里了,回头拿上来。”
他没说那项链是为谁拍的,只是看着陈夏眼里的好奇,像藏了颗糖,觉得这样留着点小秘密也挺好。
陈夏“哦”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时,腿软了一下,膝盖弯了弯,差点站不稳。
许宁伸手扶住他,掌心贴在他的腰上,能感觉到那片皮肤的温热,隔着薄薄的睡衣,像揣了个暖炉。“慢点。”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哗啦啦的,混着牙刷摩擦牙齿的声音,把清晨的慵懒驱散了些。
许宁走到客厅,蓝莓立刻蹭上来,绕着他的脚踝打转,尾巴扫过裤腿,痒痒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像是在催促。
他往食盆里倒了新的猫粮,颗粒落在盆里,发出清脆的响声。看着猫埋头苦吃的样子,忽然想起陈莉临走前的话:“蓝莓跟陈夏亲,跟你就是个蹭饭的。”
当时还觉得不服气,现在看来,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每次陈夏在家,蓝莓总爱趴在他腿上;陈夏不在,就只知道围着食盆转。
煎蛋的香味飘出来时,陈夏穿着他的白衬衫从浴室走出来。
衬衫很长,盖住了膝盖,袖子卷了好几圈,露出细瘦的手腕,手腕上还挂着颗水珠。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滴在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像朵没开的花。
“过来吃早餐。”许宁把盘子端上桌,吐司上抹了花生酱,厚厚的一层,边缘溢出来点;煎蛋的边缘焦脆,中间的蛋黄微微颤动,冒着热气,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陈夏坐下时,目光落在许宁手腕上的表,表盘上的指针正慢慢挪动。他忽然说:“今天要上班吗?”
“请假了。”许宁把牛奶推给他,杯子边缘还带着点凉意,“昨天回来太晚,跟公司说过了。”
他其实是想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看着陈夏坐在对面吃早餐,看他咬吐司时脸颊微微鼓起的样子,也觉得比去公司处理文件有意思得多。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照进来,在桌子上投下一道亮带,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无数个小光点在跳舞。
陈夏咬了口吐司,花生酱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他忽然笑了,眼睛弯起来,像含了光:“莉莉昨天发消息说,她拍的照片被选上参展了,下个月开展。”
“是吗?”许宁挑眉,指尖敲了敲桌面,“那得请她吃饭。”
“她说要请我们,还说要给我们拍合照。”陈夏说着,拿起盘子里的一片煎蛋,递到许宁嘴边,指尖微微翘着,“啊——”
许宁张嘴咬住,蛋黄的油汁在舌尖散开,带着点烫,混着陈夏指尖的温度,暖得有些发烫,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
吃完早餐,许宁去车库拿项链。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响,像谁在低声说话。
他打开车门,丝绒盒子就放在副驾上,黑色的丝绒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打开盒子后,蓝宝石在阳光下流转着更深的蓝,像把昨夜的月光都收进了里面,一动,就晃出层层叠叠的光晕。
回到家时,陈夏正蹲在阳台给那盆茉莉浇水。花洒的水流细细的,落在花瓣上,溅起小小的水珠。
花瓣上还挂着露水,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碎钻。
他穿着那件灰色西装,大概是觉得舒服,没换下来,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半截手腕。
“在忙什么?”许宁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能闻到淡淡的茉莉香。
陈夏手里的水壶晃了晃,水洒在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像幅模糊的画。“看看花,昨天掉了好多花瓣。”
他说着,伸手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花瓣,捏在指尖。
许宁把丝绒盒子放在阳台的小桌上,打开来。
陈夏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眼睛亮了亮,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好蓝。”
“喜欢吗?”
陈夏点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蓝宝石的边缘,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缩手,像被冻了一下。“很贵吧?”
“还行。”许宁没说价格,只是拿起项链,链条在指尖滑过,凉凉的,“我帮你戴上?”
陈夏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把头发撩起来,露出颈后的皮肤。
那片皮肤很薄,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像条细细的河。许宁把项链绕过去,搭扣咔嗒一声扣上。
蓝宝石贴着他的锁骨,冷凉的,很快就被体温焐热了,像长在了皮肤上。
“好看吗?”陈夏低头看着胸前的宝石,宝石在晨光里泛着光,像藏了片小小的海。
“好看。”许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热气吹在耳廓上,“比在拍卖会上好看多了。”
陈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项链是为他拍的。
耳尖又开始发烫,像被阳光晒过,转身时没站稳,撞进许宁怀里,鼻尖蹭到他的下巴,带着点胡茬的刺痒。“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就没意思了。”许宁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头发软软的,带着洗发水的香味,“以后还有很多东西,慢慢给你。”
阳台的茉莉忽然落下一片花瓣,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陈夏的西装口袋上。
那里还藏着昨天从宴会厅带来的茉莉花,已经有点蔫了,花瓣微微卷起来,却还带着淡淡的香,清清爽爽的。
远处传来陈莉的喊声,她背着相机包站在楼下,朝阳台挥手,马尾辫在空中甩了个弧度:“我回来啦!你们在干嘛呢?”
陈夏推开许宁,脸上的红还没褪,指着楼下说:“莉莉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去工作室吗?”
“大概是闻到早餐香味了。”许宁笑着,伸手帮他理了理衬衫的领口,指尖碰到那枚蓝宝石,温温的,像融进了体温里,再也分不开。
阳光越来越暖,把阳台晒得暖洋洋的,像盖了层薄被。
蓝莓蹲在窗台上,眯着眼睛打盹,尾巴尖偶尔动一下,扫过玻璃,发出轻微的声响。
陈夏看着楼下蹦蹦跳跳的陈莉,又看了看身边的许宁,许宁正看着他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暖。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像胸前的蓝宝石一样,安安静静的,却闪着光,亮得让人心里踏实。
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个这样的清晨和傍晚,阳光会照样落在窗台上,茉莉会照样开花、落叶。
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能一起吃早餐,一起看花开,好像什么都不用急。
窗帘缝里的光刚要漫过窗台,还没来得及在地板上烙下暖黄的印子,一只蓝蝴蝶忽然栖在阳台那盆茉莉上。
翅膀扇动的瞬间,翅尖先变得透明,像被晨雾啃噬过,接着整个身子一点点淡下去,最后化成一缕轻烟。
“啪——”
脆响毫无预兆地炸开,像寒冬里冻裂的厚玻璃,尖锐的声波钻进陈夏耳朵,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下意识捂住头,指缝漏出的光骤然变了颜色,暖黄褪成惨白,刺得他眼睛发酸。
再睁眼时,脚下的瓷砖没了。
脚踝陷在柔软的花瓣里,是望不到边的茉莉花海。花瓣沾在裤脚,带着潮乎乎的露水,香气浓得像化不开的蜜,堵在喉咙口,闷得人喘不过气。
天是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像永远不会放晴的样子。
陈夏浑身一僵——这是蝶的记忆之海。上次被卷入时,也是这样无边无际的白,无边无际的香。
“陈夏。”
声音从身后飘来,轻得像一片花瓣落在颈窝。
陈夏猛地回头,蝶就站在几步外,蓝裙子被花海衬得发暗,指尖停着只蓝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细得像用发丝勾的。
“看来你又得失去些什么了。”蝶的声音平平的,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冷得人骨头缝里发寒。
陈夏皱眉,心口像被什么攥紧了,“你什么意思?”
蝶没答,只是弯了弯嘴角,那笑意里藏着的怜悯像针,轻轻扎在陈夏心上。
下一秒,她的身影就淡了,像被风吹散的烟,连带着那只蓝蝴蝶也没了踪影。
周围的茉莉花瓣突然开始往下掉。一片,两片,接着是漫天的白,像下了场急雨,簌簌地砸在身上。陈夏正发懵,眼角余光瞥见花海中央立着个人。
是许宁。
他穿着那件灰色西装,领口还别着上次陈夏送的小雏菊胸针。花瓣绕着他的身子打转,像在织一个透明的茧,把他一点点裹进去。
“许宁!”陈夏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的恐慌顺着脊椎爬上来,腿像灌了铅,却还是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裤脚被花枝勾住,扯出几道口子也顾不上,眼里只有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许宁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角滑下一滴泪,在苍白的脸上划出弯弯曲曲的痕。
“许宁!”陈夏扑过去抓住他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冰,没有平时的温度,没有平时的力度。“你怎么了?别吓我……”
许宁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凉意刺得陈夏一颤。“再见了,小夏。”
陈夏这才看清,许宁的肩膀正在变得透明,花瓣落在他身上,直接穿了过去,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
“不要!许宁不要消失!”他死死攥住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可那手还是一点点变轻,变凉,像要从指缝里溜走。
许宁的身体慢慢往上浮,离地面越来越远。他凑近陈夏的脸,泪水滴在陈夏的手上,冰凉的,像碎冰碴。
“在你落水的那一刻,我的命就已经是你的了。”
“不可能!”陈夏疯狂摇头,泪水糊住了视线,眼前的人明明是热的,是真的。
“你胡说!我们昨天还一起吃早餐,你还说要给我戴项链……”
许宁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解脱,有不舍,还有化不开的疼。“之后的日子,你要快乐。”
“你走了,我怎么快乐?”陈夏的声音哽咽着,像被砂纸磨过,“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不分开吗?你说过的……”
他想抓住许宁的肩膀,手却直接穿了过去。许宁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被纷飞的花瓣裹着,像要融进那片白里。
“许宁——!”
陈夏“咚”地跪倒在花海中,膝盖砸在花瓣上,发出闷响。
他看着那团影子彻底散在花瓣里,连最后一片沾着他气息的花瓣都飘走了,飞得老远,抓不住,留不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趴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泪水砸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周围的茉莉像是感受到他的痛苦,花瓣掉得更急了,簌簌地响,像谁在耳边不停地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吗?”
蝶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陈夏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眼睛红得像充血的兔子,眼白上布满血丝。
许宁最后那句话在脑子里反复撞——“在你落水的那一刻,我的命就已经是你的了。”
他不懂,可他要知道。
“想。”陈夏擦掉眼泪,声音抖得厉害,却带着股狠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想知道。”
蝶捂着嘴笑了,笑声在空旷的花海中荡来荡去,撞在花瓣上,显得格外刺耳。
“好啊。”她走近一步,弯下腰,视线和陈夏平齐,“那你还记得你落水时的样子吗?”
陈夏的眉狠狠皱起来,指甲掐进掌心,掐出几道血痕。
怎么会不记得?冰冷的海水灌进鼻子,呛得他喉咙生疼,窒息的痛苦像水草,死死缠住他的肺。
最后看到的那只手,是许宁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海边的沙……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心口那个洞在许宁消失后变得更大了,空得发疼,像是有风往里灌。
蝶不再绕圈子,抬手一挥。周围掉落的花瓣突然往回飞,一片片,一朵朵,重新聚成完整的茉莉,连灰蒙蒙的天都亮了些。
她转身的瞬间,一片透明的光幕出现在两人面前,像块巨大的镜子,映出另一个世界。
镜子里,许宁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浑身湿透的自己。“自己”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发紫,头发贴在额头上,一动不动。
许宁的脸比“自己”还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在“自己”冰冷的手臂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的……”他的声音哽咽着,几乎不成调,又像被人捂住了嘴。
蝶站在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在他被卷进海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不可能!”许宁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吓人,血丝爬满了眼白,“我明明把他救上来了!他还有温度!你看……”
他伸手去探“自己”的鼻息,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碰了好几次都没找准位置。
蝶看着他哭成泪人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海水太冷,他的意识早就散了。”
“!”
许宁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自己”的发顶,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下你……对不起……”
声音里的绝望像针,一根接一根扎进陈夏的心里,密密麻麻地疼。
蝶最后像是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如果你真想让他活过来,不是没办法,但只是要付出代价。”
许宁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像濒死的人看到了火苗,微弱,却拼尽全力地亮着。“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蝶挑了挑眉,“你就这么在乎他?”
许宁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扯着,眼泪却还在掉。“我已经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走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冰冷的脸颊,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个得了冰凝症的少年,我答应过要陪他看雪的,可他没等到……现在,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蝶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用你的命换他的命。你愿意吗?”
许宁的头抬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淬了火的钢。蝶以为他会犹豫,正要转身,却听见那句清晰的话:“好,换。”
蝶愣住了,看了他很久,久到花海的花瓣又掉了一层,才点头:“跟我来。”
光幕里的画面跟着动起来。蝶带着许宁走到一个奇怪的控制台前,台面是冰凉的金属,刻着看不懂的纹路。
她示意许宁把“自己”放上去。许宁小心翼翼地照做,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玻璃,生怕碰坏了一丝一毫。
“把你的魂魄抽出一半,注入他的身体里。”蝶的声音冷得像机器,“这样他就能活过来,但你……半年后会彻底消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他能活,就行。”许宁打断她,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蝶没再说话,抬手对着许宁的胸口虚抓了一下。一道淡蓝色的光从许宁身体里飘出来,带着点点星光,像被扯断的丝线。
他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子晃了晃,却还是死死盯着控制台上的“自己”,眼里的光比那道蓝光还亮。
当那道蓝光注入“自己”身体里时,“自己”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像春天刚醒的芽。
蝶收回手,“半年。好好把握。”
许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把“自己”从控制台上抱下来,动作轻柔得像捧着全世界。
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自己”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像终于完成了什么心愿。
光幕像被打碎的玻璃,一点点裂开,最后消失在花海中,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陈夏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很大,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顺着下巴往下掉,砸在花瓣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原来他早就死了……而他的活……是许宁用自己命换来的。
那半年里的每一个清晨,每一次拥抱,每一句晚安,都是偷来的。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一个人……”
蝶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崩溃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的决定。他说,与其让你活在愧疚里,不如让你开开心心过好这半年。他说,你笑起来的时候,比阳台上的茉莉还好看。”
陈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角咧着,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茉莉花瓣,花瓣上还沾着他的泪,冰凉的,像许宁最后落在他额头上的那滴。“那他会回来吗?”
蝶沉默了。风吹过花海,卷起一地花瓣,像谁在无声地摇头。
她知道答案,却还是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谎言:“会的。只要你等,他就会回来。”
陈夏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一朵刚开的茉莉。花瓣很软,却带着点露水的凉。
阳光透过灰蒙蒙的天照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我会等。”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执拗,“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他回来。”
哪怕这花海周而复始,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哪怕知道这等待或许没有尽头,或许等来的只有一场空。
而他再也听不到耳边传来那一句,“等我,小夏。”了
因为这是许宁用命换来的时间,他要替他,好好地等下去。
等春去秋来,等茉莉花开了又谢,等天放晴,等风停,等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人,笑着朝他走来,说一句“我回来了”。
哪怕,这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
他也要等,哪怕失去……他也要等待爱人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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