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二醒转,已是三日后。
他方抬了抬眼皮,王落闲便激动的一把抱住了他:“刘兄,你终于醒了!”
刘二觉得自己一身的老骨头都要被他勒散架了,差点又晕过去三日。
据王落闲所言,当日他附身于柳清寻时,都多亏了酆都及时带他们离开石境。
刘二蹙着眉头忍不住道:“酆都那老鬼原来有办法离开石境?那他还让我们留在石境那么久作甚?而且他现在又去何处了?”
“大帝他自然是回地府了。”王落闲回答着给他递了一叠糕点,“刘兄,你好好将养几日。”
“不将养了,该办正事了。”刘二一边下榻,一边又想起一桩事情,“对了,长宫砚呢?他回长生阁了吗?你我在黄金屋中与他相见的事情,可不能叫他想起来。”
“刘兄放心,大帝走之前都处理妥当了,阁主不会记得我们的。”
刘二心道老鬼总算靠谱了一回,穿上外衫,离开了屋子。
今日街上很是热闹,两日后便要围剿罗参城,道士们都忙着采买除邪的法器、符篆。
刘二和王落闲一路来到静心院,里面却没什么人,似乎外门弟子也全都出门采买去了。
静心院是个四四方方的宅子,倒是挺大,门外并无人把守,不知长年如此还是今日特殊。
“刘兄,要不上街找找?”
空跑一趟,刘二自然不愿意,摆了摆手,一脚已踏入院门。
院内在他踏入的一刹那,便有一道法阵应声而起,刘二隐隐觉得自己步伐受制,明白为何门外无人把守,随即一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人道袍大敞,直挂到腰间,露出里头雪白的内衫,头发蓬乱,似是刚刚睡醒,语调懒散的发问:“为何擅闯此处?”
刘二看着来人不由展了展眉:“柳道友,自是寻你有事。”
柳元之揉了揉眼,又看了看王落闲,似是反应过来他们是莫问真人的徒儿,声音间犹带了几分惺忪的沙哑:“寻我何事?”
“柳道友先将法阵撤了吧。”
“噢,”柳元之随手捏了个诀,又搬出两把板凳:“二位随便坐,我去沏茶。”
静心院院中。
刘二一边环视着院内的布置,一边道:“柳道友,旁人都去采买了,你怎的不去?”
柳元之哈哈笑了一声:“道友不也如此么?”
刘二觉得此少年确实有趣,讲明来意:“罗参城中,我与贤弟会助你得胜。”
柳元之正剥着花生米,闻言不由抬眸看向他:“道友此言何意?”
“自是助你坐上长生阁主之位。”刘二直白道,“只是柳道友需借我长生玉一用。”
柳元之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片刻后道:“道友,你要长生玉何用?”
“自然是保命。”
刘二应得毫不避讳,柳元之不免有些错愕,随即哈哈笑了出来:“道友倒是直爽。二位既是莫问真人门下,我对你们的能力自然毫不怀疑。只是道友,长生玉乃长生阁瑰宝,我若成了阁主,难免要向着长生阁,你就不怕我届时出尔反尔?”
“那便算我看错了人,这也算是你的本事。”
“道友,你倒是对自己很自信,”柳元之不由道,“可这世上最不该赌的就是人心,道友从前应当输得很惨。”
无端被戳中痛处,刘二扯了扯面皮:“柳道友,既是一个‘赌’字,自然有输有赢。你只需回一句‘行’,或‘不行’。”
“行,我对长生不老之事没什么兴趣,若是事成,长生玉直接送你也无妨。”
“好,就喜欢与柳道友这般爽快之人做交易。”
回去的路上,王落闲忽然凑到刘二耳边小声道:“刘兄,方才静心院外有人偷听,此人现在便跟着我们。”
刘二一早便察觉了,随口道:“跟着不是更好,他也不用再回长生阁了,青龙山上正好缺个守林人,我看他腿脚利索,很是合适。”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摸出三枚桃木镖。
只听“呯”的一声,面点摊前一位步履无声之人被平白换成了一棵焦木。
不明所以的路人不免发出一声惊呼,引得数人上前围观,刘二混着路人上前将插在地上的桃木镖回收,随即三两步小跑着奔向王落闲。
王落闲早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刘兄,还是你有办法。”
刘二很是得意的挑了挑眉,指着一处酒肆道:“再等等为兄,店家欠我的两壶老白干还没给呢。”
长生阁中。
刘二一边喝着老白干,一边吃着王落闲从灶台顺来的一碟香干,形容悠哉。
王落闲咬了两瓣橘子,含糊不清道:“刘兄,今日见过柳元之以后,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何事?”
“我在柳清寻的石境中遇到过一个小道士,那时他行色匆匆,我便也只觉得眼熟,现下想来竟是与柳元之长得十分相似。”
“嗯?”刘二不由蹙了蹙眉,“你在石境的何处见到他的?”
“就是长生阁走水那日。”
长生阁走水至今也有二十余年,柳元之今年才十六岁,彼时他根本还未出生,那王落闲所见到的又是谁?难不成是柳元之的父亲?可柳元之的生父不是长宫砚么?
“刘兄,我觉得柳元之身上定然还有旁的事情,我想再去查一查。”
“不急,柳元之要争阁主之位必定也有他的目的,届时自然一切都能知晓。”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继而莫问真人摸着潦草的胡须,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徒儿啊,为师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
“先等等,”刘二看着门外比了个手势。
王落闲忙一道看过去,对方已经隐去了踪迹:“刘兄,你可看清那人是谁?”
“几日前黄金屋外的商人你还记得吗?似乎就是其中一个。”
“商人?商人为何要跟着我师父?”
“是啊,”刘二蹙了蹙眉,也有些不解,“一个商人为何要跟踪真人呢?”
就在二人疑惑之时,莫问真人颇自信的解惑道:“自然是慕名而来,别看贫道做派亲和,其实还是很受人敬仰的。”
刘二、王落闲:“……”
“咳咳,”老道看了看他们的表情,识趣的转了话头,“徒儿,方才的好消息还未说完,为师收到书信,说你爹不日便会亲自来长生阁,如此,徒儿你风餐露宿的日子便能结束了。”
“什么?”王落闲听闻险些被橘子噎到,“他来作什么?我跟着刘兄好得很,哪里风餐露宿?一定是你通风报信。刘兄,你要救我。”
刘二无端端被扯上,心道家务事叫他如何插手,王落闲已经伸手攥住了他的手:“刘兄,你带我私奔吧。”
“噗——!”刘二一口酒没收住,喷了出来。
入夜,王落闲忙着在屋中收拾行李,预备随时逃跑,见刘二往屋外走,不由道:“刘兄,你去何处?”
刘二随口道:“出去撒尿。”
“刘兄,”王落闲又叫住了他,声音里带了几分不似往常的低沉,似是询问,“白日里我叫你带我私奔自然是胡说的,只是倘若我真的要逃跑,刘兄,你愿不愿意帮我?”
刘二不由转身看向他,他原以为王落闲只是不舍得外头的花花世界,眼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不知你为何不愿同你父亲回去,但帮忙这种事,无需你开口我也会做。”
王落闲没想到他会回答这样一句话,脸上露出掩不住的高兴来:“我就知道刘兄不会不管我,那等我们拿到长生玉便离开长生阁?”
刘二见他发自肺腑的迫不及待,忍不住道:“你若真的不想待在长生阁,其实我不要长生玉也……”
“那怎么行,”他还未说完就被王落闲打断,“长生玉是一定要助刘兄拿到的,你快去撒尿吧。”
“……噢,对。”
刘二三两步走出了寝殿,在长生阁内转悠起来。
他对罗参城中的恶鬼倒是不大在意,好歹他现在顶了乾坤的肉身,恶鬼也奈何不了他,但是他想知道白日跟踪他们到静心院的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其目的究竟是他与王落闲,还是静心院中的柳元之。
派出去的人这么长时间没回去,总有人该着急了。
果不其然,一个身影匆匆而过。
刘二看清来人后蹙了蹙眉,他没想到竟然又是跟踪莫问真人的那个商人,悄悄跟上了他。
对方步履极快,显然身手不凡,刘二怕他察觉自己,侧身跃上了屋檐。
不一会儿就见他来到一座颇气派的殿宇前,屋门应声而开,随即商人已步入殿内。
刘二紧随其上,两三下已跳上了大殿的屋顶,翻开屋瓦,其中情况一览无余。
殿中侍从似乎一早便被支开了,屋中还站了另一个男子,应当就是大殿的主人。
那人约莫四十上下,衣着考究,举止从容,即便要商谈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刘二看着那人,心下一惊,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他总觉得这个中年人与柳元之长得颇为相似。他不免又想起王落闲所说的话,看来这个柳元之与长生阁倒真是渊源匪浅。
“长宫老爷,”商人举着茶盏却一口未喝,脸上似是有些焦急,“这次的皮毛皆是上等,怎么会有问题?小的就是个小本买卖,来一趟长生阁着实不易,您……”
他还欲往下说,被对方抬手打断:“牛老板,不是你这次的货不好,只是眼下我暂时不需要了。”
“这……”一句话噎的商人不知说啥,只能悻悻将手中茶饮了,商量道,“那不知长宫老爷是否能给小的找个买家?这一路行来,小的接连折了两个伙计,实在不能白跑一趟呐。”
中年人思量了片刻,终是应下了:“你等我消息吧。”
“多谢长宫老爷。”商人感激涕零的忙抬手作揖,正要离去,又被中年人叫住——
“对了,我没找你之前,你先不要来长生阁了。”
商人连连点头应了,随即推门而出。
寻常的买卖何必如此见不得人?
刘二总觉得皮毛商人和这位长宫老爷之间的交易没那么简单,他正预备跟着商人去查一查他们的货物,就在这时,又一个人到访了寝殿。
对方一把推开殿门,三两步跑了进去,声音间皆是神气:“爹!你看娘替我新制的道袍如何?是不是很气派?”
那少年唇红齿白,周身一派矜傲之气,正是长宫易。
刘二没想到中年人竟是长宫易的生父,他约莫听王落闲提过一嘴,似乎叫长宫墨。
长宫墨怀抱着紫砂茶壶,脸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爹,后日你可会同我们一道去罗参城?”
对于儿子的提问,长宫墨笑着摇了摇头:“爹又不会法术,去那种地方作甚?有长宫砚护着你,你就尽管放心吧。”
“可是孩儿杀那魔头时的英姿,爹不就见不到了么?”
“‘不见阎罗’既然能被世人忌惮数十年,便必定有它过人的本事,你能平安回来,爹就高兴了。”
“不行,它必须是我杀的,”长宫易脸上的傲气甚了甚,“长生玉只能是我的,阁主之位也是我的。柳元之那个小杂种想都不要想!”
“你管那柳元之做什么?”长宫墨不以为然的摩挲着手中的茶壶,“他爹当年都不翻不出什么浪,他又能成什么大事,即便长宫砚再偏心他,也终究只是个外人。”
“就因为只是个外人,孩儿才气不过,一个小杂种怎么敢同我比较?”长宫易眸中添了丝怒意,“爹,我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是不是被柳元之发现了?”
“你派人跟踪他?”长宫墨闻此不由蹙了蹙眉,“易儿,你作何这般沉不住气?”
“我就是要看看他预备如何对付后日的比试,也好有个防备。”
“他杀他的,你除你的,本来他就不能同你相比,何必平白落人把柄?罢了,后日爹同你一道去,若柳元之真的要告状,爹帮你圆说。”
“哼,他若敢告状,我就先杀了他。”长宫易不以为然的说着向门外走去,“爹,不同你说了,我让娘再帮我改改袖口,宽大些才更气派。”
见长宫易走远,刘二将屋瓦重新盖好,从屋顶飞身而下悄步跟上。
原来静心院外的人是长宫砚派去监视柳元之的,而柳元之的生父似乎另有其人,既非长宫砚,也更不是长宫墨,看来除了石境中提及的事情之外,当年在长生阁之中还发生了许多变故。
刘二正蹙眉思索,也不知哪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险些同他撞个满怀。
好在他反应及时侧身避过,但行踪到底是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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