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德里克的第一护卫，乔瓦尼其实很不理解殿下对那位檀家公子的反常态度。正如此刻，他不理解为什么殿下真的像个护卫一样，等在妓院大门口，任凭那位在里面花天酒地。
殿下又不是真的护卫！
“殿下，我们在这里负责檀大人的安全就好，您还是先回驿馆休息吧？”
乔瓦尼第二次试探性地问。
可德里克却没有回应，他只是垂眸坐在妓院门口的休息长椅上，身上冒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让很多原本想走进妓院光顾的客人，畏畏缩缩地又转道去了别家。
也不知就这样耗了多久，连和檀温酒一起进去的桥本润都出来了。
“啊，殿下，您……您怎么还在这里？！”桥本润喝得脸颊通红，没有人搀扶着已经站不住。
德里克目光扫向妓院大门，里面没有人再走出来。
桥本润看出来他在找人，便道：“檀……檀大人，今晚，今晚要在这里留宿，不，不走了。”
来了一辆飞行器将桥本润接走了，妓院门口重新变得冷清安静。
乔瓦尼第三次试探：“殿下，檀大人在这里留宿了，那您现在是要回驿馆么？”
德里克抬眼，毫无情绪的目光像冷夜里的月辉，给人疏离又孤寂的感觉。
“有烟么？”
乔瓦尼愣了一下，殿下不是从来不抽烟么，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有的，殿下。”
德里克伸出手，示意乔瓦尼给他一支烟。
乔瓦尼不敢多问，急忙取出一支烟递过去，“只是这烟的价格很便宜，质量比较一般。”
德里克没说什么，接过那只烟，又要来打火机。他并没有将烟放进嘴里，只是将其点燃，用手拿着，安静地看着它一点点燃烧。
人在进行某种生理活动时，情绪会受到**支配，极易识别。在这片红灯区，类似的情绪几乎充斥了每一间妓院，它们肆意散发着某种甜腻的味道，无序的，疯狂的，错乱的，更趋近于兽类的，这让德里克感到十分厌恶，所以他不喜欢待在这样的场所，被这种情绪包围住的感觉，会让他恶心想吐。
可此时此刻，德里克的精神力却不得不在这些情绪的载体中穿梭，这样才能在那千百间充斥着□□的客房中，寻找到那缕熟悉的情绪气息。
一支烟终于燃尽了。
德里克将烟蒂丢掉，站起了身。
乔瓦尼注意到，皇太子殿下眉宇间的阴郁之色似乎散去了不少，随之他又愣住，想到一个问题：太子殿下脸上，又是什么时候有了阴郁之色的？
在乔瓦尼的印象里，好像从未像今晚这般，从殿下身上感知过什么情绪。甚至他们这些近身护卫中，在私下也会偷偷吐槽，觉得他们的太子殿下像个没有人类情感的人工智能体，永远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般运转。
“走吧，我们回驿馆，留两个人守着。”德里克吩咐。
“好的殿下。”乔瓦尼终于高兴起来，又问：“殿下，是否需要我们去帮您采购香烟？”
毕竟他们这些底下的人抽的烟，档次都太低了，如果殿下真的要抽烟，还是得额外置办。
德里克似乎要说不用，但迟疑了一下，忽然对乔瓦尼说了个香烟的牌子，让他去采购。
乔瓦尼将香烟的名字认真记下，却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最后终于回忆起来。
诶，这不是那位檀大人最喜欢抽的烟么？
……
洛伦第二天中午被送到了蓝星驻军基地，他一头柔软的金色头发，一双碧蓝色的眼睛，这样的外貌如今几乎已经不可能靠人类自然繁衍获得，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大家都会第一时间识别出他身上的人工痕迹。
而作为一个卑微的自然人，能有钱从头到脚做这样的容貌改造，一般只会是风俗行业的从业者。所以才刚进入驻军基地，洛伦就感觉到无数****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他本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处境，并且应对自如，可不知为什么，今天这种感觉却让他格外不舒服。
洛伦将身上的兜帽披风裹了裹，好像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和那些满怀恶意的目光隔绝开。
作为驻军首领，桥本润的私人府邸就在驻军基地内部。洛伦被直接带到桥本润的府邸，等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桥本润才打着哈欠，穿着一身睡衣从楼上下来。
“怎么样，昨天晚上你服侍檀大人的时候，他都和你说了什么话？”桥本润瞥了洛伦一眼，坐在餐桌边开始享用早餐。
餐桌上堆满了新鲜的水果，还有牛奶和各色点心蛋糕，都是用无公害无污染的食材制作，别说是在物资贫乏的高邦星，即便是在蓝星，这样一顿餐食也是极其奢侈的。
“回将军，檀大人昨夜喝多了酒，才进房间就睡下了，我问了些话，他也都没回应我。”洛伦低着头，态度恭敬地回话。
桥本润没说话，餐厅内一时间只能听见刀叉轻碰碗碟的声音。
洛伦背脊僵直，心跳都变得快了起来。
“抬起头来，看着我。”桥本润说。
洛伦遵从命令，抬头看向桥本润。
桥本润盯着洛伦那张精致的脸，审视地看了片刻，才道：“檀大人似乎很喜欢你，以后应该还是会去找你的，知道该怎么做么？”
“明白。”洛伦乖顺地点头。
桥本润挥了挥手，就让洛伦走了。
洛伦直到彻底离开驻军基地，才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几乎已经被自己的冷汗打湿。
他说了谎。
或者准确一点，他没有完全说出实话。
昨晚檀大人让他睡下，可他又怎么敢真的睡？几次想要服侍都被拒绝后，他心中忽然委屈酸涩，竟是没忍住偷偷啜泣起来。
“大人是觉得我脏，所以才不愿意碰我么？”
洛伦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直接问了出来，或许是因为，他从这位漂亮的大人眼里，看到某种别的客人身上没有的东西——他把他当成了一个人。
“听说过自由党的第一杀手么？”
大人的声音很柔和，并没有愠怒的意思，却提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洛伦愣了一下，怯怯地小声道：“您是说……刺杀陛下的那位‘判官’？”
这个名字在帝国如雷贯耳，自由党内最传奇的杀手。帝国贵族谈他色变，只因为他能像鬼一样，无声无息将人了结于睡梦中。当初他行动最频繁的时候，无数权贵大员死于他手，却对他的踪迹无处可循。
直到三年前，他前去刺杀皇帝失手，老皇帝捡回一条命，一双腿却残废了，而这位绝世杀手，也葬身于火海。
虽然帝国的贵族们对“判官”恨之入骨，但是对于无数底层人来说，他简直是英雄一样的存在，因为传说中，这位“判官”，是个自然人。
“看来你听说过啊。”漂亮的大人轻笑一声，“那你听说过，他出身于妓院么？”
洛伦蓦然瞪大眼睛，难掩震惊之色。
“他离开妓院那年，也是十六岁。”
妓院的客房内，一切布置都是为了更好的提升客人的兴致，然而此时在彻底的黑暗里，暧昧的纱帐，悬于半空的吊带和锁链，以及床边陈列摆放的各色情`趣用品，全都被吞噬个干净。
仿佛洛伦那不堪的过去，也一并被吞噬消融。
在纯粹到只剩下平稳呼吸的床上，洛伦听到身边的男人对自己说——
“所以，永远不要觉得自己肮脏，明明肮脏的是他们呢。”
“……”
“好了，睡吧，你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洛伦大睁着眼睛，不知不觉间，竟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一晚，他睡了最好的一觉。
……
高邦星皇宫的内宫公园里，有一棵长势极好的木槿树，树龄差不多有近一百年，是当年蓝星赠送的，作为宗主星对附属星的赏赐。
木槿树旁边就是人工湖，高承佑从小最喜欢坐在湖边木槿树下，当风吹过，白色的木槿花瓣飘落，就像下雪了一样。
因为自然环境较为干旱，温度又高，高邦星很少下雪，高承佑大多数对于雪的印象，都来自于蓝星的影视作品。
此时高承佑又坐在木槿树下，手中轻轻摩挲着檀温酒送给他的那枚白玉平安扣。因为太过无聊，他甚至还找来红绳，想试着模仿那平安扣上的吉祥结，自己也学着打一个。
正全神贯注将绳结拆了打，打了拆，一片阴影忽然笼罩在上方，他抬起头，吓得赶紧将手中的东西藏于身后。
“母，母后……”
高佳蒂居高临下看着高承佑，冷漠的目光落在他遗落在地上的平安扣，原来刚刚匆忙间，高承佑只来得及将编织的绳结藏在身后，却将平安扣掉了出来。
“来人，将这让陛下玩物丧志的东西丢了。”
几个侍从上前，高承佑连忙身体前扑，想要将那平安扣护住，可是他又哪里是高大侍从的对手，很快便被人将手中的东西全部夺走。
平安扣和打了一半的绳结呈送到高佳蒂面前，高佳蒂眼中露出一丝厌恶，随手将东西丢进了身后的人工湖。
高承佑急得大哭，想要跳进湖里将平安扣捡回来，却被高佳蒂挥手扇了个耳光。
“废物！凑帝斯王朝现在自己都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难道你还想继续臣服于他们？不过一个蓝星外交大臣送的破石头，你还当宝贝一样爱不释手。”
高承佑被扇得直接摔趴在地，捂着自己的脸，紧紧咬住嘴唇。
高佳蒂冷冷看着他，锐利的眉眼显得那样严酷，没有半分母亲的温柔。
“记住。”她对高承佑说，“即便要做狗，也要做强者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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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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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3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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