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高兴的太早!”张安撸起袖子,指着双正的鼻子骂道:“爷手底下人多的是,有胆就别走!待爷唤来真正的高手,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秦允显见局势稍缓,指间微动,悄然收回恢台。他心中权衡:若能以言相劝平息事端自是上策,毕竟在大平境内不宜多生事端。更何况张安乃张蒙之子,日后尚有用得着张蒙之处,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最好。
他一开口,声音清越如泉:“这位公子,天子脚下如此目无法纪,恐有不妥吧?”
张安正骂得起劲,听到有人插话,顿时火冒三丈,扭头道:“我呸!又冒出个什么玩意儿,也敢阻止爷教训人......”话未说完,目光已落在秦允显身上,登时呆立当场。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秦允显徐步而来。那张俊美的脸,在灯火映照下更显得清贵绝伦。
张安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活脱脱一副丢了魂的模样。连方才的嚣张气焰都化作了痴态,就差没流下口水。
身旁的打手满脸子横肉,晃了晃脑袋清醒,挤眉指着他说:“哪来的小白脸,最好闭上你的嘴滚远一点。否则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一刀下去,成了屈死鬼......”
叶晤赶紧上前挡在秦允显跟前,摸了摸腰间,发现也没带剑。秦允显却示意他退下,正要开口说话,张安当即跳了起来,一掌拍在那粗汉的脑袋上,骂道:“去你妈的屈死鬼!爷儿还没发话,你开什么口?在爷儿面前也敢自称老子,活得不耐烦了吧?!”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打手一改张狂模样捂着头,嘴里连连道不是,赶紧缩到后头去了。
张安转头,目光又移到秦允显脸上。两腮抖了抖,咧着嘴对秦允显委屈说:“公子有所不知呐,我是来算账的。这猴精白日里打了我,不信你瞧瞧。哎哟!这一碰可疼死我了。”
秦允显微微侧头,眸光淡淡扫过满地狼藉:“得饶人处且饶人。公子一出场,人仰马翻,乌烟瘴气,百姓避而不及。今日乃佳节良辰,纵有恩怨也该暂且搁下,何况......”
“是是是!”张安搓着胖手,涎着脸打断道:“美......美人......呸!公子说得对,我是个蠢蛋,应该尊纪守法,不该瞎胡闹的。”
秦允显眉峰微挑。白日再店里,此人还信誓旦旦说不好男色,眼下这副嘴脸,分明也是个男女通吃的混账。
他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唇角却噙着温雅笑意:“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瞧公子不过是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如今能及时收手,足可见公子还是‘宽宏大量’之人。”
张安忙不迭点头,脸上肥肉乱颤,谄媚说:“正是正是!我这人最是大度,还特别孝顺。若是公子肯赏脸与我结交,定能见识到我更多‘好处'......”
秦允显理了理衣袖,也不看他:“的确,令尊清名在外,公子今日‘与民同乐’的此举,无疑是让他名声‘锦上添花’。如此孝心,在场之人谁人能比?”
周遭百姓闻言,忍不住引起一阵哄笑。
张安却浑然不觉,那颗猪油蒙了心的脑袋早飘到九霄云外。就当真以为秦允显夸他,心情美得不得了。身后的打手看不下去了,欲想提醒,他却一扭头吼道:“杵在这丢人现眼什么,快滚,快滚!”
那些打手不敢抗命,连忙捡起地上的刀,灰溜溜地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秦允显身后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三四个人从头顶飞了过来,重重地摔在秦允显脚边,当场晕了过去。
叶晤与双正瞬间闪至秦允显两侧,目光如电射向人群深处。
一道灰白身影自人潮中缓步而出。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墨发披散,右臂缠着一条似长蛇的铁链。嘴唇黑紫似中了毒,待微启,下唇三颗黑痣也跟着动:“好久不见,我的好师弟。”
秦允显与叶晤同时僵住,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
自从江平阔一别,已经三年有余。再见面时,洪蛇敛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之人,而是蒙上了一层阴鸷的阴影,成了披头散发的怪人。
居然洪蛇敛。
秦允显目光微沉,带着几分警惕,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似要从眉宇间寻出一丝旧日痕迹:“......怎会是你?你不是该在秦诸梁身边效命么?”
“怎么,很意外?”洪舍敛面容生得阴柔,一双狐狸眼里暗流涌动:“主人想要三阳珏,今日特命我将你的尸首带回去。”
秦允显心头一沉。
那日林中,秦雷曾提及洪舍敛投靠秦诸梁之事。当时他还疑惑,此人怎会与秦诸梁勾结。如今方知,他竟是元霁野的手下,难怪如此。
秦允显鄙夷道:“你曾是江平阔的弟子,如今却甘为那魔头效命?”
江平阔名扬天下,门下弟子向来以谦逊正直著称。而元霁野,却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魔头。洪舍敛和他勾结,无疑是自甘堕落,彻底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与过街老鼠无异。
“是又如何?你们不是一向说我生性阴邪么?如今我追随主人,不正合了你们的意?”洪舍敛目光暗沉:“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嘴脸,倒像是我辱没了江平阔似的。”
叶晤冷然接话:“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既已被逐出师门,就莫再提江平阔之名。”
秦允显扫了一眼四周,见洪舍敛孑然独立,心下顿时了然。秦诸梁必不知元霁野遣其来大平,否则岂会让他独行?
既无援手,倒省去不少麻烦。
他心中稍定。可瞥见周围百姓越聚越多,不免忧其会伤及无辜,给他惹来事端。又说:“既要取三阳珏,暗中行事岂不便宜?何须这般招摇过市?”
洪舍敛似看穿了他的顾虑。手指轻轻抚过缠绕在右臂上的铁链,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珍宝,可是声音却冷得吓人:“招摇些不好么?大平本是祥和之地,自你至此便横生祸端。这样,他们岂不恨你?”
秦允显闻言色变,厉声喝道:“元霁野命你取物,而非让你滥杀无辜报仇!”
洪舍敛嗤笑,随即目光一狠:“报仇办事,两不相误!”
话落,他右臂一振,铁链如同毒蛇般甩出,瞬间缠住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凄厉惨嚎声中,那些人被甩到半空,又重重摔在地上。口鼻冒血,当场毙命。
四下人群骤然炸开锅,尖嚎哭喊声混作一团。百姓四散奔逃,却见洪舍敛身形如鬼似魅,几个起落间已截住数名腿脚稍慢者,铁链一抖,逼得他们跪伏于地,满脸恐惧地哀求。
“饶命......饶命......”
洪舍敛嫌恶地“啧”了一声,蹙眉道:“跪我做什么?该跪的是这位,是他要我杀了你们。”
那些人一听,慌忙转身,冲着秦允显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洪蛇敛的铁链狠狠甩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声音冷得让人心颤:“叫什么公子?你们眼前的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兆皇孙!来,叫秦皇孙饶命,大声点!!”
那些人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改口:“秦皇孙饶命!秦皇孙饶命啊!”
洪舍敛满意极了,忍不住竟掩唇低笑起来。
秦允显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怒喝道:“洪舍敛!不想数年未见,你竟癫狂至此!与那市井疯汉有何分别?!”
在他的记忆中,洪舍敛本该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纵使性情有变,也不该癫狂至此。他百思不得其解,当年那个人,怎会沦落成这般模样?
“疯子?”洪舍敛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浮现出既委屈又震惊的扭曲神情:“昔年你高高在上,恨不能叫天下人都向你低头。如今沦落丧家之犬,我好心让他们给你磕头,给你排面,你不谢我,反而骂我是疯子?!”
秦允显只觉得此人已不可理喻,沉声道:“你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别惹事。”
洪舍敛摇了摇头,“啧”了声:“你不让我惹,我偏要惹!”
说着,他手腕一动,铁链“唰”地腾空而起,瞬间缠住那些跪地人的脖子。那些人面色瞬间涨紫,青筋暴起。还未及挣扎,洪舍敛猛然收链,链刃划过,数颗头颅“咕咚”一声全滚到了地上。
洪舍敛似乎仍未尽兴,目光扫过长街。原本人满为患,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张安吓得定在原地,双腿打着颤。
“哟,这还有一个呢!”洪舍敛意外一笑,手执铁链,踏步直取张安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秦允显飞身而至,一把揽住张安旋身避开。铁链扑了个空,重重砸在地上。地砖瞬间裂开。
张安仰倒在秦允显怀中,怔怔望着他紧蹙的眉峰。灯火下那张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叫他心头一颤,竟生出几分痴念——便是此刻为这人死了,也是甘愿的。
秦允显却暗自咬牙。若非看在他父亲面子上,他断不会救这头专祸害良家女子的猪头。
洪舍敛一击未中,十分不爽。铁链再次挥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而来。秦允显怀里还抱着张安,只觉得他沉得像块二百斤的石头。赶紧将人随手一扔,只身上前,迎上了洪舍敛的攻击。
枝头灯笼剧烈摇晃,飒风卷起柳叶与灰层,连空气都被这场激战搅得浑浊不堪。秦允显与洪舍敛的身影在光影中交错,时而重合,时而分离,好似暗夜之中两只搏斗的凶兽。
从前在江平阔,洪蛇敛勤奋贪黑起早的修炼,道行修为自然不用多说。而时隔三年之后,对方的道行似乎又大涨许多。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招式的狠辣,足以证明,在这期间他从未懈怠过。
秦允显手中无剑,当然也不想遂了对方的心思招来剑,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可是对方毕竟是长武器,更非等闲之辈。他赤手空拳与之周旋,既难近身,又难反击,只得连连后退闪避,体力渐渐不支。
叶晤被飞扬的尘土呛得咳嗽不止,正想上前帮忙,却被双正一把拉住:“急什么?你主子腰上不是挂着法器么?到现在都没出招,自有他的想法。你若贸然上前,反倒坏事,懂不懂?”
“可是......”
“没什么可是。论起道行修为,你肯定不如他。我嘛......我当然比他高那么一丢丢。可无剑傍身,赤手空拳的也不能做什么。最重要的是,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我们不宜插手。”
叶晤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双正说得对,他们赤手空拳,贸然出手只会成为主子的拖累。何况,洪蛇敛与主子之间的恩怨,他不是不知情。洪蛇敛消失的这些年,主子曾暗中寻找对方的下落,这足以表明,他的主子始终对那件事没有放下。
如今虽是以这般局面重逢,这或许正是两人了解恩怨的契机。
那边两人交手愈发激烈。洪舍敛铁链长而迅猛,步步逼近。秦允显不想在这样僵持下去,于是猛然抽身跃上屋脊,随即落入一条昏暗的巷子中。
高墙之下,光线昏暗。秦允显趁洪舍敛未至,迅速取下腰间两枚恢台。他指尖掐诀,口中默念咒语,两枚银签合二为一,顿时周身泛起一层朦胧光晕。
这时洪舍敛追来,铁链挥下的瞬间,光圈骤然炸开,如星沫般四散。强大的冲击力将他震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墙灰簌簌落下。
秦允显脚踏墙壁,二指夹着恢台,尖刃直指洪舍敛的脖颈。
“嗬......”洪舍敛喘着粗气,笑得阴森:“没想到,没想到啊......秦允显,你居然一直深藏不露。当年与你切磋,原来全是逢场作戏,演给大家瞧的!”
昔日在师门时,二人虽常切磋武艺,但秦允显素来不喜张扬,每每点到即止。便是门内大比,也多是随意应付,从不肯显露真章。
因此洪蛇敛不清楚秦允显真正的实力也正常。
“说!”秦允显手中恢台往前一送,恢台锋刃在洪舍敛伤痕累累的脖颈上划开一道血线:“元霁野既能纵你这般猖狂,是躲在哪个见不得人的阴沟里养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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