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允显顺势舒展身体,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素白中衣随着动作滑开些许,露出好看的锁骨。他对着指环,声音拖长,带着一丝明知故问的慵懒:“即便是我散布的消息,又如何?你们大平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何须劳烦尊贵的太子殿下与我同行?”
“再者,”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冷峭,“冥灯丢失,祸源本就在大平。为何要我天兆一国承责?”
指环那头的声音立刻传来:“哼,少在此刻得意忘形。以元霁野如今之能,当世能与之抗衡者又有几个?何况,冥灯乃大平国宝,父皇岂会假手外人?必命我亲自夺回。我寻你同行,不过是借你净解术一用,各取所需罢了。”
秦允显翻了个身,侧躺在榻上,指尖缠绕着一缕微湿的墨发,轻笑出声:“说实话,我原本打算,明日便向贵国国君开口,指名要你同行。未料......”
他故意顿了顿,笑意更深,“贵国国君圣明,竟主动将你送来。倒省了我一番口舌,甚好。”
从寅这个人,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想法简单直接,但做事向来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从东阳让他与自己同行,确实是最稳妥的选择。所以秦允显也猜到了,从寅今晚一定会来找他。
毕竟出发的日子还未确定。
而且从寅那双眼睛异于常人,习惯也跟别人颠倒过来,白天休息,晚上才是他活动之时。
反正现在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只等出发。何况这么些日子没见了,他倒是想拿这位孤高冷傲的太子闲聊一番,一来逗逗解闷子,二来可彻底摸清脾性,路途好应对。
指环那头明显顿了一下。秦允显如此直白地说出“指名要你”四字,虽明言关乎利益,却依旧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他心底激起了难以名状的涟漪。过了片刻,那清冽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带着强行压下的波动,直奔主题:“走一趟又有何妨?只是这一趟顺不顺你的心,那便与我无关了。好了,废话少说,你打算何时出发?”
秦允显闭目沉吟,并未即刻作答。
他逗弄的兴致正浓,岂会如此轻易遂了对方心意?
况且,通过先前几次接触后,他愈发觉得从寅心性着实难以捉摸。此刻看似尚能压着脾气交谈,谁知下一秒会不会因哪句话便恼羞成怒?他此行意在除铁骑怪平乱,可不想身边带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他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索性趴在榻上,伸长手臂够了一只软枕抱在怀里,下巴抵着枕面,声音故意拖得又软又长:“怎么,太子殿下为何这般着急?难不成是想我了?也对,细算起来,你我确有些时日未见了,如此心急火燎地催问行程,也合乎情理。”
指环那头陷入一片沉默。死寂之中,秦允显敏锐的耳力却捕捉到一声轻微的金石摩擦的锐响。
是剑锋滑入鞘中的声音。
随即,从寅那清冽的嗓音才裹挟着夜风般的寒意传来,一字一句:“秦允显,少自作多情。”
秦允显眉梢微挑,颇感意外。
他原以为此刻对方定是埋首于如山政务之中批阅奏折,未料竟是在练剑。念及从东阳每日堆积如山的政务皆压于其一身,此人竟还能在深夜抽身练剑。
倒真是勤奋得紧呢。
“你练剑便练剑,可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分了神。若伤着自己,我会心疼的。”秦允显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语气愈发轻佻。
从寅知道秦允显专爱说些荤话,把逗人当作乐趣,他声音隐现薄怒:“别说这些让我恶心的话。”
这“恶心”二字落在秦允显耳中,非但没让他收敛,反倒像添了把干柴,眼底的玩味更浓了。他坐直了身子,那双眸子在墨蓝夜色里流转着狡黠的光:“太子既然不喜欢这些话,那我便说些你爱听的。比如.......”
他唇贴近指环,声音压得极低,说的全是风月话本中极尽狎昵之语,不堪入耳的词。
果然,指环那端,又陷入一片死寂。
秦允显甚至都能想象到对方的囧样,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又带着十足的恶劣,像玉磬敲碎了夜的寂静。
可是笑了一阵子,秦允显唇边的弧度便倏然僵住。因为指环那端久无动静,他心下生疑,垂眸审视中指指环,却见银色一圈当中赤色双珠莹然未黯。
分明未断通连。
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寒意骤然窜上他的脊骨。
他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僵硬地,一寸寸扭过头去。
一道高大的人影,正无声无息地立在他床榻的阴影里。
秦允显强自牵动唇角,挤出一丝毫无暖意的假笑:“你怎么过来了?”
室内虽未掌灯,然皎皎月华破窗而入,将来人的形貌照得十分的分明。
从寅只穿着那身墨蓝色的窄袖劲装,腰间悬着佩剑,,额角还带着薄汗,几缕湿发贴在鬓边。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整个人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你有种再说一遍?”
秦允显平生最厌恶受人胁迫,此刻逆反的心陡然生起。他非但没退缩,反而真把刚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清晰缓慢地又重复了一遍。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支起一条腿,手肘闲闲地撑着脑袋,故意摆出一副放松的姿态,仿佛对方那滔天的怒火只是拂面清风:“你这么大动肝火,特意跑一趟,就为了吓唬我?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这可是我的寝殿。你堂堂大平一国储君,半夜三更,孤身一人前来天兆珝王的寝殿,这要是被人瞧见传出去,对你我的清誉......”
他原本想警告对方,这屋外有人盯着。
自从秦允显住进永安宫那一刻起,他就隐隐感觉有一道视线黏在他身上。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某个深夜,那晚他受了风寒,咳嗽不止,明明像今夜一样屏退了所有侍从。可第二日,秦溪常就命人送来了上好的药材。
问题在于,那时候他和秦溪常,已经好些日子没打过照面了。
秦溪常怎么会知道他病了?
显而易见,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窥视他的人,必定是秦溪常派来或允许的。
要问他会因此对秦溪常生怨吗?
并没有。
相反,他觉得这再正常不过。因为秦溪常能给他的、不能给他的,已经足够多了。
换个位置想想,如果他是坐在那个龙椅上的人,他也会这么做。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个秦诸梁?谁又能保证,他秦允显某一天不会突然捅出致命的一刀?
虽然他自己清楚,就是死,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既然如此,他问心无愧,反倒释然了。
盯着就盯着吧,反正又不会怎么样。
然而,眼前的从寅显然没兴趣听他说话。秦允显那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已经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不等秦允显把话说完,从寅眼中戾气一闪,裹挟着劲风的一掌已凌厉地劈了过来。
秦允显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反应快得惊人,身体猛地朝旁边一滚。掌风几乎是擦着他的腰侧掠过,狠狠印在刚才他躺着的位置。
“你来真的?!”
从寅冰冷地嗤笑一声,动作毫不停滞,欺身再次攻上。秦允显再次翻滚躲闪,余光瞥见刚才自己躺过的锦褥上,赫然多了一个清晰凹陷的掌印。
一股寒气瞬间窜上他的脊背。
刚才要是慢上半拍,怕是连命根都要不保。
从寅见接连几掌落空,眼中怒意更盛,攻势毫不停歇,一掌紧接着一掌。秦允显被逼得狼狈不堪,从床榻中央一路往后,直退到榻沿。再想后退时,猛地一空。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后脑勺磕得生疼。
“嘶——”秦允显揉着脑袋,刚想张口说些插科打诨的“求饶”话,从寅的掌影已当头劈下。情急之下,秦允显也不顾得形象,就地一滚,顺手抄起地上的锦被就朝对方扔去。
那厚重的锦被从寅当场扯碎。
看着地上瞬间损坏的被子,秦允显心头那股邪火也“噌”地窜了上来。他站了起来,眼神一厉,双手迅速作法,指尖凝聚微光,生了术法朝从寅挥去。
从寅冷哼一声,身形一晃,轻易便避开了。他眼中带着不屑,道:“武功比不过,便开始使这些雕虫小技?”说着,他动作更快,右手屈指一弹。
一粒微不可察金色光点,瞬移般,在秦允显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刹那,就没入了他的眉心。
秦允显被缚身术定在原地,身体僵立动弹不得。
从寅慢条斯理地来到他面前,带着胜利的审视,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你的道行,若是与你的嘴皮一半厉害,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任人宰割的难堪境地。”
秦允显蹙紧了眉头,一边暗中疯狂催动灵力试图利用破法,解开缚身术。一边为了分散从寅的注意力,脸上硬是挤出一个笑,用暧昧至极的语气说:“对,是我的错。方才在榻上,太子殿下打我时,我就该乖乖躺平不动,好让太子殿下顺顺当当摸一摸那里。”
“你——!”从寅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从脖子直冲上耳尖,似是被滚水烫了一般。
秦允显见状,嘴上更是不饶人,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自己动弹不得的身体,又故意添了一把火:“难道不是么?仔细想想,你怎会因为几句玩笑话,就深更半夜过来,又把我定在这儿......到底安的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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