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霁野神色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你刻意污蔑,不过是想挑拨离间,伺机脱身而已。”
秦允显喉头那声冷笑还没挤出嗓子眼,修士堆里先冒出一道阴恻恻的嗓音:“元霁野,劝你掂量清楚,主子手里还攥着你半副魔元。捏死你,比碾灯花还容易。”
秦允显心头一坠。
听这语气,元霁野之上竟另有主使?
若真如此,这一连串有关元霁野的事端背后,恐怕皆由那幕后之人操纵,元霁野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他正琢磨着那幕后黑手究竟是何方神圣,另一名修士早已不耐烦地指着秦允显说:“跟他废什么话?如今锁在这副废人壳子里,邪术使不出一层。宰了这姓秦的,赶紧回去蹭主子的庆功酒才是正经。”
杀他?
秦允显简直要气笑。
他自认平生得罪了不少,可也不至于像是刨了谁家祖坟似地,招来索命债。
可是还未等他细想,几十余道冷光倏然暴起。
麦田顿时乱作一团,金灿灿的穗浪哗啦啦倒伏,惊起的雀鸟扑棱棱撞上天光。而比雀羽落得更急的,是直逼眉心的凛冽刀锋。
好在从寅已恢复了部分灵力。还未等秦允显反应过来,他如风般掠至,挡在了秦允显身前。抬起手时,掌心流转的灵光灼得人眼疼,头顶斗笠更是压得极低,玄纱飞扬,只露出半截绷紧的下颌。
修士们顿时炸了锅。
元霁野已经在这欲念异界使用了储灵匣,从寅怎还有灵力?
还有,他那头上的斗笠从何而来?
疑问还未滚出喉间,从寅左右手各自已按上剑柄。“峥”的一声龙吟,双剑出鞘快得只剩残影。冷光下,墨蓝衣袂翻飞,剑光绞碎麦浪,招招直逼那些修士心窝子。
那群修士虽持短兵器配合默契,身形刁钻狠辣,竟硬是被双剑逼得节节败退。
秦允显凝神细看,越看越心惊。
这伙人的身法路数,分明与当初林中救护元霁野的那批人同出一脉。不止如此,除却洪蛇敛那股浊气,其余人的气息竟与一路尾随他们的暗影如出一辙。
那头战况愈发激烈。
麦秆被气劲削得纷飞,金灿灿的碎屑混着尘土簌簌落下,倒像下了一场晃眼的雨。
一名修士持匕首揉身锁喉,另一人伏地扫腿疾攻下盘。从寅却不退反进,足尖轻点袭来的刀背借力腾空,左袖拂开上方的利刃,右手并指如光,精准点中对方腕穴。
那修士只觉腕间一麻,匕首脱手飞出。从寅凌空旋身踢中刀柄,只见寒光疾转,“叮”的一声脆响,直接刺中另一名修士心口。
秦允显刚要松口气,却见那修士咧嘴一笑。匕首哐当落地,衣襟裂处露出乌沉沉的软甲,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这下可就麻烦了。
这群人竟个个穿着刀枪不入的软甲,从寅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如今只能靠身法周旋,拖延时间,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些人。
双正蹲在田埂上啃麦秆,看得啧啧叹道:“耍帅谁不会啊?给小爷一顶斗笠,能把这群铁王八掀进锅里炖汤。”
叶晤抹了把汗,看向那边稳占上风的从寅,说:“那斗笠也是凭他本事拿到的,也幸好是他戴着。”
否则眼下他们早成了插满兵器的草垛子。
那群修士攻势虽凶,却像在敲一口铁铸的钟,叮叮当当热闹得很,偏偏伤不了从寅的根本。
修士们越打越上火。他们本是专司法器暗杀的好手,原以为这趟来欲念异界收拾灵力尽失的秦允显等人,好比拎刀切豆腐般容易,谁成想半路杀出个戴斗笠的从寅,竟还存着灵力。
早知如此,就该把压箱底的法宝全扛进来。
领头修士猛然后撤三步,阴冷的目光钉着元霁野:“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果然存了异心。我这就告知主子,这里情况有变。”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指粗细的玉筒,尾部坠着根鲜红丝线。
这名为“破界灵犀箭”的法器,红线刚被拉动,一道流光便窜天猴似的射向半空,“啪”地炸成朵银闪闪的烟花——有这法器,纵是在欲念异界,该收到消息的人照样收得清清楚楚。
元霁野掸了掸衣袖。他非但不慌,反而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似刚瞧见戏台子演到自己最期待的那一折。
秦允显在这一瞬间,脑中倏然雪亮。
果然如此。
先前洪蛇敛莫名“送”来斗笠时就透着古怪,此刻方豁然开朗。那根本是元霁野早布下的暗棋。他故意在这些修士进入欲念异界之前,暗中让洪蛇敛抢先一步,特地将这顶能抵御“月光”的斗笠塞到从寅手里。
元霁野早算准了:从寅道行最高,一旦恢复灵力足以压制众修士。而他自己借着城主这副朽败躯壳进来,一能防着从寅抢走命门“冥灯”,二来即便从寅对他下手,也不过是毁了一具肉身,于他本体毫无损失。
这边秦允显刚捋清阴谋,那头卜皎禾已彻底没了耐心。他瞟了眼元霁野:“横竖你这壳子也动不了真格,他灵力尽失用不了净解术,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一团浓黑邪气从他七窍窜出。那具卜皎禾的躯壳软绵绵瘫倒在地,而黑气在空中扭结成个模糊人形,滑稽的是,那顶斗笠竟还稳稳扣在黑影头顶,活像一只铁锅盖。
铁骑怪死死盯着秦允显,发出怪笑,动身就直扑了过去。
叶晤与双正见状,赶紧伸手要去挡,可灵力全失的两人哪是铁骑怪的对手?黑气只随意一荡,两人便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噗通”两声栽进麦田,惊起雀鸟三两只。
铁骑怪再无阻碍,利爪直取秦允显心口。
秦允显却临危不乱,身形疾退的同时侧身避过凌厉爪风,反手一记掌刀劈向对方腕关节。铁骑怪轻咦一声,变抓为掌,裹挟黑气再度袭来。
秦允显步法灵动,竟在方寸之间连避数招,掌风腿影交错,虽无灵力加持,却凭着精妙招式与敏捷身手一时未露败象。
铁骑怪啧啧称赞:“人美,身手也俏,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说着,他攻势又加快。
秦允显被逼得连退三步,喘息间厉声喝道:“你究竟图我什么?”
铁骑怪眼中红光大盛,狞笑说:“我就好样貌俊美这一口,你问我图什么?自然是掏空你的内脏,拿药水泡透了晾成干尸,日日欣赏。”
秦允显被狠辣攻势步步紧逼,额头冷汗出齐,正当铁骑怪爪子要触到他的衣襟,两道银光破空而至。
从寅的两只双月飞镖旋转,直削铁骑怪后颈,逼得对方不得不回身格挡。
秦允显正要趁机转身退走,忽觉腰间一紧。从寅不知何时已掠至身旁,左手扣他手腕,右手抄他膝弯,竟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你发什么疯?!”
从寅压根不理质问,足尖轻点便如惊鸿掠起,墨蓝衣袂在月光下甩出一道流霞,头也不回地扎进不远处那片黑压压的果园。
叶晤和双正刚从麦堆里爬出来,见状也顾不得骂街,连滚带爬地追着那点墨蓝残影狂奔,像是两只被抢了食的笨熊跌进果园。
果园深处枝杈横生,几人奔逃得颇为狼狈。
叶晤挥刀鞘格开乱枝,枝叶噼里啪啦砸了满脸。双正追着从寅那道模糊背影,喘得活像拉风箱:“又、又不知出口在哪儿!瞎跑什么?”
“别多问,跟上便是。”叶晤反手拍开一截抽来的树杈,“后面那群人杀气腾腾,不跑难道等死吗?”
双正哭丧着脸说:“找不着出口横竖都是死,早死晚死差这一时三刻么。”
这头从寅抱着秦允显疾行片刻,果园间隐约现出一栋简陋的木屋。
他迅速停下步子,将秦允显往地上一撂,动作利落得像卸货。秦允显摔了个屁股蹲,疼得皱了皱眉,刚要发作时,眼帘闯入屋前悬着的一块旧匾。
上头还书着“仙居梅林”四个大字。
他也顾不得说话,站起身再往周围一看,一圈被杨梅树环绕,枝头果实硕大通红,艳丽异常。一旁还斜插着一面褪色的帆布旗,上头题着一首小诗:
赤玉缀枝红欲燃,朱唇一点妒娇颜。
采撷入腹阳刚炽,雄风更胜少年鞍。
从寅似乎也注意到帆布旗,目光掠过旗面上那首艳诗,耳根骤然烧得通红。
秦允显倒是一脸八风不动。
以往他什么书没读过?这类淫词浪语他早就见得多了。
他甚至还读了一遍,冷静地分析说:“难怪孙礼那把年纪还能进来纵欲,原是指望这些杨梅重振雄风。此果食用后能致幻,更有壮阳之效,甚至可见到心中所念的美人。”
叶晤与双正恰此时喘着粗气扑到跟前。双正大老远便听清“美人”二字,刚停下立足,眼睛便发亮地四处张望:“美人?在哪儿在哪儿?”
秦允显一把揪住他后领:“吃了杨梅就能见美人,现在逃命要紧,别想这些了。”
话音刚落,林间骤然响起杂沓脚步声。
追兵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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