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向来一视同仁。
温斯洛昨天晚上被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卫好好逮住敲打了一顿，现在想起西顿阁下那好像手上有好几百条人命的冷漠语气，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敢反驳的。
尚且年轻的宫廷教师决定还是老实听埃里斯的话，别插手太多事。
不过，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两个孩子比以前更像是朋友，而不是饲主与宠物。
而且本来对上课有些抵触的桑斯特希现在会主动参与，还会问出一些连自己都没考虑过的问题。
况且自己也是从陛下那接到了新指示。
棕发的女人在心里整理今天要讲的课程，希望别把这些历史讲得太枯燥，让两个孩子失去兴趣可就不好了。
不过温斯洛还是低估了两个孩子的求知欲。
“所以说双龙对应源母灵母吗？”王女殿下总是擅长抓重点。
“可以这样说，殿下，但更多的是人们对于魔法起源的猜测。”
“那双龙其实不一定是真的？”在质疑这方面，桑斯特希也不甘示弱。
还好温斯洛是个不信神派：“基本可以这样认为，毕竟从来没有人见过双龙。”
“……那人祭又是向谁祭祀，向谁祈福？”这个问题只有王女有资格问，尤菲米娅也不负众望。
温斯洛笑容不变：“人祭只是为生长魔法提供催化，伊瑟隆，从来只有魔法，没有神迹。”
桑斯特希沉思一会，举起了手：“那为什么一定要小孩？”
温斯洛笑容淡了些：“因为只有魔力早熟的孩子，体内的魔力才是活化而易催动的。”
宫廷教师伸手，指尖凝出一个淡蓝色的透明发光体：“虽然每个人都有魔力，但是大人的魔力随着生长基本固定。即使是提取出来，也很难用外力催动。”
“而活化魔力不同，生长魔法本来就会消耗大量魔力，只有使用活化魔力，才能供应起伊瑟隆广袤的冻土农田。”
王女听到冻土，也举起手：“不是说南边的格兰瑟姆和凯兰，哪怕没有生长魔法，也大量出口粮食吗？”
温斯洛又摸摸王女头顶的黑发：“所以伊瑟隆才以极北的位置，成了大陆第二强大的国家。”
被两个孩子的问题轮番轰炸，就算是温斯洛也有些累。一到休息时间，宫廷教师就借口去查阅资料，溜之大吉。
王女却还没听够，她看向温斯洛离开的方向：“索尔，老师又在偷懒了。”
桑斯特希脑袋里还是宫廷教师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她没接王女的抱怨，而是问：“尤菲，那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村子里的大家，都相信双龙，相信神呢？”
尤菲米娅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弯了眼睛：“那你叫我老师。”
“……老师。”
“哼哼哼，”王女虽然没想到桑斯特希会真的认师，但不妨碍她开心，“因为她们只有信神，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好吧，其实是母王告诉我的，我也不太懂。”
看着桑斯特希还在皱眉，王女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母王还说，‘尤菲，不要跟那些戴面具的家伙说话，她们都是疯子。’”
桑斯特希撇了下嘴：“……这个是真的。”
“对了，尤菲，你注意到温斯洛老师的魔法颜色了吗？”还好温斯洛溜得快，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可怕。
尤菲米娅抬起手，指尖是跳跃的一小团火焰：“原来温斯洛老师擅长水魔法？我还以为神官们都是擅长治愈魔法呢。”
桑斯特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团火焰：“真好呢，下午见到宫廷术士的时候我也要学怎么凝聚本源魔法。”
温斯洛这时慢悠悠地回来：“下午不是宫廷术士哦，她们其实还挺忙的。”
王女马上反应了过来，脸上是惊喜的笑：“那是母王吗！母王终于有时间教我……我们了！”
桑斯特希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迎来下午的魔法课。
不得不承认，当她在侧殿的庭院，看到埃里斯穿着轻便的长衣长裤，手里还端着一本《魔法理论》，堂而皇之地躺在侍从专给她搬来的藤椅上时，桑斯特希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还好王女拉着她手，对她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笑。
桑斯特希松开手，做了两个深呼吸。同尤菲米娅一前一后站到埃里斯面前：“下午好，陛下。”
“嗯，下午好，小家伙们。”埃里斯慢悠悠起身，脸色比之前好了些。国王的目光在金发小孩身上停了半秒，放下书：“尤菲，历史学得怎么样？”
“跟母王之前讲的差不多，只是温斯洛老师讲得更详细了些。”王女没像上午得知消息时那么激动，“不过我们不是要上魔法课吗，母王？”
“当然，只是你的本源魔法偏向火，等你灵母回来，再让她好好教你。”埃里斯十分放松，这跟桑斯特希之前见过的样子完全不同。
“你的伴读不是还没测过本源魔法吗，测完了再上课吧。”但国王不会放过沉默的桑斯特希。
平时上课的宫廷术士早搬来测试用的魔法石，就放在陛下的藤椅后面。
埃里斯拿过魔法石交给尤菲，顺势躺在椅子上，懒散的像是被人冒名顶替。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桑斯特希会有什么资质。
国王陛下已经在闭目养神，桑斯特希看着好像习以为常的王女，没说话。
尤菲米娅握着女孩的手，虚放在那块石头上方：“你要催动体内的魔力，像我们用水魔法时那样，但是不要去调动周围的水。”
黑色石头上满是雕刻纹路，与神官纹路十分相似。
桑斯特希努力压下满腔质问。她再次深呼吸，闭上双眼，回忆起那天在祭坑时调动魔力的感受。
霎时间，刺目的金色电光如活物般窜满石刻纹路，发出细微却慑人的噼啪声。金色，一如她的发丝。
“哦？雷吗，我还以为多少会跟传送魔法有点关系。”埃里斯的声音悠悠传来。
“是雷魔法！”王女就开心多了，“那你以后就可以帮我打洛林！”
桑斯特希看着双手，感到脱力。
“尤菲，本源魔法仅仅意味着更擅长，而不是只擅长。”埃里斯坐起身，翻开那本《魔法理论》，“现在，该上课了。”
大概是因为放了年假，或是其它的什么，埃里斯的课程并不像她平时一样吓人。国王只是讲解着那些枯燥的理论，时不时让两个孩子试验一下。
国王陛下抬头看看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一角，轻巧地站起：“今天的理论先到这。接下来，我教你们传送魔法。”
国王的教导水平相当不错，哪怕是需要大量记忆和计算的传送魔法，她也讲得十分明白。
这也是桑斯特希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传送魔法。
繁复的三角法阵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半透明的法阵一层叠着一层。
埃里斯的黑发被魔力运动催生的风吹起，一瞬间，国王的身影消失。
两个孩子茫然地四处张望，最后在宫殿顶上看到支起下巴观赏日落的埃里斯。
国王陛下目光投向尤菲，又是一个传送魔法，女人直接出现在藤椅旁：“后天你的灵母回来，你要去接她吗？”
王女笑着：“不去的话，你们两个肯定又会吵架。”
她想了想，歪着头：“我还要带索尔。”
“当然可以，她听话就行。”国王抬手示意侍从搬走藤椅，弯下腰把王女抱起，“去吃饭吧。”
桑斯特希的质问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由国王陛下亲自教导的魔法课只上了两次，王城上下现在要忙别的事。
希洛·科尔特，西境爵要回来了。
国王穿着玄色的朝服站在城外，手边是同样衣着隆重的王女。
桑斯特希在臣子队伍中，由温斯洛领着。
宫廷教师感受到小家伙的紧张，她捏捏桑斯特希的手：“尤菲的灵母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可是为数不多能让陛下真生气的家伙。”
桑斯特希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形容，她抬头只看见温斯洛莫名的笑：“啊？”
没等到温斯洛解释，那个浅金发色的女人就骑着马出现在视野中。她身上是金属甲胄，蓝色披风随着前进飘起，在阳光下像是旗帜。
将军身后是浩荡的车队，上面是王室的隼旗。
看到埃里斯，看到尤菲米娅，将军一夹马肚，披风更加飘逸。
她几乎是在离国王只有二十步远时才拉住缰绳。
希洛翻身下马，身上的铠甲发出金属碰撞声。她没戴头盔，所有人都看得见她脸上放肆的笑。
女人直接走到国王身前，没有行礼，没有问好，没有述职，她就这样跳过一切礼节。
那双红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陛下：“不给我一个吻吗，埃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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