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珠没有出声。
在鬼说陈霁不在学校后,她就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
她需要知道季琳对陈霁的真实态度。
而季琳,脸上罕见地流露出茫然。
她站起身,看看纪明珠,又看看王警官,王警官也懵了。很奇怪,他们从最开始调查,就默契地忽略了据说住校读书的陈霁。
派出所到现在都没去核实陈霁的情况。
这也很正常,这对父母没有提及陈霁。而且一般情况下一个从开始就认为不在场的人,还是小孩亲姐,不被怀疑也合理……
不,不合理。
王警官想,他们都排查完周边了,已经往有人故意带走陈建伟上怀疑。
这个有人,一般最先怀疑的就是家属、好友。他们怎么都漏掉了陈霁呢?甚至在这儿呆久了,他们潜意识已认为这家就三口人。
王警官意识到中间的不对劲。
父母都已经如此忽视大女儿,以至于家中、他们嘴里,完全没有女儿身影。那小儿子如何看待她呢?他们之间,是亲情,还是仇恨?
但是不管怎样,一对父母养的,流着同样的血,就算有恨,不至于恨到将人拐带……?
王警官不确定地想。
季琳胡乱地摩挲下巴、胳膊,喃喃:“不可能……陈霁没有……”
没有什么,太小声,活人听不见。
鬼能。
鬼大声复述:“她说陈霁不敢对陈建伟做什么!”
季琳为何如此肯定?
纪明珠忽然听见脚步声,侧头看去,陈达阴沉着脸走过来,他还没开口,季琳便焦急地靠向他:“陈霁不在学校,我联系不上她!她会不会也被……?”
纪明珠眉头微微聚拢。
鬼飘到她身边,若有所思:“奇怪。她第一时间不是怀疑陈霁带走陈建伟么?怎么跟丈夫是这个说法?”
陈达挥开她的手,道:“她能出什么事?……给林凯打个电话,让他去学校看看。”季琳连忙把手机拿出来,按出一串号码,拨通。
林凯是关南的司机,昨晚他回来便是林凯开车送。
“陈达,你叫林凯过来。学校那边不需要他去确认,我们会安排人。”关南说着便跟派出所的同志商量,让他们联系人去趟学校。
陈达不爽他的行为但默许。很显然,陈霁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外人去查也是一样的。
他给季琳递了个眼神,季琳神色惶惶地颔首。
林凯来得很快,陈达给他在周边安排了住宿,方便接送陈达到公司。
在他抵达之前,关南与纪明珠互相查看笔录。
王警官这一份写得十分详细,且笔迹清晰。
关南看了一半,不禁抬头望向纪明珠。这个小姑娘的能力比他预期要强太多。至少这份笔录挖出不少内容。
陈达的笔录只交代了两个信息。
他的建达公司现在承包的房产开发项目在启动之前,跟一家公司有矛盾,他怀疑对方老总黄某下黑手。
此外,他搞了个有夫之妇,被对方老公发现。他已经拿钱摆平,但现在他怀疑对方怀恨在心要对他儿子下手。
在他的形容中,女方丈夫“中看不中用”“又穷又孬”,显然恨他能给自己老婆快活。
陈达的叙述中有许多主观论断。这不重要,纪明珠统统略过,忽然抬头问他:“为了生陈建伟,交了不少钱吧?”
陈达扬眉:“与你无关。”
儿子与罚款,是他功勋章之一。前者香火,后者财富。
“他很喜欢儿子,”鬼回忆道,“书房摆有一张小男孩抓周的照片。除此之外,只有陈达的个人照。”
抓周照里孩子穿开裆裤,性别特征明显。
纪明珠不需要思考,就已经明白这个家显性的地位构成,陈达、陈建伟、季琳、陈霁。
那么现在主要有三条怀疑方向:黄总、陈达情妇的丈夫、陈霁。
一位浓眉大眼、穿着夹克牛仔裤的大汉走近。他自我介绍道:“老板……各位警察同志,我是林凯。老板娘说你们找我?”
关南点头,侧身低声问纪明珠:“小纪,知道咋问吧?”
纪明珠颔首。
鬼:“放心吧~我们小纪工作超用心的。”
关南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吩咐完便边打电话边走向大门口。
鬼附到纪明珠耳畔:“林凯进门之后第一眼看向的是季琳。季琳没看他,等他提起她时她才抬头看,撩了一下头发。陈达从头到尾都没看林凯。”
纪明珠抿抿唇,让林凯跟她到一边进行询问。
鬼没跟去,但仔细叮嘱待会儿一定要把笔录拿给她看。不许装看不见她!
鬼坐在茶几上,来回扫视季琳与陈达。
她总觉得这俩人还有秘密。
林凯摸出烟盒,下意识给纪明珠递烟:“来一根?”
纪明珠拒绝:“我不抽,你也别,咱们聊完你有的是时间吸。昨晚在哪?”
林凯个子高大,从他的视角看去,纪明珠分明个子小小,却让他感到很有攻击性。
他不是很自在地后退半步,本来要点的烟没点了。
纪明珠视线飘过他那支烟。林凯性格不如外表强硬。
林凯叼着烟过干瘾,回道:“公司啊。老板说晚上可能要用车,让我在公司等着。”
“陈达在做什么?”
“应酬,金煌夜总会,你晓得吧?”
“和谁?”
“就那个,不好说。你问我们老板呗。”
陈达原先是公检法某部门的,后来辞职下海经商,主要搞建筑,现在也卖建材。
昨晚约见的,是他早年同事。
纪明珠追问姓名,林凯努努嘴,报出几个名字。
纪明珠又问:“陈达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几点?”
“快一点了。我接到就过去接他。把他送回家,我帮着找了一会儿,老板让我先回去,他已经报警了。”
这些与陈达的笔录都没有出入。
纪明珠:“陈达每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林凯:“两千。”
在千禧年初,这个价很高。
“你就只给他开车?”
“对啊。”
“平时老板娘要用车呢?”
林凯取下烟挂在耳朵上,双手环抱:“也送。反正给我打电话我就送。”
“和陈建伟相处过吗?”
“没有。”林凯觉得莫名其妙,“送他上学吗?人家有人送,专职司机呢。”
纪明珠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下移,看到他的手表:“表不错,自己买的?”
林凯顿一下:“没。别人送的。”
“皮带也是?”
林凯一脸的一言难尽,问这个干嘛?这女警脑子有问题吧?!“送的,怎么了?”
“女朋友?”
“不是。”林凯反问,“你不去找小伟,在这儿问我这些?”
“季琳送的?”
林凯不耐的表情一下凝滞,他握紧烟盒,烦躁道:“我妈送的。你查户口啊?”
纪明珠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而问他对陈霁的印象。林凯说他没见过陈霁。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越问越琐碎,林凯都有点觉得纪明珠不是警察是个碎嘴了,他心理越发放松。直到,“季琳好看吗?”
“当然。”
“喜欢吗?”
“那还用说?”
纪明珠没再说话。
林凯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僵硬:“你几个意思?!”
纪明珠只说:“你的笔录是保密的,除了警察,没人知道。”就目前而言。
林凯抓抓头发,不可置信:“你……就算……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纪明珠:“所以只是闲聊。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凯实在忍不住了,掏出火机把烟点上。
狠狠吸上一口,他才痛苦道:“老板对我,那是真的好!我对不起他啊!但……反正不是我想的,都是老板娘……”
他悄悄地讲了个故事。
大意就是季琳勾引他,说陈达老在公司,她好寂寞,她需要人陪,可是她不想对不起陈达,但她又太喜欢他,思念让她很煎熬,难以忍受,才来找他。
她也不想做什么,就这样静静地和他呆一会儿,她就心满意足。
“我俩就在车里坐着,啥也没干……但是后来……”
他强调道,季琳觉得只是坐会儿,她已经不能满足,必须做会儿才行。
于是他就不得不跟她做。
“第一次什么时候?”
“……就前年。中秋?”
“季琳跟你聊起过陈霁吗?”
“没吧……”林凯如释重负地狠狠吸烟吐烟,看来对他来说,隐藏秘密压力很大,光是说出来,就让他无比轻松。
纪明珠看看他那块赝品劳力士,又看看他的大logo皮带,静静地等他回忆。
林凯还是觉得没有,纪明珠准备换问题时,他忽然拍脑门:“对了!过年那会儿,她好像跟陈霁吵架了,她说陈霁太笨,不像她生的。”
“因为什么吵?”
“那我哪知道?我俩见面就只是干那事……”林凯吸烟,语气惆怅。看来,维持性关系对他来说压力也很大。
陈达叫田六进来,脸色阴沉。
他颐指气使,派出所同志本想叫他文明用语,但田六已经顺从进门,甚至哭着求他:“老板,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会……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机会?你他娘的把老子儿子搞丢了,还让老子给你机会?”陈达猛拍茶几,他已经完全没有出场时的文质彬彬模样,“等小伟回来,你马上给老子滚!”
季琳瞥她一眼,哑着嗓子:“我的小伟!老公,我怀疑就是她伙同别人干的!”
田六听了,慌忙否认。
她已经快五十岁,能干活,但身体到底呈现老态,又神经紧张,两眼一闭,竟然晕了过去。
鬼跑来叫纪明珠,正好这边也结束了,她走进去,麻烦派出所的同志派俩人送她到医院,再留一个守着。
随即她问季琳,能否带她到陈霁房间看看,她还想看看陈建伟的。
季琳看向陈达,陈达厌烦至极:“去去去!”
这群蠢货,就靠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儿子找回来?
陈达拿起手机给熟识的朋友打电话。
……
鬼有点犹豫是跟上去还是守着陈达,想想,决定守着陈达。
陈霁的床很小,底部空的,只要蹲下就能看见靠床头那边的搁置的本子纸团。
纪明珠问季琳能不能取出来看一下。
季琳答应,表情有些紧绷,“你搞快点。”
纪明珠隔着手套翻看了一下,就只有一页有字。其他都是空白,但被撕扯折成团随意丢在床底。看纸页边缘颜色与床底灰尘厚度,不太可能是最近写的。
纪明珠问季琳:“有关这个,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季琳随口道:“谁晓得是哪个乱扔的。警官,我家的垃圾就不劳烦你收拾了。”
纪明珠将她表情、肢体变化看在眼里,实在是平静。
又到陈建伟房间。
他的卧室比陈霁的大一倍还有余。床很大,底部没有空隙。书桌摆满课外书,边缘搁着一个打火机。这间屋不仅有独卫,还有衣帽间。
纪明珠不能随意翻动,她只能看表面留的痕迹推断陈建伟的生活状态与他的性格。对一个年仅11岁的小孩做这些似乎有点过了。
但她认为,如果这件事与陈霁有关,那么了解陈建伟,就很重要。
她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陈建伟的卧室比陈霁的好太多。
以陈家的家庭条件,这样做等于是把重男轻女四个大字刻在门牌号上。
“这间卧室是你和陈达的?”
季琳点头。
纪明珠握紧门把手,语气自然:“那就顺便看看。”
季琳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走进去了,但她还好,没有过于冒犯,就粗略扫视一圈便退出,并歉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她看到床尾扔着一套女式睡衣,梳妆柜有个盒子开着。但这些不能说明什么。
纪明珠与季琳一起下楼,中途再次试探她对陈霁的看法。季琳语气平淡:“她内向、不会说话,不跟人打交道,也不招人喜欢。”
“陈霁和陈建伟关系怎么样?”
“你是不是怀疑这事是陈霁干的?”季琳停在楼梯口,这儿谁都看不见,不知道她们会聊什么,“不会是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断联,但这事她不敢。”
她现在已经完全打消对陈霁的怀疑,回答时语气充满自信。
纪明珠奇怪:“为什么这样笃定?”
季琳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耳垂,飞快皱下眉,随即转身下楼。
纪明珠看着她的背影。
步调缓慢,双手似乎搭在小腹前,姿态端庄。
陈建伟的失踪,和她有没有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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