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将松月湖染成一片暖调的橙红。李成瑞与林朔并肩走在河畔，身影被拉得很长，几乎要融进粼粼波光里。李成瑞的肩膀不经意间轻蹭过林朔的，布料摩挲发出细微声响，每一下都像擦在人心尖上。林朔微微低着头，耳廓被霞光映得透红，仿佛能看清细小血管。他们中间那点若有似无的距离，被夕照填满，既像隔着一层暖纱，又像随时会彻底消失。李成瑞的指尖垂在身侧，偶尔随着步伐轻晃，几乎要触到林朔的手背，却终究留着那毫米之距，让空气里绷紧的暧昧，浓得化不开。
那句“可不可以也叫你‘阿朔’”的问话，如同在平静的湖心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林朔感觉自己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了，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几乎是慌乱地、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成瑞那过于灼热和专注的视线，含糊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蚋，随即像是怕被捕捉到更多情绪般，快步朝前走去。
李成瑞站在原地，看着林朔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那泛红的耳廓在路灯下清晰可见。他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震动，带着无比的愉悦和满足。那声含糊的“嗯”，对他而言，已是应允。他慢悠悠地抬步跟上，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像是守护着前方那只受惊又故作镇定的小动物。
栈道的尽头，连接着与湖边宁静截然不同的世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夜市。
喧闹的声浪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各种香气——烤肉的焦香、油炸食物的腻香、糖炒栗子的甜香、水果的清新——混杂在一起，热烈地刺激着感官。五彩斑斓的霓虹招牌和LED灯串将夜晚点缀得如同白昼，各个摊位前都围满了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好友间的笑闹声交织成一片充满活力的市井交响曲。
林朔的脚步在夜市入口顿住了。这过于旺盛的烟火气和他平日里安静的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像是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异次元。
李成瑞适时地走上前，与他并肩，十分自然地说道：“走，带你去尝尝好吃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熟稔的自信，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他很自然地虚揽了一下林朔的肩膀，将他轻轻带离了人流最拥挤的入口处，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次，却又在林朔身体微微一僵时，恰到好处地松开了手，只是用身体替他挡开迎面而来的人流。
“跟紧我，别走丢了，阿朔。”李成瑞侧过头，笑着对他说。那声“阿朔”叫得自然又顺口，仿佛已经叫过千百遍。
林朔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下意识地真的跟紧了李成瑞的脚步。
李成瑞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他带着林朔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灵活地穿行。他先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前停下，买了一大包热乎乎、油光锃亮的栗子，塞到林朔手里：“暖暖手，尝尝，他家糖炒得好。”
接着又挤到一个排着长队的烤串摊前，不由分说地买了好几串烤得滋滋冒油、撒满了孜然和辣椒面的羊肉串，硬是塞了一串到林朔手里：“这个必吃，香得很！”
林朔手里拿着栗子和烤串，有些无措。他看着周围的人们都在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空气里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李成瑞已经毫不在意形象地咬了一大口羊肉串，嘴角沾上了些许调料，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含糊地催促他：“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咬了一小口。浓郁的肉香和香料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是一种他很少体验过的、粗犷而直接的美味。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怎么样？没骗你吧？”李成瑞得意地挑眉，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拇指指腹擦过林朔的嘴角——那里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油渍。他的动作快而自然，仿佛只是拂去一片落叶。
林朔却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猛地抬起头，撞进李成瑞含笑的眼眸里。李成瑞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已经转过身，指向另一个摊位：“那边有冰粉，解辣，我们去买。”
接下来，李成瑞几乎是以“投喂”林朔为己任。桂花糕、炸鲜奶、章鱼小丸子……每样都买一点，非要让林朔尝一口。林朔从最初的拘谨和无所适从，慢慢也被这种热闹的氛围和李成瑞不容拒绝的热情所感染，放松了下来。他会小口地尝试李成瑞递过来的食物，偶尔点点头，表示好吃。李成瑞看着他慢慢适应，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眼神始终带着一种专注的温柔，留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逛了半条街，李成瑞在一个装修得格外小清新、排着长队的奶茶店前停住了脚步。“茶颜悦色，”他念出招牌名字，“听说他家的奶盖特别好喝，等着，我去买。”他把手里乱七八糟的小吃袋子都塞给林朔，自己挤进了排队的人群。
林朔抱着东西，站在稍微人少一点的地方等着。他看着李成瑞高大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看着他偶尔回头朝自己这边望一眼，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用口型说着“马上就好”。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林朔心里蔓延开来，有点吵闹，有点拥挤，却……并不讨厌。甚至，看着李成瑞为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有一丝淡淡的、陌生的甜。
过了一会儿，李成瑞端着两杯奶茶挤了回来。一杯是清新的水果茶，另一杯则是招牌的幽兰拿铁，顶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看起来就无比绵密的奶盖，还撒着碧根果碎。
“喏，这个给你，”李成瑞将那杯奶盖茶递给林朔，“尝尝，据说是一绝。”
林朔接过那杯看起来就很诱人的奶茶。他以前很少喝这些，捧着冰冷的杯壁，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层厚厚的奶盖。他学着旁边女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侧过杯子，抿了一口。
绵密、咸甜、混合着坚果香气的浓郁奶盖瞬间占据了味蕾，口感好得惊人。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小口，专注地品尝着，完全没注意到，因为他不太熟练的喝法，一圈白色的奶沫像胡子一样，俏皮地沾在了他的上唇边缘。
李成瑞正喝着自己的水果茶，侧头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抹醒目的白色。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带着些许恶劣和更多宠溺的笑意。
“好喝吗？”李成瑞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靠近了一步。
“嗯。”林朔点点头，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试图舔掉唇上的奶盖，但那一点白色依然顽固地留在原处。他自己毫无察觉，那无意识的舔唇动作，配上他清澈专注的眼神，形成了一种纯然天真的诱惑。
李成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夜市喧嚣的噪音仿佛瞬间被屏蔽，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林朔沾着奶盖的唇瓣，那抹白色衬得他的唇色更加柔软诱人。
他没有出声提醒，也没有递纸巾。
而是毫无预兆地、极其自然地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带着刚刚握过冰奶茶的微凉，轻轻托住了林朔的下巴，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
林朔完全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怔怔地看着突然靠近的李成瑞。周围的一切——人声、灯光、香气——都瞬间模糊、褪色、虚化，成了遥远的背景板。他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了下巴处那略带凉意的触感，和李成瑞骤然逼近的、深邃得如同旋涡的眼眸。
李成瑞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抹奶盖，拇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缓慢地擦过林朔柔软的上唇，精准地碾过那一点白色奶沫。
动作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灼人的亲密和占有欲。
指尖的微凉和皮肤相触带来的战栗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朔甚至能感觉到李成瑞指腹上细微的纹路。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李成瑞完成了这个擦拭的动作，却没有立刻松开手。他的拇指依然轻轻停留在林朔的唇边，指尖沾染着那点白色的奶盖。他的目光从林朔的嘴唇，缓缓移向上，深深地望进他那双因为震惊和无措而显得水光潋滟的眼睛里。
那眼神太过复杂，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得逞的笑意，有深沉的温柔，有毫不掩饰的欣赏，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沾到了。”李成瑞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大提琴的弦音擦过心尖，在这喧闹的夜市里，却清晰地传入林朔耳中，带着滚烫的温度。
林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雷鸣般的声响。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上头顶，他的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绯红。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僵在原地，被动地承受着这过于亲昵的触碰和注视。
李成瑞看着他迅速涨红的脸和那双写满了惊慌失措的眸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带着几分留恋地松开了托着林朔下巴的手，然后将沾着奶盖的拇指自然地递到自己唇边，极其自然地用舌尖舔了一下。
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林朔。
“嗯，是挺甜的。”他咂咂嘴，像是在品味奶盖的味道，又像是在评价别的什么，语气里充满了戏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个动作，这个眼神，这句话，像是一道最终的重击，彻底击溃了林朔的防线。
他猛地回过神，几乎是触电般地后退了一小步，慌乱地低下头，手里的奶茶杯差点没拿稳。强烈的羞耻感和一种陌生的、悸动的热流席卷了他全身，让他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声音干涩得厉害，根本组织不起任何语言。最终，他只能转过身，背对着李成瑞，假装被旁边摊位的东西吸引，用手背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嘴唇，试图抹去那残留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触感和温度。
李成瑞看着他羞愤欲绝的背影，红透的耳根暴露了他此刻极不平静的内心。李成瑞没有再进一步逼近，他只是站在原地，慢悠悠地喝着自己的水果茶，嘴角噙着那抹计划得逞后、心满意足的笑意，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夜市的喧嚣声浪重新涌入耳中，灯光依旧炫目，人群依旧熙攘。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李成瑞用一个极其亲密又带着挑衅意味的动作，捅破了一个再也无法忽视的洞。
接下来的时间，林朔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刻意和李成瑞保持着半米以上的距离，眼神躲闪，再也不肯看他。李成瑞也不在意，依旧心情极好地逛着，买各种小吃，自己吃一口，再不由分说地塞给林朔一份。
回去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沉默比来时多了许多，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粘稠而暧昧的气氛。李成瑞双手插兜，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好得显而易见。林朔则低着头，看着脚下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心里乱成一团麻，唇边那被触碰过的感觉，仿佛烙印般清晰，久久不散。
直到走到林朔家楼下，李成瑞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依旧不敢与他对视的林朔，笑着说：“今晚吃得开心吗，阿朔？”
林朔听到那声“阿朔”，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胡乱地点点头，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我上去了。”说完，几乎是逃跑般快步走进了单元门。
李成瑞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楼下，看着林朔房间的窗户亮起灯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变得深沉而温柔。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细腻的触感和奶盖的甜香。
夜市的那一幕，像一帧慢镜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林朔惊愕睁大的双眼，迅速绯红的脸颊，柔软唇瓣的触感……这一切，都比他想象中更要美好千百倍。
他知道，他吓到他了。
但他更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他，从未想过要回去。他的夏天，才刚刚开始真正变得炙热而鲜活起来了。
夜市的人流似乎永无止境，喧嚣和光影交织成一片迷离的网。李成瑞护着林朔，用自己的肩膀替他挡开大部分的拥挤。刚刚那杯奶盖茶带来的亲密接触余波未平，林朔依旧有些心神不属，低着头，目光游离在地面的光影之间，刻意避开与李成瑞的眼神交流，仿佛那样就能忽略掉唇边残留的、令人心悸的触感和自己如擂鼓般未曾平复的心跳。
就在穿过一个相对宽敞的交叉口时，一阵响亮的、噼里啪啦的气球爆炸声和人们的喝彩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旁边是一个常见的夜市游戏摊位——用玩具枪射击挂着的彩色气球，奖品是挂满整整一面墙的大小玩偶。
李成瑞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目光扫过那些毛绒玩具，却忽然顿住了。他的视线牢牢锁在了挂在最高处、需要全部击中标靶才能换取的顶级奖品区。那里挂着一只玩偶，并非最大最华丽的，却格外显眼。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垂耳兔玩偶，毛茸茸的，看起来异常柔软。它有着一对长长的、软软垂下的耳朵，一双用黑色玻璃珠缝制的眼睛，圆溜溜的，带着点懵懂和无辜的神情，粉色的鼻子和微微抿着的三瓣嘴，让它看起来安静又乖巧。
李成瑞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猛地停下脚步，扯了扯还有些神游天外的林朔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阿朔，你看那个！”
林朔被他拉得回过神，顺着他的目光茫然地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白色的垂耳兔。
“要不要？”李成瑞侧过头，眼睛在夜市的光污染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笃定，“那只兔子，像不像你？”
林朔还没来得及对“像不像你”这个评价做出任何反应——无论是反驳还是困惑——李成瑞已经拉着他，拨开围观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摊位前。
“老板，那个兔子，怎么打？”李成瑞指着最高处的目标，声音洪亮，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一看这架势，立刻笑道：“小哥好眼光！那个可是大奖，得连续打中那边移动靶上所有的十个小气球，一个不漏才行！难度可不小哦！”
“行，就它了。”李成瑞爽快地付了钱，从老板手里接过那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玩具□□。他掂量了一下，动作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身，然后侧头对林朔眨了眨眼，“等着啊，哥给你赢回来。”
林朔站在他身侧，看着李成瑞端起枪的姿势。那一刻，他身上平时那种懒散痞气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自信。他的肩膀打开，手臂稳定，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紧紧盯着远处那些快速不规则移动的小小靶心。
“砰！” 第一声枪响，一个红色气球应声爆裂。 “砰！砰！砰！” 紧接着，几乎是毫无间隙的、节奏稳定的枪声接连响起。李成瑞的动作流畅得惊人，几乎没有瞄准的过程，完全是凭感觉，每一次扣动扳机，都伴随着一个气球的炸裂。移动靶的速度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发出阵阵惊叹。 “哇！全中！” “这哥们儿厉害啊！” “枪法真准！”
林朔站在一旁，看得有些怔忪。他看着李成瑞专注的侧脸，下颌线绷紧，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此刻眯起，透出一种陌生的、极具攻击性的魅力。砰砰的枪声像是直接敲在他的心口上。
最后一声枪响落下，十个移动靶上的气球全部消失。 “好！！！”老板都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李成瑞放下枪，脸上重新露出那种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得意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神枪手只是别人的错觉。他扬了扬下巴，对老板说：“老板，兔子，还有那边那几个小的，一起拿来吧。”他指了指旁边几个需要击中一定数量就能获得的中等玩偶。
老板乐呵呵地取下那只雪白的垂耳兔，又拿了三四个其他造型的可爱玩偶，一股脑儿塞给李成瑞：“小哥，你这技术可以啊！专门练过？”
“还行吧。”李成瑞含糊地应了一句，接过那堆战利品，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准确地将那只最大的、毛茸茸的白色垂耳兔塞进了林朔的怀里。
柔软的触感瞬间拥抱了林朔。玩偶很大，几乎遮住了他小半个身子，带着一点棉花和崭新布料的味道。
李成瑞把其他小玩偶随意地夹在胳膊底下，空出手来，笑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垂耳兔那粉色的鼻子，然后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抱着兔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林朔。
夜市斑斓的灯光流淌过林朔白皙的脸颊，落进他微微睁大的、带着些许茫然和受宠若惊的眼睛里，怀里的白兔玩偶那双黑色的玻璃珠眼睛，正无辜地对着他。
李成瑞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一种深沉的温柔，他歪了歪头，声音在喧嚣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看，长得真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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