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冉冉一边红,暮色中的远山,灰暗如岱一样的壮丽。
苍茫里,屹立在山巅之上的两棵扶桑木相互偎依、缠绕生长,高昂而威凛。寒风摇曳着它们的枝叶,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的苍劲,更加的挺拔,婆娑的枝叶透着一抹斜阳的余晖,斑驳的斜阳挂树梢上,一点点地坠落。
这仅剩的一点阳光并没有带来半分暖意。夜色渐深,林间寒气愈重,风仿佛带着冰碴子,直往骨头缝里钻。
长乐搓着手连连呵气,情不自禁地,就要往身边唯一的热源——小少爷身上贴。
青丘那群小狐狸曾传授给她的至理名言:这就叫“抱团取暖”,乃荒郊野岭生存之不二法门。
于是她越贴越紧,几乎要挂在他胳膊上。
小少爷不着痕迹地避开,她险些栽进灌木丛。
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再看他,脸色不善,眼神里的冷意比周遭的寒气还冻人三分。
她想起来青丘的小狐狸曾倾囊相授给她的一章宝典。
其中有颇多无关要紧的保命技能,但有一条写的可谓是极好:如何撒娇,如何厚脸皮,也包括如何厚着脸皮撒娇。
她诗书大体不识得,这种把戏倒是十分上手,天赋异禀,深得其中三昧。次次逃学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回来,每每只需在师傅面前柔柔地娇嗔几句,再大的火气也能给她磨没了。
此乃不要脸秘籍之最高境界,她深得其道。其一,要柔,以柔克刚,则为无敌,所向披靡;其二,要惨,越惨越好,动人心弦,声泪俱下;其三,要狠,对自己狠,对他人狠,狠狠地不要脸。
轻飘飘地向他身旁一靠,可怜兮兮,潸然泪下:“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给你治伤救命的芍药花冻死吗?你真的忍心吗?”
小少爷抖了一抖:“一株花草,冻一冻更结实。”
于是十分不耐烦地推开,堪堪行了几步路,又被贴了上来。
只得把长乐拎开:“本少的衣袖不是你的抹布。”
在一番软磨硬泡中坚持下来已然属实不易,小少爷被她缠得无法,最终黑着脸弄来一块石头,抬手一化,便成了一个小手炉。
顿时阵阵暖意散开,一收手,慷慨回身,复又前行。
她握着手炉,心中惊叹,不曾想他竟还会变戏法呢。
小少爷若不毒舌,不使唤她做事的话,便是个很好的小少爷了。
当行到一片旷达地域之时,赫然现出一潭大湖。
岸上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柔柔的暮光印上去,实乃美不胜收之景。
“那是百灵草吧?”长乐指向一片清泠之地,兴冲冲便要过去,却发觉腕上一阵痛感传来,低头一看竟是小少爷钳住了自己,不由得发问,“你抓我做什么?”
他面上的表情超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很是深奥:“呆子,如此莽撞,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看他表情便猜到了,此地定是凶险万分。
可是百灵草,是三界之中不可多得的药草,安眠补神,于姐姐而言,是最好的良药。
她看见小少爷的一只手指向林子的最高处,问:“你看见东海的浮空岛了吗?”
长乐诚实地摇摇头。
却见他的手换了一个方向,指向后方的山巅,又听他说:“看见扶桑木了吗?”
她又点点头。
“那就对了,”他手上力道不减反增,疼得长乐嗷嗷一叫,“在此看不见浮空岛,却可以远眺扶桑木,我们离百斗森林的中心,正好百里,那是上神都畏惧的巅峰境地,你还敢往前走?”
长乐抖了一抖,他终于松了手,淡声道:“我是来收集灵丹的,到此为止吧,原路返回。你若要寻药,去外圈寻觅便是。”
虽说这么些个时日,小少爷的确是收集了不少灵丹,但她要给姐姐寻的草药,可是一株都没薅到,若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白来一遭。
更何况这何等珍稀的百灵草就摆在眼前……
她揉了揉发痛的手腕,姑且乖乖地应了下来。
是以,他写了一脸“看你还算识相”,回身便走。
长乐思忖片刻,蹑了手脚转身正准备走,忽的听到身后清脆的一声:“你可是活腻了?
这般一个风和人静的曼妙夜晚,炸出这样一个不甚和谐之音着实惊悚。
她只得厚着脸皮回身,对他干笑了一下。
却见他瞳孔剧缩,面色陡变,又听他一声大吼:“小心!”
长乐甚感不妙,回首一望。
这一转头不打紧,一转便瞅见了一个蠕动着直起身子的庞然大物,比这些天见过的梼杌神兽、巨鹰,都要大上许多,通身墨色而粼粼泛光,红舌似箭,三角眼透出令人恐惧的凶光。
真是好大的蛇……
它破水而出,抬身掩月的场景,长乐发誓她要记一辈子,听得背后平地惊雷的一声怒叱:“走啊!”
她心惊肉颤,口中嗫嚅道:“它它它它……应该不吃素吧……我只是一朵芍药啊——”
忽觉身子向后一倾,低头一看腰上多了一只手,慌乱之中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穿梭:“看来你这灵芍不仅呆,还很蠢。”
长乐心乱如麻,吓得不敢说话,此刻被他一吼,更是不敢乱动了,只得任他搂住自己,在空中飞来飞去。
少年的胸膛结实又宽厚,是长乐活了两万年从未感受过的壮阔,清丽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却又在淡淡的夜色中朦朦胧胧。
只看得清,他头上的发冠银光闪闪,有些晃眼,脑中掠过的是一次一次他挺身而出的影子。
细细地数了数,他救自己,也就一二三……五六七八次吧。
小少爷将她抱至一棵树下便撒了手,塞给她一片硬硬的东西,沉声道:“注入法力可以通过神识探到东海,向最近的仙兵队请援,告知我们的方位。”回身便执剑而去。
可他如玉的姿容,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下颚,幽暗深邃的冰眸,与生俱来的威仪之气,无一不镌在她心头,三回九转,不可磨灭。
又或许是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产生了异样。
是什么异样,说不上来,总之也不算好说。
这才得空低头细看手中这块物件,正是日前被她嘲笑过的王八壳。
琢磨一番,她心一横,当即放到心口开始运转神识,运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久到那边孤身打斗的小少爷都忍不住额头爆青筋:“……你的法力太弱了!”
长乐依言竭力凝神,将微薄神力源源不断注入,麟片青芒渐盛,一道无形的磅礴之力猛地以麟片为中心荡开,以一种玄妙的方式穿透虚空,她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紧接着一道极其遥远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她识海中炸开:
“殿下?所召何事?”
长乐被这直接闯入识海的沟通方式震得心神一荡,几乎是凭借本能,她集中全部意念,在脑海中回应:“东海可有什么能打的良将在?百斗森林中心巨湖,擒天巨蟒,请仙官速来营救!”
那边沉默了一瞬,似乎被这既报告危情弄得有些愕然,但随即就回应了一个声音: “请殿下撑住!”
麟片的光芒缓缓褪去。
看着远处正斗得激烈,长乐咬牙,提起剑飞了过去,少年本心已决,欲孤身搏斗一番拖延时间,瞧见她屁颠屁颠跟了来,他当即一声怒斥:“你来干什么?来添乱吗?”言毕一把将飞来的长乐推开数丈,“回去待着!”
“我要取百灵草,”长乐被这一掌拍的胸口一痛,又凑了上去,“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我肯定能帮上你的……”
闻言,他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又顺下不去,自己在此搏命,她竟还满心惦记那株草?
不待他发作,擒天巨蟒庞大的蛇身猛地砸向湖面,激起百丈高的墨浪,洪涛如山崩般朝岸上压来。
小少爷眼神一凛,迅疾如电地探手揽住她腰身,足尖一点,便提着她掠至最高大的古树冠顶,一阵毒液如水神赐雨般飘飘洒洒侵袭而来,长乐扬手化出一道晕光屏障,抵挡这一击,下一秒,巨蟒庞大的蛇尾扫了过来,所至之处,事物轰然倒塌,无一幸免。
被他紧紧箍在身边,这般被提来提去的姿态令她倍感别扭,不由得想挣脱,才开始有所动作,忽的听头顶传来一声叱吼:“想死吗?!”
长乐被那巨蟒威势吓得白了脸,当即收声,乖乖环住他紧韧的腰身,将自己整个人贴在他身侧。
少年身形蓦地一僵。
温软的身躯带着细微颤抖紧偎过来,与他周身凛冽剑气形成鲜明对比。
这算怎么回事?
激战之时,地上团团云气出现。
云气散开,几个锦衣仙使露了头,长乐抽身下来迎接,大喜过望:“仙君救命!”
几位仙使相视一眼,一同而上,围阵护法:“殿下!东海救驾来迟!”
长乐朝小少爷看去,那几位仙使已飞身前去援助,不禁心中感叹,她猜的半分不差。
小少爷果然是东海少主。
东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如此阵仗,眼前这几位仙使修为深厚,气度沉稳,一看便是历经战阵的老将。
小少爷自夜空中回眸,问:“老君呢?”
“老君近日在天上玉清境,一时难以归来,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保卫殿下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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