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樾，有好日子不过，非要跟着我吃苦，没人会拦着你。”
宋漓站在面前的快递中转站前，和他今天新认识的工友打了声招呼。
“来了兄弟，晚上正缺人分拣搬货！”
宋清樾眼睁睁看着宋漓那双好看的手塞进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粗制手套里，红色的马甲一套，宋清樾看着宋漓弯腰走进了快递站里。
那里面灰尘大，味道更大，十几个正当年的男人在里面走动着搬货运货，不用开空调都满是混着汗臭味的暖气。
宋清樾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
快递站臭得他进不去，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都进不去，宋漓就那样像回家一样自然地进去了。
“哥，你快出来。”宋清樾深吸了几口气后朝里面喊。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本应该坐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的宋漓晚上会出现在又臭又脏的快递中转站，更想不通宋漓为什么沉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物流小哥上上下下打量的眼光和玩味的语气令宋清樾觉得芒刺在背，可他仍旧眼神只看向宋漓那件忙忙碌碌的小红马甲，一言不发地任人猜量。
“是不是爸干的，哥。”
宋清樾抿出点墙倒众人推的味道来，铺满了眼泪的脸被夜里的风吹得生疼，宋清樾抱着宋漓的衣服无助地站在马路边上。
“是不是宋宗裕干的你说啊！！”宋漓朝快递站里叫着又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回应宋清樾的只有咔咔作响的机器声和搬弄货物的声音。
对于现在的宋漓而言，时间是最耗不起的东西。已经快半夜了，他身上没有一分钱，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里的工时费对宋漓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按件计费还是日结，宋漓手上的动作愈发快起来。
“不是，兄弟，看你的样子也不像穷人啊，怎么？钱赌光了？”
“是啊，一毛不剩了。”宋漓笑笑。
“新来的，就那几个，”物流仓管随手指了远处的几个箱子，“把那几个搬到仓库放好，能行吗你？”
宋漓转身看过去，摞在地上箱子上的灰随着宋漓搬运的动作蹭到了他身上，那些箱子虽然不大，但里面像装了秤砣一样沉。宋漓看了眼，上面写着“建筑耗材”几个字。
宋清樾的声音和眼泪好像腐蚀剂，宋漓觉得自己酸痛的腰和疲惫的心好像更难受了。
18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宋漓拿了钱往外走。
工头似乎对他很满意，年轻人动作又快又麻利，在身后招呼着宋漓明天还来。
宋漓继续朝着小巷深处走去。
他早就看好了今晚的住宿，破旧的门牌头里坐着个鼾声连天的老太。
“要间最便宜的。”宋漓伸手把钱放在桌上，老太微睁开眼睛点了钱，随手扔了把钥匙给他。
“204二楼左拐最后一间，自己去吧。”
眼看着宋漓拿了钥匙就要上楼，宋清樾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受不了了，顾不上自己站了半天近乎麻掉的双腿，宋清樾走上去拉住宋漓的手腕。
“哥我们回家吧，你不会真要住这里吧？”
“宋清樾，这里以后就是我家。”
宋清樾看了看宋漓又看了看小巷和这个破旧的连旅馆都算不上的地方，拼命朝宋漓摇着头，他完全没办法把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
“不要.....哥....”
宋漓没空再陪宋清樾玩过家家的游戏，他试图甩开宋清樾的手，却发现这孩子攥他攥得很紧，力气大得出奇。
“受不了就打电话让赵叔来接你，我要上去了。”
“不是你们在店门口哭哭啼啼的干嘛啊？吵死了！”睡梦中的老板娘醒过神来，对着两个人骂了句，眼睛半眯半睁的吓人。
宋漓铁了心要上楼，宋清樾只能闭了嘴一起上去。
楼道里连灯也没有，黑漆漆一片，宋清樾抓着宋漓的那只手攥得越发紧，好像宋漓是他在这里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楼梯滑滑腻腻的，宋清樾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蹭了几下没蹭掉，继续往上走。
只有二楼尽头有扇窗，走廊里伸手不见五指，宋清樾却觉得自己的听力越发清晰起来，床脚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很刺耳，像是初学者在拉小提琴。这里几乎没有隔音。每个房间里都好像在这个早冬燃起了一把烈火，是这个小巷里人们驱散寒冷的方式。
快走到204了，宋清樾借着月光才看清他鞋底粘了块裹着粘液的套，脑袋像是被闷锤重重敲了下，胃里液体泛滥，他伸手捂着嘴，生怕自己吐出来。
直到宋漓打开204那扇吱吱呀呀的门，宋清樾终于扶着门框吐了出来，胃里的酸水燎过喉管辣得他生疼。
门一打开就是一股混着脚臭味和霉味扑鼻而来，宋漓瞳孔也微缩了下，似乎是没想到18块在这里也根本住不了单间。
几张破旧的上下床错乱地叠在一起，床铺上有的鼾声如雷，有的甚至这个点也还没睡，对着亮着光的手机手在裤袋里捣鼓着些什么。
于是屋里又分辨得出几分膻檀气味。
在暗不见影的小巷里，两个衣着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人就好像两颗明亮的珍珠，在破败的小巷中显得有些突兀。
宋清樾觉得自己胃里又翻腾起来，眼角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而疼得发苦，他很想伸手把宋漓拉下楼，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别住在这里求求你了哥，你住在这里我会死的。”
宋清樾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视线在霎那间模糊成一片。
宋清樾蹲在地上，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过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他把自己埋在给宋漓带的那件厚衣服里，痴迷地嗅着从家里带来的那点好闻的味道，手一个劲地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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