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滑动，薛冉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期待。
乌乐乐夸我。
这是不是意味着……
“哐啷”一声，乌乐乐的无线电自膝盖处滚落，在地面弹出了十来厘米，停在了花槽前。
薛冉回头一看，对方眼睫低垂，呼吸平稳，小嘴微张，显然是睡着了。
“……”
“……乌乐乐！！！！！”
“你给我起来！！！！！”
要命，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薛冉以手掩面，再度给自己盖章“禽兽”二字。
可这能怪她吗？
显然不能，要怪就怪乌乐乐太磨人了。
“哎呀，睡着了……”
乌乐乐看到地上的无线电，急忙弯腰去捞。
可她睡眼惺忪，在黑夜中错估了彼此的距离，一个不留神，便往前方栽去。
薛冉急忙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带。
乌乐乐也不知到底醒没醒明白，忽然反客为主，赖在薛冉身上。
“嘿嘿嘿。”
“……”
薛冉气啊，可她能怎么办？只能连人带机器一起拎回房。
而磨人的乌乐乐从第二天开始就惦记上了陶桃。
她几乎是毫不掩饰，只要陶桃一出现，她的眼神就巴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这是很明显的差异，要知道，乌乐乐过去上课都是一副爱听不听的懒散模样，可今天，只要是陶桃的课，她都听得格外认真。
“能把乐乐带教成这样，太不容易了，你功不可没。”
老陶以为乌乐乐洗心革面，老泪纵横地握住薛冉的手，将《狗头侦探实录》郑重其事地交给她：“高考之后，好好放松一下。”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薛冉眉毛狂跳，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她昨天的谎言不够完美吗？
她暗暗琢磨着自己说过的话，便见乌乐乐站在对面天台的走廊上。
她手上拿着无线电，大概是有人从身后喊她，她回头，胡磊出现在天台上。
薛冉蓦地想起昨晚说到的那个给乌乐乐递情书的男生。
对面的两人聊了几句。距离太远，薛冉听不见聊天的内容。
只见胡磊越靠越近，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忽然递给乌乐乐一个盒子。
乌乐乐往后缩了缩，没有接。可对方有些强势，将盒子硬塞到她手上，然后跑了。
胡磊的态度让薛冉捏紧了手上的游戏卡带。
她原本是要回教室的，脚下急急刹了车，调转方向，往乌乐乐所在的天台奔去。
楼梯爬太急，她有点气喘，等到了天台，才见乌乐乐将胡磊的盒子放在了脚边，依旧仰头发着无线电。
乌乐乐有个习惯，当她发送电波的时候，总是仰头看天，纯粹而专注，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凝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急躁的心情忽然平复，薛冉觉得自己还是太急了些，不由得担心自己会变成另一个乌浩森。
可她多少还是有些自信的。乌乐乐依赖她，乌乐乐信任她，乌乐乐喜欢她。尽管这种喜欢更像是好姐妹之间的亲昵，而非仰慕或是留恋，但谁能保证某一天不会变质？
薛冉想着，抬脚退出了门框。
“阿冉？”
薛冉回头，乌乐乐正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快上课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日常发一下无线电。我现在就下来。”
乌乐乐拿起脚边的盒子，向薛冉的方向跑来，带起了清风，以及熟悉的沐浴露的香味。
“这是什么？”
一边下楼梯，薛冉忍不住看向她手上的盒子。
“我也不知道，巧克力给的。”
巧克力？
很好，胡磊依旧没有姓名。
她赢了。
“他为什么要送你东西？”
“不知道。”
“他没说什么吗？”
“好像说了，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不拆开来看看？”
“可我觉得应该要还给他。我和他其实也不是很熟，这样很奇怪。”
“你都不拆开看一下，直接就还回去，那不是更奇怪？说不定巧克力会受伤。”
“啊……”
“拆开看看吧。”
乌乐乐坐到楼梯台阶上，轻轻撕开礼盒的包装。大概是为了保留完整的包装纸，乌乐乐撕得很慢，直到里面露出透明的包装盒——一款最新的头戴式耳机，价格不菲。
包装盒底下露出尖尖一角，是个封信。
乌乐乐怔怔地看着淡紫色的信封，不敢去拿。
薛冉：“怎么了？”
乌乐乐的指尖抖了抖，问她：“我是不是又要被退学了？”
大概在过去的经历中，收到男生的信和退学这件事已经在潜意识中划上了等号，乌乐乐的疑虑让薛冉莫名感到心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乌乐乐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幸好她遇到了陶桃。
薛冉很难想象，假如那天陶桃没有出现，乌乐乐真的无书可读，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也许她根本无法出门，也许乌浩森会把她当成宠物般豢养着，继续无尽的虐待和精神操控。
薛冉忽然能容忍乌乐乐投向陶桃的目光。
陶桃之于乌乐乐，是足以改变命运的人物。
她有些无奈地苦笑，随后替乌乐乐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不看看？”
乌乐乐不说话。她想了想：“阿冉，你可以帮我看吗？”
“那是写给你的……放心，你不会被退学的，就算没有我和陶桃，体委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只会折磨巧克力。”
乌乐乐眼中似乎还有顾虑，可她看着薛冉，点点头：“好吧。”
很勉强，薛冉很满意。
那是个精心挑选的信封，精心挑选的信纸，颜色淡淡的，却有着活泼的图案。
很难想象这是胡磊自己买的，更难想象在互联网极其发达的今日，胡磊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
不出意料，这是封告白信。胡磊的字很清秀，说等高考结束了，等大家都成年了，到时候再由她来决定。
“很成熟嘛……”薛冉托着腮，看着乌乐乐的侧脸。
乌乐乐的脸快要皱成一团，像地铁老人看手机。
她说：“我还是把东西还给他吧。”
“你不喜欢？”
“我……怎样算是喜欢呢，阿冉？”
薛冉本意只是想要试探，不料话锋一转，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怎样算是喜欢？
“那得看……是哪种喜欢。”
“分了好几种的吗？”
“嗯，比如对亲人的依赖，对师长的崇敬，对朋友的信任和亲近，还有……”
“还有？”
薛冉轻轻垂下眼睫，朝乌乐乐靠近了几分。
她想起那个鬼使神差的未遂的吻，停在了距离仅剩三公分的地方。
她轻声说：“以及对恋人的占有和**。”
透过微微垂下的视线，她可以看到乌乐乐紧紧捏住裤子的双手。
对方显然有些紧张。
她点到即止，笑着拉开了距离。
原本皱起的小脸微微泛红，双眼水汪汪地看她。
薛冉的笑意更浓了。
“赶紧长大吧，乌乐乐。”
她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起身走了。
她走得很慢，在铃声响起之前，乌乐乐终于反应过来：“阿冉，等等我！”
回到教室，乌乐乐从抽屉里摸出一张A5纸，龙飞凤舞，写上寥寥数语，然后塞回包装纸里，封好。
趁着放学，校队还在训练的间隙，她把东西放进了胡磊的抽屉里。
薛冉站在门口边上，耐心地等。
等她鬼鬼祟祟地把事情做完，过来拉自己的手，薛冉终于问她：“你都写了什么？”
“嗯……”乌乐乐沉吟片刻，“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哈？”
薛冉微微一怔，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谁？”
深空魔女？还是陶桃？或者某个她不认识的、没见过、不知道在哪的男生？
乌乐乐斜斜看了她一眼：“嘿嘿，不告诉你。”
乌乐乐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不仅胡磊没有找她麻烦，胡欣对她的态度不知为何也亲近了许多。
课间的时候，胡欣趁乌乐乐不在，曾不只一次地向薛冉打听：“神婆喜欢的到底是谁？你们关系这么好，你应该知道的吧？”
薛冉很无奈，只得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她没跟我提过。”
“切，怎么这么神秘？”
“你那么想知道，不会自己去问她？”
事实上，薛冉也很好奇。
“我才不呢……嘿，你是不是又想套路我？好让我帮你搞情报。”
薛冉吐吐舌头，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继续刷题。
后续的日子一晃而过，上半学期结束的时候，乌乐乐的成绩顺利爬上了年级前十。
尽管语文成绩还只是堪堪及格，但老姚已经感动得掩面而泣。
离校前，乌乐乐被陶桃喊到了办公室。
薛冉不知道她们要商量什么，但横竖不过两件事，关于成绩的，关于乌浩森的。
她在教室里一边刷着卷子一边等，一直等到天快黑了，乌乐乐才拿着一沓资料回来，那样子像是还在梦游。
该不会被骂了吧？可陶桃怎么可能舍得骂她？
若不是自己还在住教师宿舍，陶桃应该早就把她接回家了吧。
薛冉走过去：“怎么了？”
乌乐乐定定地看着她，本就水润的双眼像是随时要哭出来。她伸手抱住了薛冉。
“陶桃说，我不用参加高考了。”
“……为什么？难道是胡磊他……”
“和他没有关系。”
“那是……”
“陶桃说，之前的保送申请通过了。”
“保……送？”
薛冉忽觉耳边一阵嗡鸣。
她问乌乐乐：“之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其实是暑假那会儿的事了。当时陶桃让我填了资料，去了面试。我想着我偏科那么厉害，大概率没戏，没想到今天突然跟我说过了……”
想起当时陶桃忽然找她，让她看住乌乐乐，又想起突然回来了的Switch和提前交货的了《狗头侦探实录》，薛冉忽然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为了乌乐乐，陶桃可谓是费尽心思。
薛冉说不清她此刻内心的感觉。
她应该要为乌乐乐感到高兴，但看着自己的成绩单，想着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竟有一种被背叛了的难受。
她轻轻推开乌乐乐，对她说：“恭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京大那边说，下学期可以过去旁听，然后根据自己的想法选择专业。”
“是吗？你要选什么？”
薛冉有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是机械地发问。
“我想学天文，但陶桃让我过去旁听之后，再做决定，还让我提前了解一下双学位的事。”
“嗯，那挺好的……”
“你要一起去吗？”
“我……”
“陶桃说了，可以请假的。”
“我也可以吗？”
“当然！你是要跟我一起去的人啊！”
远去的声音忽然回归，乌乐乐笑得甜滋滋的，像是刚挖出了金灿灿的宝藏。
薛冉垂下头：“乐乐，你知道我们学校每年能考上京大的有多少人吗？”
乌乐乐摇摇头。
“不到二十人……我这次期末考已经考砸了，我……”
“嗯，这一看就是我害的。”
“……啊？”
“要不是你把时间花在我身上，你怎么可能考砸呢？所以你放心，我会负起责任的。”
“……”
“只要你愿意，这次换我来教你。”
最后一抹余晖从天边消失，走廊里的灯光突然洒在乌乐乐的脸上，混杂着哈出的白气，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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