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冉一直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
也许，是乌乐乐刻意在回避。
薛冉分不清，只一味埋头剥螃蟹，然后把盛满蟹肉的盘子推到乌乐乐手边。
她能看到乌乐乐的手微微一顿，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家里人正在聊天，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异样。
一股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在薛冉考虑还要做点别的什么的时候，乌乐乐的筷子轻轻夹起了蟹肉。
“阿冉，谢谢你。”
乌乐乐的声音带着电流，轻松击碎她的心脏。
“……对不起。”
乌乐乐一边吃着蟹肉一边摇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是我不好。”
“乐乐……”
“东西还在抽屉里，你等下要过来拿吗？”
“……好。”
说完，乌乐乐微微一笑，笑容有些牵强。她默默吃饭，没有再说话。
“对了，我们下个月要回老家，你们留在家里的时候要注意点，听说这里附近最近很多闯空门的。”薛海潮说。
“闯空门？”薛琳拿起一只螃蟹，“为什么要闯空门？”
林冉：“就是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故意过来按门铃，然后主人过去应门了，就假装走错门，跑了。”
薛琳：“有偷东西吗？”
林冉：“那倒也没有。不过居委那边说，估计是在摸大家的出入时间，等摸清楚了，就会撬门。”
薛琳：“那完了，我下个月还要外出参加转正培训。”
乌乐乐和薛冉同时抬起头。
薛海潮：“那家里就剩你们俩了？”
林冉：“哎哟……那可怎么办？要是真遇到这种事，你们记得躲起来，能跑就跑，知道吗？丢了东西不要紧，人没事就行，记住了吗？”
薛冉：“嗯，记住了。”
乌乐乐跟着点点头。
“啊，我差点忘了。”林冉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客厅里，然后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一张A4纸的告示，说，“傍晚的时候，居委会的人拿过来的。”
薛琳接过一看：“这是什么？哪来的监控画面？”
薛海潮凑过来：“是后面那几条街拍到的吧……你看，这不是三婶他们家吗？”
林冉：“就是照片里的这个女人在闯空门，好像是每天摸一条街，一直往我们这个方向来。居委也派人蹲过点，可是那女人见人就跑，一直没有捉到。我猜他们也是害怕了吧，所以把东西打印下来，挨家挨户地发。让我们注意，不要随便应门。要是对方有什么奇怪行为或者过激举动，就即刻报警。”
“给我也看看？”薛冉擦干净手，把单张接了过来，放在两人面前。
照片中的人戴着红色鸭舌帽，全身穿着漆黑的衣服，只露出半张脸。
通过不同的角度，对照体型，大致可以猜测，那是个留着长头发的女人。
其中一张无意中拍到了女人的脸，虽然因为距离和像素原因，有些模糊。
乌乐乐歪头一看，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掉落地上。
乌乐乐心下慌张，急忙弯腰去捡，受伤的左手便不小心磕到了桌沿上，发出一声响。
林冉：“诶诶诶诶，别动，我帮你拿一双干净的。”
薛冉替她把掉落的筷子捡回来：“这个就不要再用了。”
“哦。”
乌乐乐的神情就像前几天一样，心不在焉，偶尔还会一惊一乍。
薛冉看了手上的传单一眼，不待乌乐乐多看，就又递还给了林冉：“收好吧。要是里面那个人见到我们家家户户都有传单，应该也不敢再来了。”
林冉：“嗯，希望如此。反正这段时间大家出入要多加小心，睡觉的时候也记得锁门，知道吗？”
薛冉：“知道了，吃饭吧。乐乐，喝汤吗？”
“啊……好。”
乌乐乐的表情向来变化极快，一旦情绪显山露水，她便会用笑容轻轻盖过。
等吃完晚饭，乌乐乐已经和平常没有区别。可薛冉清楚，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越是避而不谈，问题就越严重。
薛冉：“乐乐，洗澡需要帮忙吗？”
乌乐乐：“不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正在洗碗的薛海潮探出头来：“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刚好撞上乐乐复查，小冉你陪她去呗。”
乌乐乐：“我自己……”
薛冉：“好。”
“阿冉，我……”
“我先带乐乐回屋上药。”
薛海潮：“去吧，家务活我能搞定。”
林冉：“诶，不是洗完澡再换药吗？”
薛琳：“妈，你就别管了。”
几乎没有给乌乐乐拒绝的机会，薛冉拽着她的手，一路爬上了三楼，关上了房门。
在乌乐乐的空间里，飘荡着的却是薛冉的气息。
此时，薛冉把她堵在了床边，乌乐乐无处可逃，只能缩起后背低着头，垂着眼眸不去看她。
薛冉长叹一声，轻轻撩起她的衣袖：“先洗澡。”
乌乐乐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不让她碰。
“我自己可以。”
“乐乐……对不起……”
“我说了，你没有做错。”
“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乌乐乐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你说。”
“一开始，我确实是有私心。因为陶桃把我的Switch没收了，归还条件是让我把你的语文和英语成绩提上来。刚好那时，薛琳把她的无线电带回了家。我很好奇你每天在玩的那玩意儿到底是怎样的，所以我就偷偷打开了无线电。我调试了很多次，最后误打误撞调到了你的频段。频段很空旷，可我想告诉你，有人能听到你的声音，于是我就回复了。”
“阿冉，你的出发点根本不重要。你对我的好，我能感受到。”乌乐乐用手轻轻抱住自己，弓起后背，“可是……为什么我问你是不是深空魔女的时候，你要一次又一次地骗我？你知道我对她的感情的，对吗？”
“……我知道。”
“那是为什么？”
“当时，你问我是谁的时候，我曾想过如实相告。可你那时不合群，我害怕你知道我是你的同学后，你会拒绝我，躲起来，这样我就很难再找机会和你说话。所以我捏造了身份，努力塑造了一个和我截然相反的形象。深空魔女只是个假象。而你喜欢上了一个假象……”
“她不是假象。对于我来说，她是真实的！”
“……你看，所以我才害怕告诉你啊。”
乌乐乐眼眶微红，却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撇过脸，问薛冉：“那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薛冉一怔，略一琢磨才想起是在说那个“以身相许”的玩笑，忙道：“没有，从来没有，这是你的自由。”
乌乐乐抿着嘴唇，忽然一笑：“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什、什么？”
“谢谢你把我当做朋友和家人，我会努力让自己不越界的。”
乌乐乐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薛冉知道她误会了。
可什么算是越界？
天知道她每天都想越界。
她本来还想等，等一个时间，等一个契机，将自己的情愫原原本本地告诉乌乐乐。
如果再等下去，她至少还得等十六天。
她等不及了。
乌乐乐太重视她，所以不会再往前走，甚至可能往后退。
也许会退到那个姓安的大姐身边，或者大学里某个突然出现的程咬金把她拐跑。
她隐约觉得，要是错过了当下，以后便再也难寻机会。
去你的仪式感，去你的十八岁！
薛冉单手撑着床单，在乌乐乐反应过来之前，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对方瞳孔微缩，柔软的嘴唇在颤抖。
她不敢呼吸，只晓得频繁眨眼，以求获得对此刻状况的理解。
直到乌乐乐涨红了脸颊，再不呼吸就要窒息死掉，薛冉才放开了她。
明明还没做什么，乌乐乐的嘴唇已经红得能滴血，她不禁用指腹轻轻摩挲。
“恶心吗？”薛冉问她。
乌乐乐摇头。
薛冉低笑：“女孩子之间的喜欢，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乌乐乐点头。
“我已经越界了，你可以放心地过来。”
乌乐乐的双眼泛着水光。
她忽然扬起修长的脖子，在薛冉的嘴唇上舔了舔。
蜻蜓点水，却情致撩人。
“哪学来的，嗯？”
“看看看看书学的……”
“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补课？”
“也也也没没没没补多少……”
“哪来的书？图书馆应该没有吧。”
“我……我不能说……”
乌乐乐支支吾吾，薛冉却是想起了什么。
她心下了然，试探着问：“胡……欣？”
乌乐乐还想否认，可她红红白白的一张脸以及结巴得说不出完整句子的嘴巴早已泄露了她和胡欣之间最真实的秘密。
薛冉轻笑出声，双膝跪地，抬手抱住了乌乐乐：“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乌乐乐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不断升高的体温：“阿冉，那么我们现在……”
“还不行。”
“嗯？”
“还有十六天呢。”
“十六天？”
“你的十八岁生日。”
乌乐乐恍然大悟，脖子更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你很烦……”
“烦归烦，我现在可以带你去洗澡了吗？”
“不行！”
“为什么？之前不都这样洗吗？”
“不一样，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薛冉分明知道答案，原本冷若冰霜的脸此刻笑意盈盈。
“你！”乌乐乐看透了，“你耍流氓！”
“好，不逗你了，我什么都不做，真的。”
“……哼。”
“走吧走吧，洗完澡还得换药呢。然后早点休息，我明天陪你去复查，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吃冰。”
楼上叮铃咚隆，嘻嘻哈哈，薛家二老抬头仰望。
薛海潮：“咋回事啊？”
林冉：“我们快要不在家了，就这么兴奋？”
薛琳：“放鞭炮吧，你们女儿又幸福了。”
“哦……”
“原来如此……”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老家多待几天？”
“顺便打点金首饰，镯子什么的……”
“要去拜访那个……乐乐爸爸吗？”
“……说实话，大海，我害怕……而且她妈妈也一直没有找到人。”
“要不……还是算了？”
“我们给乐乐多置办点东西好了，作为嫁妆，放到保险箱里，不能吃亏。”
“……”薛琳有些无语地耷拉着眼皮，“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薛家二老溜得快。
乌乐乐一觉醒来，除了她以外，家里就只剩下薛冉和薛琳两姐妹。
手机不停震动。
她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摸起来一看，那个陌生来电又来了。
对方换了号码，不厌其烦，言辞生硬。
——我知道你住在远山湖附近。
——我很快会找到你的。
——你等我。
——乐乐，出来见一面吧。
短信还没有看完，乌乐乐习惯性地左滑，手指停在了“拒收”的选项上。
她还没有来得及按下去，电话响了。
手一滑，屏幕砸在了地毯上，发出嗡嗡鸣叫。
一分钟过去，未接来电被自动转入语音留言箱。
“妈妈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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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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