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的宋淮正坐在马车准备回宫。
突然,“咻”的一声,一支利箭径直穿透车窗,擦着他的衣袖狠狠地扎在了车壁上。
宋淮“护驾”还没来及喊出口,就发现了箭的前端有一张纸条被丝线缠绕着。
宋淮……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希望不要是那个人。
车外的亲信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动,隔着车帘着急地问:“殿下,您没受伤吧?”
宋淮放松身体,压下心头的惊悸,沉声回道:“无妨,不必惊慌。”
说罢,他伸手取下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今天出发,XX街,戏班子。”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纸条连个落款也没有,这行事作风,一看就是夜琉璃。
不过,她怎么突然有空约他出去了?
论宋淮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那肯定就是和夜琉璃结盟。
宋淮本来想借助西域的势力坐上那个位置,但是他没想到,夜琉璃做事居然能这么磨磨蹭蹭,而且阳奉阴违。
最开始宋淮还对她抱有希望,后面被她放了几次鸽子后也不指望她了,毕竟他们只是盟友,就算她做事不厚道宋淮也没有指责她的权利。
而且一旦把她逼急了,夜琉璃直接把他们结盟的事情捅到皇帝面前去,宋淮不得背一个通敌叛国的名声。
宋淮发誓,他一旦成功登上帝位,第一件事就是攻打西域,他真的是受够了这份窝囊气。
不过今天索性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十月的天气已经比较凉快了,微风里混着街边的茶香,在空气里飘荡。
宋淮看着街边叫卖的商贩,嬉戏的儿童,来来往往的车辆……
这种繁华而简单的情景,倒是让他那颗精于算计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其实他认识夜琉璃的时候,是他这辈子最落魄的时候。
那时,母妃刚去世,他宋淮无依无靠。直到有一日,他拼死挡在了圣上的銮驾前。
老皇帝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两人相望无人说话。
直到身旁的太监公公低声提醒:“这是五皇子”。老皇帝仿佛终于在蒙尘的角落里,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见过这位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时的宋淮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说句好听的是没有经受过知识的污染,不好听呢就是一身野性难驯。
老皇帝看向他的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轻慢。
“父皇,儿臣想去西边,儿臣想建功立业,为父皇分忧。”宋淮仰着头,倔强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老皇帝几乎是立刻就应允了,也仅仅只是应允了,没有给予任何帮助,毕竟宋淮只是众多儿子中最可有可无的一个。
于是宋淮去了萧关,那座扼守西域的雄关,满天风沙,糊的人睁不开眼。
但在那里,宋淮不是宫女生的不受宠的五皇子,他是一个渴望生存,渴望建功立业的庶民。
刚到萧关的宋淮只有14岁,身材单薄,而正常情况征兵都是要求成丁,十五到六十岁的男性。
因此宋淮刚进军营可以说是吃尽了苦楚,那些兵痞子不知道他的来历,或许知道了也只会当他是笑话。
他们毫无顾忌地抢他的粮食,抢军营发的冬衣,看他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而宋淮第一次见到夜琉璃时,就是在萧关城内鱼龙混杂的市场里。
他被两个老兵堵在巷子口,刚从伙房偷的半块馕饼被抢了去,还挨了一记耳光,嘴角流出了血。
他正咬着牙想扑上去,却听见个脆生生的声音:“张百户,偷军粮的在那里!”
两个老兵愣了愣,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下意识把馕饼塞到宋淮手里,再寻声望去发现只有一个穿的灰扑扑短褂的女孩。
“小杂种!敢耍老子!”老兵终于发现自己被耍了,但此时女孩和宋淮都已经逃之夭夭了。
两个人在安全后停下,那女孩一把就把宋淮紧紧抱着的半块馕饼抢到自己手里。
宋淮哪经过这么险恶的事情,当场就懵了,这难道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女孩十二岁的年纪,头发挽成个单环髻,几缕卷发散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宋淮看着对方手里的馕饼,不可置信地说:“这是我的,你这是在抢劫!”
“我知道啊,”对方冲他做了个鬼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满的得意,“抢的就是你。”
宋淮的火气“噌”地就窜了上来。
这馕饼是他辛辛苦苦偷出来的,自己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反倒先遭两次抢劫了。
宋淮不服气,他一把拽住女孩的衣袖:“凭什么啊,这是我的!而且就算你再不济,也得给我留点吧,我也饿啊!”
女孩被这拽得一趔趄,没办法,只能含糊不清地嘟囔,其中一只手飞快地在馕饼边上掰了指甲盖大的一块边,往宋淮面前一递,那模样像是在打发乞丐。
宋淮瞅着那点碎渣,眼皮子跳了跳,手拽得更紧了。
他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打发谁呢”。
女孩撇撇嘴,又从馕饼边撕下比刚才长点的一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再次塞过来,嘴角还向下撇着,蛮不情愿。
宋淮依旧没松手,冷漠地看着她。
几个回合下来,女孩手里的馕饼的边边已经掰干净了。
宋淮真被气笑了,这馕饼是自己偷得,怎么搞的像他死乞白赖,磨磨蹭蹭半天就那么一丁点。
最后,宋淮还是松开了拽着她衣袖的手,吃着手里又干又硬的馕饼边,刺得嗓子疼。
但他也没水喝,只能使劲往下噎,噎得脖子都绷出了青筋。
那女孩像是没料到他突然松手了,愣了愣,试探着在他身边绕了半圈,又停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宋淮吃完馕饼边问女孩。
“琉璃。”她走近了些,鼻尖冻得通红,嘴里啃着馕饼,“你呢?”
“好名字,我是宋淮。”对于琉璃的长相,宋淮并不好奇,毕竟萧关这地方,汉胡杂居通婚,有异域风情的面孔也正常。
琉璃没有回答,眼睛却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他脖子——那里挂着块小小的玉佩,是母妃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可能是刚刚两人拉扯间露出来被她看见了。
宋淮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处的衣服,冷冷地看着她。
他是见过她那强盗行径的。
琉璃见此挪开了视线后解释:“浅绿色的岫玉不值钱。”
宋淮冷哼:“您别惦记就好。”
宋淮自然是清楚他这块玉的来历,这是一个宫女与他母妃交好,特意送给他的。
后来宋淮和琉璃渐渐熟了。
宋淮经常在茶楼碰到她,她喜欢听书,每次听书眼睛都亮晶晶的,而茶楼里最喜欢讲的无非就是燕王临危受命、建功立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宋淮轮值巡夜时,一不小心就被人从背后用闷棍打晕了。
醒来时,宋淮发现被捆在老树干上,麻绳勒得太紧,脖子疼的难受,下手太狠了,却又偏偏留了他一命。
他想求救,但嘴里的布团堵得严实,他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就在宋淮快要放弃的时候,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
“清点人数,检查武器。”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可敦,五十人皆在,短刀、干粮已备妥。”有人沉声应道。
宋淮的心猛地一缩。
这声音……是琉璃?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这些士兵驻守萧关,对西域的称呼也有一定的学习,毕竟不能让敌人都在面前了,却没发现这么糊涂的事情发生。
“可敦”本为王后尊称,但在西域也用于称呼君主之女,尊贵的女性。
宋淮费力地偏过头,借着月光看见个瘦小的身影立在人前。
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腰间却别着把与身形不符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的绿松石在夜里泛着冷光。
“兄长的人还在搜,”琉璃的声音冷了几分,“那些墙头草不肯借兵,我们只能靠自己。三天后绕到东侧山口,那里有旧部接应,到了那里,才有资本跟他较量。”
“可敦,咱们的水快没了……”
“没水就去找,”琉璃打断他,指尖摩挲着刀柄,“打回王庭靠的是坐以待毙吗?”
宋淮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王庭?兄长?这些词像冰锥扎进他脑子里。原来她是夺储失败的王女,带着部下想翻盘。
琉璃原来是“夜琉璃”。
原谅宋淮卑劣,那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失去了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一个西域的王女,如果检举告发带给他的利益比他在萧关吹十年风沙还管用。
但此刻,他一个人,即使后悔也无济于事。
宋淮甚至还要屏住呼吸,防止被发现灭口,可身体的本能让他忍不住发抖,连带动着树干也轻轻晃动。
“谁在那儿?”夜琉璃猛地转头,弯刀“噌”地一下出鞘,寒光四溢。
夜琉璃的几个属下立刻寻声走进,看清是宋淮后,低声禀报:“可敦,是个被绑着的少年,像是那边军营里的。”
夜琉璃走过来,弯刀的刀尖挑起宋淮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温柔的月光洒落在夜琉璃的身上,夜琉璃却笑得幸灾乐祸:“哟,我瞧这是谁呢?原来是宋淮呀!这是变成落水狗被别人痛打了吗?怎么这么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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