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谢隐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驾驶位上陌生的背影。
那人并没回答谢隐的问题,只是从副驾手套箱拿出一瓶水,回过头递给谢隐一瓶水:“孩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谢隐认得那张脸,是在这个媒体大楼上班的记者。
“我哥死了,我没家了!我要帮我哥讨回公道!”谢隐倔强地把水扔在一边,作势要下车,但记者一句话,让他停住了动作。
“没用,你找不到人帮你的。”记者的声音很小,是刻意压低过的。
“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谢隐倔强道。
“这不是好不好人的问题,因为帮你的人,会死!谁会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当个好人?”记者的声音明显焦虑起来。
谢隐明显被这个原因震惊了,他呆呆地看着记者的侧脸:“为什么?”
记者四处张望了一下,把已经很低的声音,压得更地:“导致你哥死亡的实验室,背后是磐石医疗,那是多大的庞然大物啊!谁碰谁死!回家吧,孩子!”
谢隐当然知道磐石医疗,那是医药界的巨头,广告铺天盖地,各类产品几乎垄断了整个医疗市场。
记者原本只想用真相吓退谢隐,谁知他的话竟然重燃了谢隐奄奄一息的复仇之火,既然知道了幕后黑手:“可以曝光它们!”
“曝光?呵呵,帮磐石处理这些麻烦的,是讯安,业内顶级的危机处理公司。你曝什么光?你连声音都发不出去!”记者的语气十分无奈,“连我们这种媒体,都玩不过人家那种专业的舆论操控机器。你拿什么跟他们斗?放弃吧,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谢隐终于明白自己在网上的控诉,为什么总是石沉大海了。
记者的话像巨浪,浇熄了谢隐不切实际的冲动,却也浇醒了他混乱的头脑。
他停止了无意义的哭喊和徒劳的奔走,开始冷静地思考,查阅相关资料和搜集小道消息。
慢慢地,一个长远的复仇计划在他心中成型——进入讯安,拿到磐石医疗用未成年人做**实验的证据,为哥哥讨回一个公道。
为什么进入讯安?
因为磐石,信息素人根本进不去。
磐石医疗,如同所有的药企那般,都只招收Beta员工,并且实行极其严格的,几乎每周一次的随机性激素检测,他根本无法蒙混过关打入核心。
但是,讯安作为磐石的白手套,为了完美地洗白静海计划实验室,必然深度介入其中,掌握着最核心最致命的证据。打入讯安,他就能接触到那些能彻底扳倒磐石的真相。
这个路径确实漫长且迂回,但,是谢隐唯一能走的路。
然而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坐在哥哥的墓碑前,谢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不甘——他的一时冲动,似乎已经亲手毁掉了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
可转念一想,当路危行空降取代他位置的那一刻,这个计划不就已经崩坏了吗?
但他又不能怪路危行,人家只是来上个班,又不是蓄意破坏他的计划。
看着墓碑照片里哥哥永远定格在13岁的跟自己极为相似的笑脸,向来以乐观坚韧示人的谢隐,心底涌起了浓得化不开的沮丧和深深的迷茫。
风拂过山顶,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也吹散了焚烧桶里最后一缕青烟。
一切归于平静。
离开墓园时,谢隐做出了新的决定——不辞职。
只要还留在讯安的分公司里,就能想办法调回总部。现在另行它路,沉没成本太高了,他承受不起。
第二天去流放点上班时,谢隐迷路了。
这个舆情监控管理的办公地点极其复杂,写着在XX商业街的XX网吧二楼的XX游戏厅后面的XX宾馆里面的XX门牌号。
他在这迷宫般的商业大厦里足足转悠了一上午,终于在午饭时间,才在一个几乎被海报完全遮盖的鼻屎大小的门牌号前停下脚步。
来开门的是个典型的程序猿,一脸防腐剂吃太多导致的微死感。
那人眼神空洞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侧身让他进去了。
门内的景象更是冲击感官:空间狭小逼仄,灯光昏暗,两排办公桌面对面挤在一起,每台电脑前都瘫着一个眼神麻木的键盘侠,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空气闷热浑浊,弥漫着烟味,汗味,头油味,电子元件发热的焦煳味,烟屁股在香辣牛肉面汤里浸出的烟油味,和廉价零食的香精味。
谢隐差点吐了,这工作环境比厕所门口还恶劣啊!
他眼角不自知地抽动了一下,若不是那份由路危行亲笔签名的下放通知还揣在兜里,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电信诈骗窝点。
“我们这里虽然工作环境不如讯安本部,但还是挺舒服的。”程序猿似乎看出了谢隐的嫌弃,赶紧挽尊。
但无论谢隐怎么展开想象的翅膀,都想象不出舒服在哪。
程序猿带着谢隐在拥挤的过道里挪动,大致介绍了工作内容。
“你也是舆情管理人员?”谢隐问。
“我不是,我是黑客。”程序猿露出一个神圣且得意的笑。
谢隐后来才知道,这里实行的是两班倒,白班晚班任选,唯一的要求是24小时都有人盯着屏幕。他也终于明白,自己那些半夜3,4点下达的控评任务,为什么总是极快被响应。
看着油腻腻的桌面,在墙角缝隙里探头探脑的双马尾蟑螂,以及偶尔从桌下散步的肥大老鼠,谢隐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默念:既来之则安之,天无绝人之路,冷静……冷静……会有办法回去的。
半个月后,熹妃依然在甘露寺敲键盘,既没有高调回宫,也没人搭理。
然而,外面的世界却并未因他的“流放”而停止运转——一则爆炸性的视频在网络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快速登顶所有社交媒体的头条。
爆火!
视频内容是邹高飞那段关于Omega的高谈阔论——我是未成年人!杀人都不用坐牢的!你们能拿我怎么样?那些只会生孩子的下贱Omega,连信息素都抵抗不了的废物,小爷我玩了就玩了,有什么大不了?
配文:信息素霸凌事件当事Alpha语出惊人。
拍摄视角是邹家客厅的摄像头。
鉴于对肖像权的尊重,视频发布者还给邹高飞打了一个码——用三个小字“邹高飞”,半遮不遮地挡在他那张因为养尊处优而显得格外宽阔的肥脸上。
视频一经披露,便在网上铺天盖地蔓延开来,成为每个社交媒体的头条。
Omega们自发开始在网上声讨邹高飞,这起事件的传播力极强,远远强过康池的悲惨遭遇,因为群众的同情心也就是一段时间,但愤怒可以源远流长。
网友展现出惊人的挖掘能力,邹高飞过往的种种劣迹被连番扒出,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邹高飞的视频只是药引子,伴随视频被披露的内容,才是真的惊涛骇浪——邹高飞爸爸的公司跟政府之间的猫腻。
网友们顺藤摸瓜,把邹中登的公司,还有刚从高位退下来,自以为可以安享晚年的邹老登,以及其家族的所有黑历史扒了个底朝天:违规从事营利活动,违规兼职取酬,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利,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每一桩都证据详实,如同连环炸弹般接连引爆。
邹家现在一屁股屎,都不知道该先擦哪坨,邹高飞的事竟然是其中最不起眼的。
作为专业人士的谢隐一眼就看出,这些料根本不是网友的能力能扒出来的,而是有人借着“网友”这个身份,一点一点往外放的。
这把火点得太精准太猛烈太有章法,邹家这棵根系巨大,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彻底借着全民的怒火烧起来了。
相关部门受到极大压力,当天就被迫发布了情况通报,表示“已注意到网络反映的问题,并已开展核查”,紧接着,廉政部门的介入,彻底宣告了邹家末日的来临。
邹家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一树猢狲散,昔日的风光顷刻间化为乌有。
谢隐整个人有点懵,他感觉自己就像被贬下凡间一天,抬头却发现天庭已经沧海桑田的强烈的不真实感。
邹家被调查的当天,另一个消息传来:在过了医生下达的7天死线后,依然昏迷的康池竟然奇迹般地醒了。
邹家覆灭的整件事都过于爽文了,大快人心,但唯一让谢隐感到一丝缺憾的是:直到大厦倾覆,邹家上下都没有一个人,对躺在病床上的康池,说过一句“对不起”。
毕竟,那个孩子最想要的就是道歉。
不过,看着邹家彻底完蛋的结局,谢隐琢磨,也许康池本人已经不在乎那一句廉价的道歉了,毕竟,最高级的复仇,就是让对方“全家火葬场”。
看着屏幕上铺天盖地关于邹家倒台的狂欢,谢隐却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太清楚了,单凭舆论的怒火,和那些所谓的证据,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如此彻底地摧毁邹家这样的地头巨蟒,这背后必然有一股更庞大的力量在推波助澜,甚至可能是直接操刀,进行狙击。
谁呢?
一个名字几乎下意识地跳入脑海——路危行。
因为邹家派人袭击了自己,所以他才出手?这个念头让谢隐的心跳乱了一下。
他几乎是本能地拿起手机,翻出那个号码,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几秒后,他自嘲一笑,按灭了屏幕。
“呵呵,想什么呢?路危行怎么可能会为了拯救自己而掀翻整个邹家?”他低声嘟囔,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仿佛要把这个过于荒诞念头敲出去,“谢隐啊谢隐,你是被这里的泡面熏傻了吗?还是最近水贴发多了,产生这种天凉王破的幻觉?”
他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工位,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我家哥哥的演技是内娱新生代天花板,看看同期那些演员,要么面瘫要么浮夸,拿什么比?根本撑不起主角戏】
【笑死,某家也好意思吹时尚资源?我家哥哥可是XX高奢品牌全球代言人!某些人蹭个活动都要抢镜头,资源虐成这样还敢营销?脸呢?】
【某些糊咖的团队要脸吗?我哥哥的饼都敢乱舔,也不怕舌头生疮。】
……
谢隐怒发十余条捧江一舟,拉踩对家的内容后,他表情麻木地切了一个账号,画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始疯狂骂江一舟:
【吹尼玛的天花板呢?就你家giegie那个演技,死了八天的尸体都比他表情丰富好吗!】
【全球代言人?别搞笑了!买一件衣服就敢吹代言?那我举个国旗是不是就代表党和人民了?要点脸!】
【饼?我看你哥哥倒是像个馕。】
发完这一波精神分裂般的“战斗檄文”,谢隐拿起水杯,凑到嘴边……
“一个字一个字打?效率这么低?你连评论机器人都不会用吗?”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真人更有感情!”
谢隐喝着水转过头,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路危行后,他嘴里剩下的半口水直接呈喷射状,喷了对方一身。
路危行的西装前襟被喷湿了一大片,水珠正顺着布料往下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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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凉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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