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击在酒店玻璃幕墙上的声音，像一首催眠曲。虞清歌指尖轻轻摩挲着香槟杯脚，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落在窗外模糊的雨幕上。
"清歌，王总在问你话呢。"母亲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
虞清歌立刻扬起完美的微笑，转向身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抱歉王叔叔，刚才音乐声太大，我没听清您的问题。"
她的声音如同精心调制的鸡尾酒，甜度恰到好处，带着令人舒适的微醺。这是她二十四年人生中，经过无数次训练才达到的效果——虞家千金的声音，就该是这样。
"我说啊，清歌现在真是越来越有乃父之风了。"王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听说你最近接手了南城那个项目？年轻人有魄力啊！"
"全靠各位长辈提携。"虞清歌微微颔首，颈线优雅如天鹅，"南城项目还有很多需要向王叔叔请教的地方。"
客套话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从她口中流出。三年了，自从从父亲手中逐步接管公司业务，这种场合她已经驾轻就熟。完美微笑，完美措辞，完美举止——所有人都说虞家千金完美无缺。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完美面具下的灵魂早已疲惫不堪。
"失陪一下。"她轻声致歉，优雅地放下酒杯，向洗手间方向走去。
转过走廊拐角，虞清歌立刻松开了紧绷的肩膀。她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让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窗外雨势更大了，雨滴拍打在不锈钢护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坚持半小时。"她对自己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腕上那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那是十六岁时留下的，没人知道，连她最贴身的助理林妙都不知道。
正当她准备回到宴会厅时，余光瞥见酒店后巷有个人影。那是个女人，没打伞，浑身湿透地站在垃圾桶旁，似乎在翻找什么。
虞清歌本打算移开视线——这城市每天都有太多不幸的人。但就在那一刻，那个女人抬起了头。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却冲刷不掉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即使穿着廉价衬衫，即使狼狈不堪，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虞清歌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温芮。
那个曾经在各大社交场合与虞清歌齐名的温家大小姐，那个三年前因温氏集团破产而消失在公众视野中的天之骄女。
温芮显然也认出了她。两人隔着一扇玻璃窗对视，温芮的眼中闪过一丝难堪，随即归于平静。她转身欲走。
"等一下！"
虞清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出去。她甚至没来得及拿伞，昂贵的礼服瞬间被雨水浸透。高跟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她差点摔倒，但还是追上了那个身影。
"温芮。"她喊出这个名字，声音有些颤抖。
温芮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路灯下像一颗颗碎钻。"虞小姐。"她的声音沙哑却依然清晰，"有何贵干？"
近距离看，温芮的变化更加明显。她瘦了很多，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曾经光彩照人的面容如今只剩下疲惫。但那双眼睛——虞清歌凝视着那双眼睛——依然骄傲如初。
"我..."虞清歌突然语塞。她该说什么？问温芮为什么在翻垃圾桶？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这些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而且残忍。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温芮转身。
"做我的礼仪老师。"虞清歌脱口而出。
温芮的背影僵住了。她慢慢转回身，眉头微蹙："什么？"
"我需要一个礼仪老师。"虞清歌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得不像临时起意，"你曾经是最好的，现在依然是。"
温芮的眼神变得复杂："虞小姐，现在的我，还能教你什么？"
"很多。"虞清歌向前一步，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滑落，"比如如何在翻垃圾桶时依然保持优雅。"
这句话本该是讽刺，但从虞清歌口中说出来，却带着奇怪的真诚。温芮怔了怔，突然笑了——那是今晚第一个真实的笑容，尽管带着苦涩。
"真是荒谬。"温芮摇头。
"月薪五万。"虞清歌说，"每周三次课，每次两小时。"
温芮的笑容消失了。她审视着虞清歌，似乎在判断这个提议的真实性。"为什么？"她终于问道。
虞清歌没有立即回答。雨水打湿了她的妆容，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虞家千金，而只是一个被雨淋湿的年轻女孩。
"也许是因为，"她轻声说，"我想看看跌落云端的人，如何重新飞翔。"
温芮沉默了很久。虞清歌能看到她在挣扎——骄傲与现实之间的挣扎。
"我需要预付一个月工资。"温芮最终说道，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虞清歌点点头，从手包里取出支票簿，就着路灯的光线写下数字，然后撕下来递给温芮。她的手指在碰到温芮掌心时感受到惊人的冰凉。
"明天上午十点，虞氏大厦顶层。"虞清歌说，"有人会接你。"
温芮接过支票，手指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当虞清歌回到宴会厅时，母亲焦急地迎上来："天啊，你怎么湿成这样？去哪儿了？"
"呼吸新鲜空气。"虞清歌微笑，接过侍者递来的毛巾，"对了妈妈，记得温芮吗？我刚刚雇她做我的礼仪老师。"
母亲的表情瞬间凝固："你...什么？清歌，你知道她家现在——"
"我知道。"虞清歌打断她，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夜，"正因如此，才更有趣，不是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当看到温芮站在雨中的那一刻，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那个被她深埋在完美表象下的，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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