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并不算浓,值班医生是位中年女性,看到南风渗着血的伤口,立刻让他们坐下。
“摔跤了?”医生戴上手套,熟练地处理起了那些伤口。
沾着砂砾和灰尘的伤口被生理盐水冲洗时,南风疼得身体猛地一缩,他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额头上瞬间又冒出一层冷汗。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南风红肿的膝盖,又活动了一下他的关节,“骨头应该没事,就是伤口有点深,得好好清创,还得打一针破伤风。”
“打针?”一直强忍着疼痛没怎么出声的南风听到这话,声音猛地拔高了,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更显苍白。
“当然了,破伤风可不是开玩笑的。”医生没注意到南风的僵硬,动作麻利地处理完他膝盖和手肘上的伤口,“等着,我去配药。”
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南风坐在病床上,身体绷得直直的,像一张拉紧的弓。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呼吸越来越急促,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指尖用力到发白。
这次应该不是装的,任鲸生心想,这种生理性的恐惧骗不了人。
所以南风是晕针?
任鲸生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他旁边,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
等到医生配完药回来,用针管将药水全都吸进去的时候,南风就像被钉子钉住了身体所有关节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小伙子别紧张,一会儿就结束了。”医生简单地安慰道,示意南风将袖子卷上去。
他的脑子充分理解了医生的指示,但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动弹一分,最后还是任鲸生帮忙挽起了他的袖子。
南风的胳膊紧紧地绷着,他的视线完全无法从那根针头上移开。
医生用酒精擦拭着他的手臂,冰凉的触感让南风猛地一哆嗦,身体下意识就想往后躲。
“别动。”
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睛。
那只南风无比熟悉的,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的手。
“闭上眼,深呼吸。”
任鲸生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温度,更谈不上温柔,更像是一种礼貌的安抚。
“深呼吸......”南风下意识地跟着重复,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又因为紧张而咳嗽了起来。
“慢慢呼出去。”任鲸生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覆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也依旧稳稳地,没有丝毫晃动。
南风命令自己跟着任鲸生的指令,让自己全身心放松下来,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交给身后这个人,这对他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凉的酒精再次擦拭皮肤,医生的手指透过医疗手套按在他的手臂上,任鲸生手掌上的温度,自己颤动的睫毛......
“嘶——”胳膊上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南风的身体本能地又是一抖,但覆在他眼睛上的手用力地按了一下,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别动。”
这是命令。
南风必须服从。
他死死咬着牙,终于忍住了没动。
“好了。”医生动作利落地拔针,在那处按上了棉签,“在这观察半小时,没事儿就可以走了。”
覆在眼睛上的手移开了。
南风表情看上去很呆,对于医生递过来的棉签没能给出反应,身旁的任鲸生倒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直接接了过来。
医生的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笑着打趣道,“你男朋友真细心,怕你晕针帮你捂眼睛,现在又帮你按着。”
南风还没来得及为这话感到高兴,便听到任鲸生迅速的否认。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而已。”
“医生,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医生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才道,“伤口别沾水,按时换药,膝盖少用力,最好能静养几天。”
“谢谢。”任鲸生礼貌地道了声谢。
大约过了一分钟,在确定针眼处不会流血之后,任鲸生将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在他离开之前,南风再次固执地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
“我没有骗你,真的是陈洋故意绊倒我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任鲸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转过头,盯着南风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疑惑。
半晌,他才道,“你很在乎这个吗?”
南风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
任鲸生难得没有移开目光,依旧盯着南风的脸,看上去似乎是想借此评判此人情绪的真实性。
“你很在乎我相不相信你吗?”
“之前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我和我哥哥不一样,我就是个不择手段的骗子,一个没有底线的无赖。’”
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重复着,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南风原本就苍白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南风当然记得这些,他记得那是在他威胁完任鲸生之后,面对后者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自己为了维持最后那丁点儿可怜的自尊,抑或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恐,自暴自弃吼出来的话。
任鲸生靠近了一些,他弯下腰,用手轻轻地拽着南风的头发,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对于一个不择手段的骗子,一个没有底线的无赖,相不相信这个问题......”,任鲸生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南风惨白的脸,最后落在那双因为难受而微微瞪大的,酷似南星的眼睛上,缓缓地说完了最后几个字。
“还有意义吗?”
南风突然觉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心脏处流动到了四肢百骸。
对啊......他脑袋里有个尖锐的声音正在肆意地嘲讽他。
你到底在装什么?你不是为了得到他,什么下作的手段都用了吗?不是将所有的一切,连同他真的喜欢上你的那0.001%的可能性都一并割舍了吗?那你还在这里要什么“相信”?你就这么喜欢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
你凭什么要求任鲸生会相信一个连他自己都承认的满嘴谎话的骗子?
他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他不在乎这个,他本来就不该在乎这个,相信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得到任鲸生吗?能让任鲸生看到自己吗?不能的话,这个东西对自己来说就毫无意义。
“你说得对,这东西根本没意义。”
听到这个回答,任鲸生直起了身,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还有二十分钟,别乱动。”
说完,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门外的走廊。
一切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南风受不了任鲸生身上干净的气息,受不了这种沉默的陪伴。
“你先回去训练吧,再过两天不就是结业式了嘛,你可是咱们队的门面。”
他用力地、几乎是有些夸张地扯动嘴角,努力在苍白的脸上堆砌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很勉强,像一张随时会被剥落的面具。
“破伤风针而已,我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的。”
“你晕针?”任鲸生随口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任鲸生为什么要关心这个,这和“相信”一样,也应当归属于“无意义”的范畴。
他觉得自己脸上的假笑已经快挂不住了,生平第一次,南风这么希望任鲸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种情况下,人们的思考能力总是会降低一些,所以南风根本没有考虑到话里的漏洞,脱口而出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尽管这东西在别人眼里再正常不过。”
“你不是也怕黑吗?”
短暂的沉默也没能让南风发现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任鲸生看着他,像是突然发现游戏里出现了bug。
“你怎么知道我怕黑?”
......
他当然知道。
那栋很气派的房子里,花园的最角落有一个小黑屋,没有一个小孩儿被关在那里不会害怕的。
隔着厚厚的木板,六岁的南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好朋友,好朋友的名字很复杂,南风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写“鲸”这个字。
“一鲸落万物生,死去的鲸鱼会成为大海的养分。”
“但妈妈说我不能做死掉的鲸鱼,那很没用,我得成为一只永远强大,永不坠落的鲸。”
......
“粉丝群里说的,他们一个个都和福尔摩斯一样,分析得头头是道。怎么了,难道他们猜错了?”
南风的眼神里有恰到好处的疑惑,任鲸生再一次无法从中分辨出是真实还是谎言。
于是他没再纠结,只道,“你一个人能回宿舍吗?”
“我室友会过来的。”南风将宿舍群的信息编辑好,冲任鲸生扬了扬手机,在他眼前点击了发送。
“好。”任鲸生简单地应了一声,很干脆地离开了。
南风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呆坐了很久,直到门口的人像阵风似的咋咋呼呼地闯进来。
“我去小风你咋整的?咋还给自己整进医务室来了?” 魏驰人还未至声音先到,他们一看便是跑过来的,边说边大口喘着粗气。
魏驰一眼便看到南风伤口上的纱布,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查看着伤处,“自己摔的?严不严重?骨头没事吧?疼不疼?这段时间还能画画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扫射出来,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着急。
“这是还打了针?破伤风吗?你这次没晕针?怎么不早点叫我们?”谭成也跟着开口。
“没事。” 南风脸上的笑有点疲惫,“骨头没事,打了破伤风针,观察会儿就能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魏驰松了口气。
“怎么搞的啊,平地摔可不是你的风格,训练太累了?”
南风摇了摇头,魏驰和谭成是他在学校关系最好的朋友,自己没必要对他们隐瞒什么。
“有人故意绊了我一脚。”
魏驰的火气“噌”地上来了,“哪个王八蛋敢故意绊你?吃饱了撑的神经病啊!这人谁,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你告诉我,丫的我去揍死他!”
南风看着他撸起袖子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架势,没忍住哈哈笑了出来。
“脑子摔坏了?这么疼还笑什么?”谭成轻轻用指节敲了敲南风的脑袋。
南风笑着眨了眨眼睛,“我看他这架势跟要去炸碉堡似的,太逗了。”
“嘿,臭小子,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准备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了,你就这么报答我?”
“别别别,咱们还是都好好活着吧,刀山火海什么的,要去也轮不到你呀。”
看到魏驰和谭成脸上如出一辙混合着愤怒与担忧的表情,南风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奇迹般地不再那么痛了,他反过来安慰两人道,“行了行了,你们就放心吧,我可不是会吃闷亏的人。”
南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意,“我会处理好的。”
小风和小任勉强也能算青梅竹马?就是小任不知道罢了[狗头]
明天也有更新哦![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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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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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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