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垣实验室的清晨总被一层淡淡的试剂气息包裹，冷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的格栅灯箱里均匀洒下，在实验台的防腐蚀垫上投下规整的方形光斑。实验台上，二十支透明离心管按编号整齐排列，管内淡蓝色的安抚剂像凝固的冰川，静置时连最细微的晃动都没有，只有管壁上凝结的细小水珠，证明它们刚从冷藏箱里取出不久。
陆池坐在监测仪前，指尖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点击“保存”按钮。屏幕上的绿色曲线像受惊的游鱼，在42%的数值上下反复震荡——这是实验用Alpha样本的躁动率，连续三天都稳定在这个区间，比预期的35%高出整整7个百分点。更棘手的是，连之前最稳定的样本A-231，都出现了0.5%的抑制率偏差，淡蓝色的辅助线歪歪扭扭地偏离了基准值，像被风吹乱的弦。
“陆哥，要不要再调整一下试剂浓度？”小陈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玻璃杯壁凝着一层薄薄的水珠，水珠顺着杯身滑到杯底，在防腐蚀垫上晕开一小片淡湿痕。她把水杯放在陆池手边，目光扫过监测仪屏幕，眉头跟着皱起来：“昨天加了0.2μg/mL的稳定剂，还是没效果，会不会是样本批次的问题？”
陆池摇摇头，指尖划过键盘调出样本资料。屏幕上弹出的表格里，每一份样本的来源、病史、易感期程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都是从季氏医院调取的重度易感期Alpha样本，筛选时排除了所有基础病干扰，批次不存在问题。“不是试剂或样本的问题，”他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是样本本身的躁动没压住。普通稳定剂对重度易感期Alpha的作用有限，就像用温水浇不灭炭火。”
话音刚落，上周三下午的场景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信息素屏蔽装置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淡蓝色的故障灯疯狂闪烁，他的白桃乌龙香不受控制地在实验室里扩散。在场的五个Alpha研究员瞬间躁动起来，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撞得桌椅发出“哐当”声，连最沉稳的老研究员都呼吸急促。直到季景涵推门进来，冷冽的雪松香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所有躁动牢牢压制，连最冲动的那个Alpha都乖乖站在原地，手指捏着衣角不敢动。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出来：或许，季景涵的信息素能解决样本躁动的问题。
陆池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节奏忽快忽慢。他清楚，信息素对Alpha而言是极私人的存在，尤其是顶级Alpha的信息素，几乎等同于身份标识，不会轻易暴露在他人面前，更别说用于实验。他拿出手机，翻到和季景涵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写“想请您用信息素协助实验”，觉得太直接；写“涉及信息素应用的方案需对接”，又怕表述不清。最后，他只留下最克制的版本：“季总，关于样本躁动问题，有个实验方案想和您对接，请问今天下午有空吗？”
发送按钮按下的瞬间，陆池把手机倒扣在实验台角落，仿佛这样就能屏蔽等待的紧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温水的温度透过玻璃传来，却没让他发烫的耳尖降温。
半小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陆池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屏幕上只有季景涵发来的简短回复：“三点，星垣实验室。”
下午三点整，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得像精准的节拍器，每一步踩在地毯上，都只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季景涵走进实验区时，晨光刚好从西侧的窗户斜切进来，落在他浅灰色西装的肩线处，将羊毛面料的细腻纹理照得一清二楚。他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上次处理破碎离心管时被划伤的，现在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在阳光下泛着一点浅粉色的光泽。手里的黑色皮质文件夹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使用的，却被打理得一尘不染。
他没像往常一样直接拿出文件谈数据，而是先扫过实验台上的离心管，目光在那三支贴着红色标签的样本上停留了两秒：“样本出问题了？”
“是躁动率太高，普通方法压不住。”陆池起身，引他走到实验区中央的隔离舱前。这是昨天下午临时组装的透明舱体，聚碳酸酯板拼接得严丝合缝，侧面装着两个银色的过滤阀，启动时会发出低低的“嗡”声，能将溢出的信息素浓度控制在0.01μg/mL以下。舱内的金属支架上，三个贴着红色标签的样本管整齐排列，标签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重度易感期Alpha-07/08/09”，字体是陆池的手写体，工整得没有一点歪斜。
“我想请您帮忙，释放少量信息素作用于样本，观察躁动率变化。”陆池的指尖捏着隔离舱的操作手册，指腹把纸页边缘捏得微微发皱。他刻意让语气保持专业，避□□露出请求的姿态：“只是实验用途，会通过过滤阀控制浓度，单次作用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不会对您造成影响。”
季景涵的目光落在隔离舱的过滤阀上，又转向陆池紧绷的侧脸——他的耳尖还泛着淡淡的红，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提出这个请求。冷冽的雪松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散开，浓度刚好能让人察觉，却不具任何攻击性。他没立刻回答，反而伸手拿起舱外的一个备用样本管，对着灯光看了看——淡蓝色的液体在管中轻轻晃动，没有丝毫沉淀。“你的方案里，信息素浓度控制在多少？”
“0.3μg/mL。”陆池立刻报出数据，语速比平时快了些，“是根据您上次压制Alpha躁动时的浓度反推的，安全范围内不会引发样本应激反应。”他顿了顿，补充道，“隔离舱的监测系统会实时显示浓度，一旦超过阈值会自动切断通风，绝对安全。”
季景涵合上文件夹，指尖在舱壁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雪松香的浓度又淡了几分，像初春清晨的松林雾气，温和得让人放松。“可以。”他抬眼看向陆池，目光落在他攥着操作手册的手指上——指节还在微微泛白，显然没完全放下心。“但我有个条件——每次合作，你必须在场记录数据。”
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笃定，好像早就预料到陆池会提出这个请求，连条件都提前想好了。
陆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问题，我会全程在场记录。”
季景涵没再多说，走到隔离舱的另一侧，背对着陆池站定。他深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冷冽的雪松香慢慢从他身上散开，顺着隔离舱的通风口缓缓渗入。监测仪的屏幕上，原本疯狂跳动的绿色曲线突然放缓了节奏，一点点往下回落——从42%降到35%，再到30%，最后稳稳停在28%的位置，波动范围控制在0.1%以内，连之前歪歪扭扭的辅助线，都重新变得平稳笔直，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
“有效！陆哥，太有效了！”小陈凑到监测仪前，眼睛亮得像星星，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你看这曲线，稳得跟定住了一样，比加稳定剂管用十倍！”
陆池没说话，目光落在季景涵的侧影上。他的眉头微蹙，下颌线绷得笔直，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西装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一点白。原来顶级Alpha在控制信息素浓度时，也会有这样细微的紧张——不是天生就游刃有余，而是在刻意调整力度，只为了精准配合实验需求，不让浓度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雪松香渐渐散去，隔离舱的过滤阀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监测仪显示浓度回归正常。季景涵转过身，目光落在屏幕上的曲线，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明天同一时间，继续？”
陆池抬起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阳光落在季景涵的眼底，映出一点细碎的光，冷冽的雪松香里，好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点点头，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好，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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